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出征,朝廷任命梁王司马彤为帅,周处被选作先锋;那天早上周处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赶上了前线;那一战周处率领五千兵马,而敌军有七万人!
那一战周处自知必死,却死战不退,从早上一直打到傍晚,斩首上万。弓弦崩断了,箭矢射光了,刀枪砍钝了,周处却依然力战不止。司马彤始终按兵不救,坐看周处败亡。
周处义举没能感动诸军,却引得天下忠义之士扼腕叹息,成为了备受敬仰的丰碑。大街小巷流传着他的事迹,冠带伶娱传颂着他的英名,彪炳史册,流芳千载。
桓彝刚才提到的周騱,是周处的次子,骁勇有父风。周騱的长兄周靖死的早,在周处死后,他便成了阳羡周氏的族长,借着周处的清名,阳羡周氏在江东影响力首屈一指。
天下大乱之时,扬州并非净土,先有大贼张昌派部将石冰入侵,后有历阳太守陈敏据扬州谋反。面对乱局,周騱振臂一呼,江东齐应,他纠合义众协同诸军,砥柱中流,先后平此两乱。之后又有吴兴人钱会谋反,兵威建康,周騱再起义兵,一战破之,史称三定江南。
周騱不但功大,而且为人十分低调,每次平定叛乱后,都解散部众,返回家中,从不为自己邀功,引得朝野称赞,这样的臣子哪个帝王不喜欢?
正是因为周騱三定江南,保全了扬州的安定,才有了司马睿稳坐江东的大好局面。司马睿想在江东立足,周騱的支持必不可少。司马睿承制后,为了向周騱示好,花尽了心思。
首先是给周处追授官爵,并为他定谥号为“孝”,以彰其功德;然后司马睿还任命周騱为吴兴太守,封乌程县侯,周氏子弟多有任用,拜将封侯;此外司马睿还别出心裁,将阳羡周围几个县划出来,新成立为义兴郡,表彰周騱屡兴义兵,给足了周騱面子。
司马睿和江东朝堂对周騱十分信任,十分敬重,但也十分忌惮,他振臂一呼就能引得江东震动,任凭谁都不会掉以轻心。有此顾虑,江东群臣在征召周騱入朝的问题上一直很犹豫:以周騱的功勋,官职给低了不合适,高了又怕压不住,所以先前给周騱的封赏多是虚名。
周騱对这些事有所耳闻,他虽然并不贪恋权位,却对江东朝廷的提防很不爽。好在朝廷的面子工作很到位,周騱没有太多怨言,也就没再多想。
相安无事的局面却被刁协打破了,在一次酒宴上,众人都夸赞周騱忠勇,颇有其父遗风,将来定能身居高位,光宗耀祖。周騱只是笑笑,感谢众人的祝福。
谁料刁协突然跑了出来,仗着酒气奚落周騱出身行伍,不通诗书礼仪,哪有资格与朝堂群贤共事?最多也就外任为一州刺史。刁协说的不假,周騱不比其父,对诗书并不精通,得不到朝中士子的敬重,朝堂本就不适合他。
但这种话哪能当众说?周騱哪受的了这气?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要不是众人反应快拉住了,在周騱的铁拳之下,刁协非丢了小命!事情闹到朝堂上,却被司马睿压住了,刁协性命无忧,周騱也出了气,司马睿当了和事老,此事不了了之。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司马睿手下将军祭酒王恢也被刁协羞辱过,志在复仇。得知刁协和周騱的矛盾后,王恢便邀周騱一起“清君侧”,诛杀渡江而来的北方人士,要以本地士人代之。
衣冠南渡以来,江东朝堂上掌权者是以琅琊王氏为代表的北方士人,江东本地士人召入朝中的虽不少,但大多只是装点门面,手握重权的不多。比如贺循、戴渊等人,官职很高,名声很大,实权却不多,江东人士私下里对此颇有怨言。
周騱也想杀刁协,便让王恢先去准备,但王恢很快走漏了风声,逃到周騱那里去躲藏。周騱见事已不可为,便杀了王恢灭口。司马睿暗地里得知了此事,但如何处理却犯了愁。
开始想召周騱入朝,趁机下毒手,后来觉得这样不妥:毕竟周騱还没谋反,冒然杀他难以服众,很可能因此失了江东人心,实在得不偿失。于是又改任周騱为南郡太守,调往外地,也可以解除周騱对朝堂的威胁。
最后经过一番讨论,司马睿心软了,又觉得周騱功大,其人也可信,当召入朝中重用,平消他的怨气。于是司马睿下诏召周騱回来,并进爵为乌程公。
周騱被反复呼来调去,渐渐觉察到了蹊跷,意识到自己的阴谋泄露,竟然忧愤发病,不久便死了。周騱的弟弟周札成为新的族长,从此阳羡周氏与刁协结了仇。
周騱死前勉励儿子周勰为自己报仇,谁料周勰年轻气盛沉不住事,毛手毛脚的发动了叛乱。周勰不是族长,无法调动周氏全部的力量,只能假借他叔叔族长周札的名义。周札得知此事后大惊,把周勰扣押下来向朝廷请罪,周勰找来的人马作鸟兽散,被朝廷各个击破,很快就平息了。
阳羡周氏在江东影响力巨大,朝廷不敢随意诛杀,最终没有太难为周氏,只杀了几个参与叛乱的旁枝子弟。又考虑到周札有功无过,周勰父、祖功大,不但留了周勰性命,让他袭封为乌程公,另给周札加官进爵,封为东迁县侯。
经过此祸,阳羡周氏并未沉沦,依然得到朝廷信任。周札的子侄们几乎没受到影响,一门之中五人封侯,琅琊王氏都做不到这点。
虽说纸包不住火,但为了保全周騱的名声,朝廷一直没有宣扬过他谋反的事。因此当桓彝提到此事时,周顗和王导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
想到周騱,王导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他很像,都为江东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又都受到了猜忌,王导心中叹道,“莫非这也是我的结局?”
王导转念又想到阳羡周氏,先后两叛却仍被宽宥,周顗说司马睿宅心仁厚,绝非虚言。周氏与司马睿没什么私交,尚且如此,琅琊王氏跟他情同手足,岂会更差?想到这里,王导顿时心安。继而又联想到周处,明知必死却仍以国事为重,王导不禁摇摇头自叹不如,不禁释然了。
《晋书?周处传》:“及吴平,王浑登建鄴宫酾酒,既酣,谓吴人曰:‘诸君亡国之余,得无戚乎?’处对曰:‘汉末分崩,三国鼎立,魏灭于前,吴亡于后,亡国之戚,岂惟一人!’浑有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