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你看……星星出来啦……”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的夜空,轻声说着,用另一只手帮睡着的两色源拉了拉被角。他当然觉得冷了,这可是在海边。
可是他无法睡着。
那不是他。这一点他当然清楚,他几乎知道自己比谁都再清楚不过了。也许他真的累了,生病了。
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吧?
他在心里询问了自己。然后钻进了暖和的被子里,他看着两色源的脸,轻轻握住他的手,又缓缓地握紧了。
他所熟悉的那份、独有的温度已经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冰冷。他凝视着他的面庞,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说着什么。然后缓缓地闭上双眼,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化成白色的光点慢慢散去——那些光点像是被风指引了似的,飘散到黑白空间附近,消失不见了。
海风透过窗户半掩的缝隙,吹起了洁白的窗帘。有淡淡的光透进来了,轻轻地照在地上。无形,而又无声无息地、淡化了某种东西。
“……星星吗?”
“——你的暖大概还能维持一点儿温度。就像星星那可笑的光一样。”
——他在暗淡的月光中缓缓坐起,他抬起手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嘴角挤出一抹冰冷的笑容。似是嘲讽,又像极了刻骨的仇恨。
“不过很快就不行了。”
寂夜中,银色的精致托盘有着毒蛇与鲜花的图案。托盘之中点着一支红色的蜡烛,燃烧着细微却能毁灭一切的火光。木晓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却无法入眠。
耳中的窃听器刻印着它另一半冰冷的声音。波澜不惊,却刺耳异常。
那毒蛇终于吐着自己鲜红的信子,缓缓地逼近着自己的猎物,那鲜花印着被毒液浸透的魅力,诱人的色彩把接近它的一切拉下斑斓的沼泽,再也无法自拔。
他摘掉窃听器,从床上了坐起来。他慢慢地走到窗边,目光透过玻璃窗俯视着。
虽是夜晚,这地方却灯火通明。海上映有着这座城市的倒影,无数火光让它显得繁华、却又安宁。
“这是他们的故乡啊……”
木晓自言自语着,这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东西。他眼眸中倒映着的,仿佛不是这里。不是柯布;他看见的,仿佛不是城市的灯火。而是战火。
是血海。是硝烟与纷争。
关于水行原的一切都显得突兀,就像刺猬的尖刺一样让人难受。那原本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很久以前是,现在也是。这些记忆在两人的脑海中成为抹不去的烙印。谁都不会提起,彼此也心知肚明。
“我到底该不该阻止你……?”木晓依然自言自语。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大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捂住了额头,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他知道自己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就像总能偶然记起水行原的事情一样。他的眼睛里盈满了水光,他感觉到自己难受得快要哭出来。
“奥华……?”
他感觉到眼泪流进了他的嘴巴里,他尝到了自己的眼泪的味道。那感觉冰冷,而且苦涩至极,他从来没尝过这种味道,自己的眼泪的味道。
“呜呜……”
他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他抓紧了自己的衣服,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觉到指甲陷进了肉里。他不觉得疼,也许只是不在乎疼。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为了某些回忆这样痛苦,他觉得压抑,这世界每次都会给予人不同的压抑之感,就像他的那些话能让斯诺兰迪感到压抑一样。
他不知所措,忍不住悲伤。他无处可藏,他自己是知道的。
“你在干什么呢?镜河?”
他猛地一惊,他没有回头,他当然知道是谁。他已经从玻璃的映像中看到了他的脸。他知道那已经不是两色源的身体,说话的意识是他,那灵魂也是他。
“你怎么变成这样……?”
木晓这次忍住了眼泪。但他却无法掩盖脸上的泪痕。斯诺兰迪挑了挑眉,他瞥见了床上的东西,嘴角的一抹笑容充满了玩味。他问他,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他似乎又觉得木晓也知道:
“我变成了哪样?”
“你……!……”
木晓的话噎在了嘴边,他说不出口。他回想起斯诺兰迪的灵魂在两色源的身体里,他感觉没法说出来,好像自己说出来以后甚至会感到格外得不堪一样。
斯诺兰迪面不改色,就如同木晓自己所说的一样,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斯诺兰迪轻笑了一声,他没有说出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如果这时候把他的话扔回他自己,那对他来说一定是格外讽刺的画面。
“我变成了哪样?”
他依然这么问道,连嘴角的那抹笑容都没变化。这次木晓不说话了,他也不看他,是不是不敢去看呢?
“我知道你是知道的,木晓。”
他收回了笑容,淡淡地说了句,用着警告般的口吻。他点了根烟,坐在床上抽着。木晓转过身来,看着他,自嘲自讽地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什么?”
这一次,他颇显勇敢地对上了那双腥红眸子的目光。斯诺兰迪盯着他看了半晌,很慢很慢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可那已经不是……”
“是一样的。”
斯诺兰迪很快打断了他苍白的开脱。木晓也许不知道,他想狠狠的杀死他们,看着他们的血流出来。
天更暗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