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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晏鹭词被下过有她的犬兽秘咒后,陆秧秧曾经好奇过,在没?有遇到她这个主人前,他到底是怎么保持住了人的意识。
她知道这不会容易,所以她猜过一些会令人遭罪的术法,也想过是晏鹭词凭着自?己的意志、咬牙拼命才战胜了犬兽。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抗争会是这样惨烈。
看着他脆弱如一只火舌中垂死的蝴蝶,陆秧秧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抱住他,可她碰不到!怎么都?碰不到!
陆秧秧的胸腔也烧了起来。
如果?她的身体没?有消失,这个时?候,她最多只用挤出两滴血,就?能让晏鹭词恢复正常,而不是让他在这里受这种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烧得赤红的重链终于黯淡下去,但其上浮动着的不祥气息仍旧让它像极一条蛰伏的毒蛇,看得陆秧秧心悸不已。
但她顶住了本能的惧怕,继续守在晏鹭词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许久没?有声?息的晏鹭词,终于仰起了头。
看清她后,他那双如一团熄灭灰烬的眼睛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你怎么还在?”
他动了动手腕,想捂住脸、将狼狈藏起来。
但他的手如今被拴钉在身侧,他的动作,只是加重了手腕上的磨痕。
他抿了下全是血的嘴唇,扭开?了头。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不好看,你看了以后,就?会不喜欢我了。”
陆秧秧:“不会的。”
晏鹭词忽地抬起头:“你……还会说话了?”
陆秧秧抿了抿嘴。
“你经常这样吗?”
她看着他,“一旦体内的邪气失去控制,就?要?来这里,用这种方法……”
她说不出来。
她难受得连呼吸都?变得费劲。
“已经不经常了。”
晏鹭词舔了舔有些开?裂的唇角,似乎是怕她厌恶这样的自?己,急急地向她解释,“真的只是偶尔!我今天,就?是太想你了,你别担心,在你身边,我一定能压得住他,不会让他吓到你。就?算我活得像条狗,也不会把身体让给一个畜生……”
“我知道!我知道!”
陆秧秧认真地告诉他,“你在我身边,一直都?是最好的,绝对?不会吓到我!”
顿了顿,她看着他手腕上的重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小的时?候。”
晏鹭词向着旁边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看了看。
“以前,在那个笼子里,后来,笼子关不住了,我就?找了这几条链子。”
看她又是要?哭的样子,他就?对?她笑了:“你别难过,我不疼,都?习惯了。”
“是谁?”
陆秧秧更想哭了,但比起难过,她心中更多的是恨意。
她咽下上涌的眼泪:“是谁对?你下了这个咒?我去杀了他。”
晏鹭词眼睛一定,眼神陡然?充满了多疑的杀意!
“你是什?么?!”
见陆秧秧面露惊讶,他语气阴冷地扯了下嘴角,“好奇你是怎么露馅的,是吗?”
他暗暗五指成爪,汇聚着灵力。
“我的幻觉里,只会出现我想要?的。我想要?她喜欢我、靠近我、关心我,这些都?对?得上,但我从未想过要?她替我报仇。真正属于我幻觉里的她,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话音一落,他被重链束缚着的手腕当啷一转,爪状灵力直直冲向陆秧秧的心窝,像是要?硬生生将她的心脏掏出来!
但是,他的灵力却扑了空。
“不是实体?”
晏鹭词眯了眯眼睛。
“幻境?迷烟?障眼法?”
不等陆秧秧解释,他便阴鸷地继续道:“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得到什?么?还是说有人还没?放弃,换成这种招数,想让我留下血脉、供你们驱策……”
他后牙紧咬,厌恶至极地生生扯动重链,撕开?手上的伤口!
“痴心妄想!”
“晏鹭词!”
剧痛是破除迷幻作祟最有用的办法,易地而处,陆秧秧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但这不意味着她能保持平静。
“我真的是陆秧秧!”
她着急地想把一切都?跟他说明白!
“我前几天修习山谷秘咒的时?候走神、出了岔子,身体突然?消失了,谁也看不见我,只有张百里在喷火时?、能从他的火里面听到我的一点声?音……”
听了她语无伦次的一大段话,晏鹭词眼中的怀疑提防并没?有完全消失,但蚀骨的恨意和恶心却逐渐不见了。
“那你为什?么会来玄天盟?”他问?道。
“我之前进不来……”
陆秧秧嘀里嘟噜说了好久,把她上次顶着辨恶钟想闯戒堂的事全跟他交代了,“……这次身体消失了,就?想着再来试一试。”
她越说声?音越小。
毕竟,她干的这件事也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
“……进来以后,我就?遇到了段怀。……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听她喊你表哥,就?跟着她转了一天,发现……她是戒堂的堂主。”
“段怀是我姑姑的女儿?。”
晏鹭词相?信了陆秧秧的话。
他总是很容易就?相?信她,一看到她用这种”你一定要?相?信我啊“的着急眼神望着他,他就?对?她没?有一点办法。
他告诉她:“她娘生她时?便没?了,她自?小一个人,没?人陪她说话,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会有些聒噪,你不用理她。”
陆秧秧:“那你呢?”
这一次,晏鹭词沉默了好久好久。
“你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嘴角还带着笑。
可他的眼睛里却浮动着沉重的悲伤。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其实很讨厌那条七圈的袍子,但是你喜欢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
晏鹭词可以隐瞒、可以撒谎、可以顾左右而言他。
但他没?有。
他回答了她。
明确地给了她一个没?有任何歧义的答案。
这并不足以解除陆秧秧心中的疑惑,她有太多的、更多的问?题想要?问?晏鹭。但看着他那双湿淋淋的、仿佛被困在雨雾深处、挣扎着找不到出口的眼睛,有再多的话,她此时?也问?不出口了。
“我有点困了。”
晏鹭词动了动重链,蹙起眉。
“每次用过这些,我就?会很快力竭睡着,要?睡很久才能醒过来。我感觉,我马上睡过去了。”
陆秧秧:“我留在这……“
“不。”
不等陆秧秧说完,晏鹭词就?迷糊着对?她笑了笑,“你不要?在这里守着。这里又黑又闷,待久了会不舒服,你可以去我刚才的屋子……”
强烈的困意下,他的声?音都?变得含糊。
“屋子里……屋子里……对?不起,我这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只有一座秋千……”
没?等说完,他就?睡着了。
陆秧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照他说的,回到了那个小院。
小院里,的确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就?连生活的痕迹都?寥寥无几。
陆秧秧进进出出飘了好久,才在门边发现了几道被划上的、模糊的横杠。
她知道这个,这是父母用来记录孩子身高的。
低矮处的横杠虽然?被岁月磨得浅了许多,但仍能看出划得密密麻麻,像是忍不住几天就?要?给他量一次。
可最高的那条,却戛然?止在了三尺处,往上再也没?有了。
陆秧秧对?着那道横杠出了出神,最后走到了秋千前,在秋千板的背面有了新的发现。
木板上,清晰地刻着一左一右两个火柴棍模样的男女小人,他们手牵着手,笑得特别开?心。
在代表着他们的小人下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晏河川。
秦桃。
而两人中间、更下面的地方,则画了一个小孩。
画的笔触不同,明显是后来新加上的。
他的下面也有一个名字,字很稚嫩,但写得横平竖直,初露风骨。
“晏自?闲。”
陆秧秧在这三个字上摸了摸,随后便想到了屋子里挂着一幅泛黄的诗词。
“不与雁鹜竞,风标亦自?闲。(注6)”
还真的是“鹭词”呢。
她以前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
都?说父母会在为子女起的名字中做出希冀,陆秧秧的父母是这样,晏鹭词的,显然?也是如此。
可如今的晏鹭词,却跟他的名字丝毫无关了。
“晏自?闲。”
陆秧秧又念了一遍。
在知道他就?是晏鹭词以前,她对?他不认识、也没?见过。但对?于这个名字,她却熟得不能再熟。
在她的印象中,晏自?闲,晏河川的独子,颖悟绝伦又心地纯良,父母去世后由父亲的几位至交悉心照料长大,随后顺理成章成为了玄天盟的盟主,除了父母早亡,他的人生似乎再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而他唯一不够顺心的、父母早亡的这件事,也不值得陆秧秧对?他同情。
众所周知,河川先生是为了拯救天下、镇海力竭而亡,他的夫人则是在他死后追随他而去,是至真至爱。
即便是死,他们也死得美名传世,可歌可泣。
而陆秧秧呢,西南山谷在一夜间不明不白血流成海,她的血亲尽失,外界却纷纷拍手叫好、欢呼雀跃。
他们四面树敌,陡然?势弱,根本不敢让外面的任何人知道,因此即便有再多的委屈血泪,也只能先咽进肚子里,苟且偷活。
两边谁比谁惨,难道不是一目了然??
可是,现在看,她的身边还有段叔、还有阿盈、还有阿止、还有张百里,还有二?狗叔、靖娘子以及村子里许多惦记着她的人们。
他们不愿意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
她虽然?失去了很多,但仍旧是在爱中长大的。
而晏鹭词……
陆秧秧闭了闭眼睛。
在进入藏药岛秘境前,即便她清楚地知道河川先生姓“晏”,她也一次都?没?有将晏鹭词跟那个正道至尊的佼佼少年联系在一起。
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想一想都?可笑!
那可是救了天下的、河川先生的孩子!他应该得到了这世间全部的爱,应该被所有人珍而又珍地呵护着长大,怎么可能活成晏鹭词这个样子……
陆秧秧回到黑石屋子。
晏鹭词还在睡。
她不放心地贴近看了他一会儿?,呼吸平稳,心跳正常,灵力也平稳,看来真的只是在睡觉。
靠着他直到天亮,陆秧秧见晏鹭词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便转身去看了段怀。
到段怀屋子里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透明了。
虽然?镜子中还是照不出她,但只要?她想,她就?能碰到东西!
陆秧秧一激动,不慎把镜子推得一个趔趄、险些翻倒在地。
她连忙把镜子扶稳。
随后,她就?看到了旁边被镜子突然?晃动而惊到肩膀蜷缩的段怀。
“怀怀?段怀?”
在段怀面前转了一圈,见她还是看不到她以后,陆秧秧心中又有了个主意。
她转身拿起段怀的茉莉味新面脂,打?开?雕花盒子、用手指在里面挖了一下,蘸着它在镜子上开?始写字。
“我……
是……”
“鬼啊!!!!!!!”
从面脂盒子凭空飘起开?始就?被吓到僵直的段怀终于回过了神,尖叫着蹦了起来!
“有鬼!!有鬼!!有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注6:出自(宋)梅尧臣《汀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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