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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怀一蹦,小麻和小雀也跟着扑棱着飞了起来,尖叫声和乱飞的羽毛充斥了整个屋子,一时间鸡飞狗跳,一片乱糟糟。
陆秧秧实在受不?了,用力在镜子的背面重重敲了两下,随后在镜面写了大大的“安静!不?然死!”。
被无?端出现的敲击声再次吓到,段怀眼?看着张开嘴又要叫,但一看清镜子上的“死”字,她立马如同被掐住了嗓子,整个人噤若寒蝉,还主动用小胖手捂住了嘴巴,表示绝对不?出声!
总算安静了。
陆秧秧晃了晃有点嗡鸣的耳朵,擦掉了那句威胁,重新写道:
“我?不?是鬼,你不?要怕。”
段怀仰了仰脖子,像是想要说话。
但她记起刚才镜子上的那句警告,用手把嘴捂得更紧了。
陆秧秧见状又写:“可以说话了。但是不?准吵闹。”
“我?不?吵。我?不?吵。”
段怀放下了捂嘴的手,拼命点头,使劲到脸上婴儿肥的脸颊肉都跟着抖了抖。
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镜子:“你不?是鬼,难道是神仙吗?”
不?等陆秧秧回答,段怀就自己激动了起来:“是书里面写的、可以帮人实现愿望的神仙吗?”
陆秧秧想了想,觉得暂时让她这么理解也不?错,于是就在镜子上回答了“是”。
段怀马上双手合十,对着镜子就是一顿拜,表情虔诚到黑眉毛都挤到了一起。
拜完以后,她主动期待地问道:“神仙,我?能开始许愿了吗?”
陆秧秧写:“能。”
段怀更期待了:“我?能许几个愿望?”
陆秧秧:“……”
她沉默片刻,又蘸了一下面脂盒子,非常横平竖直地在镜面上写了一个“壹”。
段怀:“只能许一个啊……那,我?能许愿再许十个愿望吗!“
陆秧秧:“……”
你既然在书里看到过帮人实现愿望的神仙,难道就没有在书里看到过智伯的故事吗?贪心不?足的人最后落得了个什么下场?亡命啊亡命,本来到手的土地也都没了!
“贪得无?厌”的这个典故,她可是从小就读过了!
见镜面上半天?没有再出现文字,段怀有点着急了:“神仙?神仙你别走!我?只许一个!就一个!”
陆秧秧这才继续写道:“可。”
反正段怀的愿望也不?会很难,差不?多也就是吃一顿麻辣兔头的程度,能帮她实现的话,她就帮一帮好了。
“神仙。”
得到了应许,段怀郑重地合着双手,小胖脸上目光笃定。
她开口道:“您救救我?的表哥吧。他真?的好可怜!”
长时间没再得到回应,段怀又开始东张西望地找:“神仙?神仙?你还在吗?”
怔了片刻的陆秧秧回过神,在镜子上写道:“如何可怜?”
见到有字出现,段怀松了一口气,随后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从我?记事开始,我?表哥就生病了。他经?常会不?舒服,会很烦、暴躁、发脾气。不?舒服得厉害了,他就会开始发疯,咬自己、用刀划自己,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到处都是血。”
段怀看不?到陆秧秧煞白下来的脸,因此仍旧说个不?停。
“……他也不?是总发疯。但他不?发疯的时候,又像是死了一样,就像行尸走肉,不?吃饭、不?睡觉,只在快饿死的时候稍微吃一点。我?总感觉,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可是他又不?能死,只能强迫自己活,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痛苦。”
“今年出了趟远门后,他倒是变了好多,开始好好吃饭睡觉、好像不?想死了,尤其这次回来的几天?,他甚至都会像正常人一样笑了,我?还以为?这是他病情好转的迹象,没想到……没想到却是因为?他产生了幻觉、在对着幻觉里的人笑……”
段怀愁得两条黑眉毛又要聚到一起了。
“但是神仙!”
她认真?地为?晏鹭词辩解。
“我?表哥他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都是坏人害的!”
她说:“我?很笨,总是记不?住事,要一遍一遍地重复、不?停提醒自己才能记得。所以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可我?记得一个场景,有一个巨大的坏人,把我?和表哥丢在一个圈里,然后,他就放出了好多吓人的怪物?,有长着豹子头的蛇、长着老?虎头的豹子,还有好多砍掉了腿还能爬、死掉了都还会动的人,数也数不?清……它们全都朝我?们冲过来,表哥只能不?停地杀、不?停地杀,他只要一停下来,我?们就会被怪物?吃掉……”
陆秧秧不?太确定段怀记忆里的那些怪物?是什么,但她却能猜得出那个“巨大坏人”这样做的目的。
杀戮和血腥会削减人的本性、使犬兽更加强大。
看来,在发现晏鹭词仍旧保留着自我?的意识,没有成为?一只被顺利驯服的小兽后,有人没有放弃,试图通过这种办法让犬兽进一步侵占晏鹭词的身体。
陆秧秧静静地等段怀说完,再次抬手写下:“你知道他身上被人下了好多禁术吗?”
“你是说他胳膊上的奇怪花纹吗?”
段怀看懂了,“那些花纹从我?记事开始就有了,每次他受伤了就会露出来。但他不?肯告诉我?那些都是什么。他总是让我?闭嘴走开,什么都不?跟我?讲。”
陆秧秧思忖片刻,写下问她:“你身上被下过禁言之类的咒术吗?”
段怀很肯定:“没有。”
“你知道‘陆珣’这个名?字吗?”
段怀摇头:“不?知道。”
“‘阿桃’呢?”
段怀再次摇头。
“秦桃呢?”
陆秧秧抹掉“阿桃”两个字,重新写了名?字。
这是她刚从秋千上看到的,应该是阿桃的全名?。
但段怀还是不?知道。
陆秧秧垂下了手。
段怀还是太小了。
看她的年纪,上一辈的人,她怕是都没亲眼?见过。如果晏鹭词出于对她的保护,没有对她透露,那她的确什么都不?会知道。
但这时,段怀却想到了什么。
她清脆地拍了一下手掌,跑到戒堂堂主的袍子前?,展开了里衬的一个角落:“这里有桃花!”
陆秧秧凑了过去,看着段怀指着的地方?。
那里绣着一朵针脚细密的完整桃花。
段怀对着镜子说:“这套衣服传到我?手里时,这个桃花就在了。”
陆秧秧认出来了,这是阿桃的记号。秘境中?阿桃拿出来的帕子上也绣着这个。
刹那间,陆秧秧猜到了许多。
戒堂堂主的美名?早就传出了许多年,自然不?可能是因段怀而起。
所以,那些赞誉,都是阿桃的!
阿桃,就是前?一任玄天?盟戒堂的堂主,那位受人仰慕的仙子!
或许是考虑到戒堂堂主与?河川的妻子不?方?便是同一个人,于是她便一人分饰两角,让世间同时有了神秘莫测的玄天?盟戒堂堂主与?众人面前?弱柳扶风的晏夫人。
陆秧秧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对。
对提供了这么重要线索的段怀,她也再次给予厚望。
她飘回镜子前?:“你们,还有别的长辈亲人吗?”
段怀回答:“我?没有了。但我?表哥好像有个舅舅。他经?常会去池潭的小房子里跟他的舅舅说话,昨天?早上,他还去过一趟呢。但他从来没有带我?去过,连小麻和小雀也不?准靠近那里。可是,我?一次都没见过他往池潭带吃的……”
她还在认真?地对镜子说着,殊不?知镜子前?的陆秧秧早已经?飞掠而出,朝着池潭奔去。
舅舅。
陆秧秧在心里默喊着这个称呼。
秘境中?,阿桃在聊天?时曾明?确地提起过,她爹只有她一个孩子,那么,能让晏鹭词喊舅舅的,只有可能是!
只用了一口气,她就冲到了池潭之上。
紧接着,她就感受到了寒冰彻骨。
光是站上池潭,她的皮肤表层就以极快的速度结起了一层冰霜,睫毛上的冰碴很快沉得她睁不?开眼?。
她大力迈步,使劲摆动着手臂想阻止冻结,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刚走到一半,她的手便冻成了手指无?法分开的蛙蹼,冰凌挂满手肘,随着她奋力的迈步,身上的碎冰咔嚓咔嚓地往下掉。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变成冰坨了。
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池子?
她之前?看段怀站在池潭边,分明?完全没有异样,怎么到了她身上,反应却这样大?
没时间想明?白这些,靠着自己的最后一点知觉,冰坨形状的陆秧秧站到了池中?小屋的房门前?。
她用侧膀奋力撞开了房门,望向屋内。
是空的。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这一恍惚,陆秧秧彻底被冰层冻实了。
除了眼?睛,她的身上再没有一处可以动弹的地方?。她只能隔着厚厚的冰壳,凝视着这间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人在住的空屋子。
强烈的失望一点点胀满了陆秧秧的心脏,几乎要把她的心脏活活撑开。
她硬扛着被冻住的风险,忍着万般的不?适冲到这里,就是因为?她抱着的那一丝说不?口的希望。
她想,说不?定,阿爹会在这。
她知道这个猜想荒诞至极,可是十二年前?,收敛尸体时,谁也没有找到她阿爹的尸首。
但那时,山谷的血泊里七零八碎、看不?出属于谁的肢块太多了,所有人都认为?,陆鹰一个没有半分灵力、丝毫无?法自保的人,不?可能在这场噩梦中?活下来。
但如果,他是那个陆珣,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他还是有可能活着的,不?是吗?
他又没有命牌碎在西南山谷!谁也不?能肯定他就是死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被寒意浸透了的陆秧秧开始冷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她的心中?忽然又升起了一股惶恐的后怕。
这种惶恐顺着她的脊背攀上心脏,很快顶替了她的失望,让她开始庆幸,庆幸眼?前?看到的是一间空着的屋子。
不?然,如果她真?的在这里亲眼?见到阿爹,她要怎么办?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去见过她……
这些问题的答案直指向了一个她最不?愿去想的猜测。
她面对不?了。
她不?能让这个猜测成真?。
她真?的……宁愿陆珣已经?死了、跟她阿娘一起死了。这样,她去为?他们报仇时,还能挥得动那把西南山谷传承下来的黑斧……
不?知道被冻了多久,陆秧秧终于不?太真?切地听到了不?远处段怀的声音。
“……是真?的有神仙!在我?说池潭小屋之前?,镜子里一直都有文字出现!”
下一刻,陆秧秧就感受到了晏鹭词的靠近。
“陆秧秧?”
男孩是飞奔来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脸颊上还沾着干掉的血,但即便狼狈成这样,他的脸仍旧漂亮得葳蕤生艳。
他直直地看着陆秧秧,黑宝石般的眼?睛闪着不?可置信的光:“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是我?在做梦……”
就这样直白又贪婪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终于发现了不?对:“你为?什么不?动?”
晏鹭词眼?中?的陆秧秧并没有被冻住,她只是僵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想不?明?白,但还是把她了抱起来,先蜻蜓点水地掠出了池潭。
一离开池潭的范围,陆秧秧浑身寒意尽退。
她看了看自己,全身连一滴水珠的都没有,就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从未真?实地发生过。
她突然就没了力气,心中?难过得厉害。
她冲动地跑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看到陆秧秧的脸色太难看,晏鹭词握住了她的手:“陆秧秧,出了什么事?”
陆秧秧抬起头。
“晏鹭词。”
被他握住了手的瞬间,她凭空硬撑出了一股豁出一切的勇气!
她看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十二年前?、八月十四那晚,西南山谷到底为?什么会出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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