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江避乱的士人们,每逢闲暇时日,总喜欢相约去建康城外,找个风景秀丽之处喝酒聚会。这样的聚会以前在洛阳时很常见,士子们也是在找过去的感觉,周顗是其中的常客。近来王导备受疏远,有了空闲,跟着周顗一起来了。
看着满座宾朋,再看看周围景致,周顗不禁叹道,“风景还不错,只是江河不同了呀!”在座之人闻言无不动容,想起了沦陷的故都,又想起了罹难的亲友,一时悲不自胜,一群人痛哭不止。
王导见状皱起了眉头,敛容说道,“当今大晋中兴,吾辈当勠力同心励精图治,扫灭贼寇克复神州,怎能像亡国贱俘一样哭哭啼啼呢?”众人闻言收住了哭声,打起了精神,纷纷向王导致歉。
有了这个插曲,宴会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不一会儿就早早结束了。玩得不尽兴,周顗带着王导回了家,桓彝还在周顗家住着不走,不拿自己当外人,三个人又喝了起来。
王导不胜酒力,很快就露出了醉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顗的心窝,伸出手指一比划,问道,“此方寸之内,藏的是何物呀?”
周顗低头看了一眼,拿起酒壶又给王导满上,回答道,“此间物最是难测。”
王导闻言双目微闭,低头不语,司马睿对他越来越疏远,他一直很介怀。
桓彝看出了王导的心事,点破道,“茂弘是不是被皇上疏远了,心中不痛快呀?”茂弘是王导的字,桓彝向来不太在乎礼法,他年龄最小,资历又最低,却坦然交游,并不自轻。
王导睁开眼,答道,“皇上最近对刁协也越来越器重了,刁协虽有些才干,但满朝文武都跟他不对眼,皇上身边净是这些人,真叫人心堵。”
周顗大笑起来,说道,“听说皇上那些得罪人的诏令,都是刁协出的主意。刁协也爱喝酒,还喜欢揭别人短,引得人人厌恶。不过刁协和刘隗两人凑到一块,也算是物以类聚了。”
桓彝想起一事,说道,“听说最近刁协喝多了,在宫中撒酒疯,带人把尚书郎卢綝给打了。御史中丞熊远奏请免了刁协的官,却被陛下给宽宥了。”
周顗闻言调笑道,“却有此事,人们都说我喝酒误事,但我还不至于如此顽劣无礼吧?当初刘隗劾举我,罚的我好惨,现在刁协却被宽宥了。我在想,若是刘隗参刁协一本,真不知陛下该如何处置。”王导和桓彝闻言笑笑。
桓彝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我来江东之前,听说阳羡周騱曾经想谋反,起因就是受了刁协的羞辱,可有此事?”周顗和王导闻言,突然不说话了,只是闷头吃菜喝酒。
周騱是扬州义兴郡阳羡人,来头可不小,他爷爷叫周鲂,是当年东吴大将,他父亲更有名,却是名垂青史的周处。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家喻户晓,但实际上周处不但勇武盖世,还颇有文采,绝非一介莽夫。
周处曾在东吴为官,东吴灭亡后,晋国大将王浑在建邺宫中设下酒宴,宴请东吴士人。
喝的高兴时,王浑忽然对吴人问道,“你们国家被灭,伤不伤心呀?”
在座吴人很尴尬,不知如何作答。此时周处站了出来,缓缓说道,“东汉末年豪杰并起,后来魏蜀吴三国鼎立,魏国亡在前面,吴国亡在后面,要说这亡国之戚,我们和你一样呀!”
王浑做过曹爽的手下,司马懿诛杀曹爽之后,王浑还受到牵连被免了官。周处的话正中王浑的痛处,想起旧日君上,顿时惭愧不已。周处的话大涨吴人志气,他的名望在吴地迅速传扬开来。
之后周处被推荐到几个郡国任太守,政绩卓越,朝野赞叹,于是被调入朝中,官拜御史中丞,主管刑律。周处弹劾官吏,不避宠臣贵戚,梁王司马彤犯法,他都弹劾不误,最终触怒了权贵。
朝中群臣忌惮周处,正赶上氐人齐万年谋反,于是纷纷夸赞周处勇猛,让他出征讨贼。周处的朋友孙秀知道此去必死,劝他以母亲衰老患病为由,辞官保命。
但周处以国事为重,说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忠孝之道,安得两全!”慷慨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