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负责指挥吧,陛下就交给我去营救。”顾荊淡声道,说着就开始挑选士兵,竟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陛下的安危更加重要,如今陛下被敌军包围,恐怕是早就被北狄计算好的”,黎厌正了正颜色,大义凛然道,“此次任务过于凶险,下官实在不忍让顾大人陷于危险之中,还是让下官代大人去吧。”
其实夏璃的安危,黎厌还真的很在乎……她一直寻找机会想要杀了他呢,现在好不容易夏璃被北狄人围攻了,兵荒马乱的,她正好可以借机去除掉夏璃!
“既然黎大人执意要去,那我们便一起去吧”,没想到黎厌居然说出这种话,顾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唇角轻勾,“若陛下知道黎大人如此挂念他的安危,定会十分感动。”
他虽在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为了能在今天取夏璃的命,他可是安排了很久,为什么这人偏偏要跟他作对呢。
黎厌直觉到顾荊似乎有点阴郁,但她反正达成愿望了,便也没多想,只想待会怎么找机会对夏璃动手。
两人各怀鬼胎,很快地就挑好了士兵,一路朝着夏璃的位置杀了过去。周围都是北狄人的士兵,他们也不心软,手起剑落间,鲜血翻洒,断肢横飞,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北狄人死了一路,他们浴血而行,乍看上去,配合默契,犹如两位死神。身后的华夏士兵基本不用怎么杀敌,只用负责拨开尸体,及时跟上他们的步伐。
但越是靠近夏璃的位置,他们的阻碍就越来越大。北狄人越来越多,悍不怕死地朝着他们涌来。黎厌和顾荊好不容易杀开一个缺口,很快就会被其他的北狄人给补了上。顾荊手中的剑都已经卷了刃,他不得不重新捡了把剑用。
到了后来,他们终于赶到夏璃身边时,却也基本连挥剑的空间都没有了。
这不是最困难的,重点是黎厌还发现,围攻他们的已经不是普通的华夏士兵了,里面不少人都是会武功的。虽然说那些人只是三流水平,但人数之多,实在让人心惊。而且,保护夏璃的清欢,甚至已经跟一个一流高手对上了。
周围挤满了北狄人,华夏的士兵越来越少,黎厌杀人都已经杀得麻木了,持剑的手也已经开始隐隐发酸。她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望去,终于看到杀人也杀得优雅无比的夏璃。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夏璃蓦地转过了头。他凤眸微扬,眼底波光流转,唇边忽地就勾起抹暧昧的弧度。那笑绝美无比,竟连周围的北狄人都看呆了,被他轻而易举地就割掉了脑袋。喷涌的鲜血有几滴溅到他的脸上,越发衬得他容颜妖冶魅惑。
饶是此刻正身处兵戈铁马的战场上,但见到这样的笑容,黎厌还是起了身鸡皮疙瘩。
她嘴角抽搐着扭过了头,心道她真不该过来的。这边的北狄人这么多,别说跑过去杀夏璃了,她自己周围的人都杀不完好吗……况且,就算她接近了夏璃,以她一流中期的水平想要杀死他,难度也很大。更别提周围人这么多,她若杀死了夏璃,立刻就成为众矢之了。
就在黎厌抑郁无比的时候,忽然一股大风刮过来,“咔嚓”一声,只见得华夏的旗帜忽地就被吹断了。大风呼号着吹来,战场上寂静了一瞬,紧接着,北狄人就欢呼起来,华夏士兵却满脸惊惧。
好好的战旗都能被吹倒,难道他们真的要输了吗?黎厌皱了皱眉,望着仿佛无边无际的北狄人,她的心里一时也不好受。
风越来越大,夹着沙石吹来,华夏这边正处于上风向的位置,基本就相当于给北狄士兵挡沙石了。再加上刚刚被吹断的战旗,华夏这边的士气一下子就低落下来。
黎厌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瞥了眼风向,却是忽然笑了。
“大家都到我后面来!”她高声道,同时无比庆幸北狄人听不懂华夏语言。
华夏的士兵虽然不解,但还是服从了命令,努力摆脱掉北狄人,冒着大风来到了黎厌的后面。
眼看着风的下风向已经都是北狄人,黎厌挑了挑眉,倏地就将手中的一包东西给扔了出去。
无数细小的粉末被风吹开,一股刺鼻的味道散开来,北狄人反应不及,忙想捂住口鼻,但却已经太晚了。很多人都吸入了那种粉末后,立刻就觉得全身无力,瘫软到了地上。
“撤!”黎厌一声清喝,趁着不少北狄人都倒在地上,眼前终于出现一个大缺口,她立刻就抓起夏璃的胳膊往外奔去。
身后的北狄人倒是还想追来,但却被剩下的华夏人给挡住,就是这一点时间,黎厌已经带着夏璃飞出了几丈之外。
顾荊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夏璃就已经逃出了北狄的包围圈。他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袖袍一扬,就将手中的剑给扔了过去。
长剑破空,朝着夏璃和黎厌的方向疾飞而去。就在快要刺中目标的时候,夏璃却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他拍出一掌,硬是将那剑给震偏了。
等夏璃再转身的时候,却蓦地发现眼前多了一个绿衣男子。那人气定神闲地望着他,身上的气息外放,赫然是一流高期!
黎厌几乎都要吐血了,她好不容易才带着夏璃逃出北狄的包围圈,谁想到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
现在后有追兵,前有强敌,黎厌心中忽然一动:这倒是个好机会,她可以和眼前这人一起联手杀掉夏璃……
杀死夏璃,为父母以及她自己报仇,这不就是她一直所追求的么?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蛊惑着她,让她拿剑对着夏璃……但耳边的厮杀声却猛地将黎厌给惊醒,她四下环望,看到了无数华夏人,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但死去的,依旧怒瞪着双眼;活着的,更是闪烁着仇恨的目光对上北狄人。
瞳孔猛地扩张,黎厌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北狄王撕碎了一个华夏士兵的身体,他的身边,是无数跟他一样残暴嗜杀的北狄人。
绿衣男子没有多说,立刻就攻了上来。黎厌思想斗争其实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她拧起了眉,最终还是拿起剑,对上了他。
如果夏璃就这么死了,那么华夏对北狄的这场战争,恐怕也赢不了吧……真是可惜呐,现在还不是杀夏璃的时候。
她的心里有些叹息,但面上却是一片冷漠。凌厉无匹的剑气爆发出来,在和对方的真气撞上的时候,黎厌只觉得气血翻涌,立刻也后退了几步。
她本就消耗了大量内力,现在更是对上一位内力远比她深厚的高手,自然不敌……踉跄的身子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黎厌抬眸,正对上夏璃的那双魅惑的凤眼。
“黎爱卿,这回换朕来保护你吧。”
黎厌还来不及说话,却是忽然觉得一阵心悸,紧接着,她就看到一把剑直直地飞了过来……那剑快准狠地刺进了她的左肩,夏璃想去挡都来不及。
“我,来晚了。你们没事,吧?”
听到森达的声音,黎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你来试试!她想说话,却开不了口,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
在她失去意识前,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清越的笛音在耳边响起……
黎厌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虹那张巨大的脸庞……以及快被它挤出视线的严途。
急忙伸手制止了白虹想要压上来的动作,黎厌抱着它的脖子,毫不费力地就坐起来,她看向严途,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严途不满地皱眉:“你怎么起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呢。”
“本来就没事”,黎厌动了一下左手,哂笑道,“只是失血过多,有点头晕罢了,你姐没那么弱不经风。我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在你昏过去之后,陛下突然吹起了笛子,我都不知道他居然会音杀之术!那笛声非常诡异,听得人头脑发胀,那个绿衣人的刀都被震断了。就在陛下快把他给杀死的时候,却突然又出现了个灰衣人,那人跟陛下打得不分上下,周围几乎没有人敢靠近。”
严途顿了顿,看了黎厌一眼,继续说道:“两人不知打了多久,北狄来了好多高手,基本都是一流初期以上,我们这边没有多少人能打得过他们,森达帮着牵制了他们。就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受伤的绿衣男子忽然朝你出手,陛下为了保护你,中了灰衣人的一剑。”
“后来呢?”黎厌神色不动,淡声问道。
“后来,陛下受了重伤,眼看着就要被那灰衣人杀死的时候,忽然横空飞来一串佛珠。那串佛珠射中了灰衣人,灰衣人立刻就喷出了口血,他似乎受了重伤,很快就逃了……”
“是谁扔的佛珠?”
“不知道,那人一直没有出现。倒是北狄人看到那佛珠,表现的很奇怪,他们立刻就退了兵。我们也就退回了城里。”
夏璃没死,奇怪的事情一堆。黎厌扯了扯嘴角,一时间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顾荊呢?他没去救陛下?”她突然问道。
“没有,顾大人还没北狄人包围着呢”,严途苦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一流高期有多么厉害,其他人根本就没法插手他们的战争。真是没想到呐,陛下居然这么深藏不露。”说着,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黎厌扯了扯嘴角,心道那是你还没见过绝顶高手。
“别这么看我,就算是绝顶高手,我也不会放弃的。你先走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她淡声道。
严途叹息一声,把白虹给拉开,跟它一起走了出去。
在严途走后,黎厌就下了床。她换好衣服,想了想,又拿上剑,走出了房间。
这次的事情实在诡异无比,北狄人先是预料到了他们的计划,设计包围了夏璃,然后突然又有那么多高手过来围攻夏璃。仿佛就像一个专门针对夏璃的局,非要置他于死地。她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尤其是,想到先后两次飞向她和夏璃的剑,黎厌的眼眸微眯……她认识的人里,用剑的,功夫还不错的,还符合其他方面要求的,就只有一个人。
黎厌出门时才发现已经下雨了,在蒙蒙细雨中,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顾荊的门外。
在重生前,她就喜欢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有一种敛息术,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隐去一切气息,很是适合偷听暗杀之类……
用着这种敛息术,黎厌默默地站在门外,听着顾荊翻书、喝茶、写字……就在她忍不住都想走了的时候,一灰一白两道人影倏地破门而入。
灰衣人?黎厌心中一凛,立刻就打起了精神。
“夏璃依旧没有死。”顾荊开口了,他终于不再喝茶看书写字。
黎厌抿了抿唇。果然,这些都是他做的……
“太可惜了!”这是砚山的声音,黎厌只见过他几面,“这回意外出现的有点多,那串佛珠的主人到底是谁?还有黎厌,若不是她把夏璃带出了包围圈,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遇到问题,还是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吧”,顾荊淡道,“那串佛珠的主人,恐怕至少也是一流高期。至于黎厌……”
“她也确实比较烦”,砚山的声音有点不满,“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我们的计划。这个人,实在不能留!”
“夏璃很在乎她,动了她,肯定会惊动夏璃”,顾荊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觉得呢,西凤?”
就连西凤也参与了吗,想到西凤对那人的唯命是从,黎厌苦笑了一下。她怎么可能不参与?
“我也同意大人的观点。”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我们这次的动作这么大,夏璃肯定会有所察觉,我们必须扫清所有的障碍。”砚山的声音很果断。
顾荊沉默了一会,道:“我自有打算。”
“大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何对着她迟迟下不了手?”砚山叹了口气,“现在北狄那边损失很严重,怕是不会再相信我们了……”
北狄?黎厌瞳孔一缩,他们居然跟北狄合作!她心境起伏过大,一时竟忘了继续使用敛息术。
“谁?!”一道冷喝猛然响起。黎厌想要离开,却已是来不及,顾荊已然来到了她的面前。
“居然是你!”砚山和西凤也都赶了过来。
“你都听到了?”顾荊的声音很冷静。
黎厌正欲开口,却被砚山的急喝给打断:“大人,她肯定都知道了!这个人,真的不能留了!”
“你们先走吧。”
“大人!”砚山皱眉,“都到这种程度了,你还想放过她吗?”
“我会处理的,你可以退下了。”
被瞥了一眼,砚山也不敢出声了,转身就要离开。
“大人”,西凤却不肯走,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不要杀她……”
顾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西凤还想说话,却是直接被砚山给拉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最后只剩下顾荊和黎厌站在细雨之中。
“你想杀我?”黎厌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中的剑。她面上虽然淡定,心里却莫名的阴沉。
顾荊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突然地就动手了。刚刚还在黎厌一丈之外的他,眨眼间就来到了她的身前,霸道的剑气汹涌而出,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黎厌也没想到顾荊这么快就动手,她连忙拿剑迎上。但顾荊招招致命,她内力不足,很快就落到了下风。
“你居然来真的?”黎厌恼了,她手中的剑震颤出生,一道银色的光芒缓缓浮现,那剑气割破了顾荊的衣袍,眼看着就能划开他的肩膀……但她还来不及将剑给拔出,顾荊的手就已经扼上了她的脖子。
黎厌立刻就不能呼吸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荊,周围的雨无法浇灭她的火气,她感觉的肺都要被气炸了。
“我已经有七年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了”,顾荊盯着黎厌,“因为你,我都破例了。”
谁稀罕你破例?黎厌几乎被气笑了,她恶狠狠地盯着顾荊,动了动嘴唇,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其实我早该杀了你的,但却一直没有动手,我以前不知道原因,但现在我终于知道了”,顾荊微微一笑,那笑说不出的诡异,“因为我喜欢你。”
黎厌心脏一颤,竟猛然发现自己现在其实特别的难过。
难过她不是应该气愤吗?这人口口声声说爱她,现在却想杀了她!
“但可惜,只是喜欢而已”,顾荊勾了勾唇角,俊美的面上又变得温文尔雅,“谁叫我,早就爱上了另一个人。”
黎厌的面色已经开始发紫,听到这句话后,她不禁嘲笑地看着顾荊。
你会后悔的……她无声地说道。她想她知道顾荊为什么要杀夏璃了,他是想为朱茗报仇吧。可是,他怎么可能知道他现在杀的人其实就是朱茗呢。
黎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她几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她甚至在想……她或许早该将自己的身份告诉顾荊,这样起码他们都不用这么痛苦。
“我不会后悔的。”顾荊淡淡一笑,尽管眼里却没有笑意。他的手缓缓用力,只要再一点……这人就会死了,就会死在他面前。
黎厌只感觉到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意识已经开始迷糊。难道就这么死了么,老天还会让她重生吗?
顾荊面无表情地看着黎厌,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忽然开始有一种淡淡的灼伤感。
黎厌想自己肯定是眼花了,不然她怎么会在一个活人身上看到如此奇怪的场景:顾荊被撕开的衣袍下,忽然浮现出暗红的花纹,那奇特的纹路一点点地绽放在莹润的皮肤上,很快就放肆地爬满了他的整个皮肤,甚至他的脸上都长出了鲜艳的纹路……看上去,说不出的妖冶。
顾荊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不对时,手指不禁微微松开。黎厌猛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再次握紧,她惊惧地望着他,咳嗽道:“说、说吧,你是什、什么妖怪?”
“妖怪?”顾荊重复了一遍,他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黎厌。
黎厌又惊骇地发现顾荊身上的纹路缓缓消失,很快地,就完全不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顾荊自然也注意到了。在他即将杀死黎厌的时候,他看着那奇怪的纹路出现;在他松开扼住黎厌脖子的手指时,他又看着它消失……
“竟然是你”,顾荊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既悲且喜,从低沉,到放声,既绝望又惊喜,他的眼中呈现出奇异的光芒,“果然是你!”
“疯、子!”黎厌困难地吐出两个字,她还想再说什么,头却越来越昏沉,最后身子一软,她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顾荊温柔地接住她,看着一天之内两次都因自己而陷入昏迷的人,他微微蹙起眉,终是叹息一声:“你说得对,我后悔了。”
低头虔诚地在她唇上印上一个吻,他脸上的表情疯狂而又深情:“我终于找到你了……朱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