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凉使团离京,免不了又是一番琐碎礼节,幸而萧瑾欢正巧抱病,有了正当理由偷了这个懒,不用跟那日迎接一般在仰君台那站那么久。反倒是能偷个闲,轻摇着团扇,坐在晗欢阁的秋千上晒太阳。
估摸着此时这个时候,使臣应当出了京城,萧瑾欢沉了沉气,这气也撒了,火也发了,她也没理由再跟自己过不去,那惜若去打发个侍卫,也不知为何去了那么久。
经过今日一早的折腾,此时晗欢阁的宫人们,个个忙碌极了。
萧瑾欢抱着胳膊,至于是真忙还是装出来的样子,他们都心知肚明。也是,她今日确实折磨了他们许久,此时竟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皇姐,今日可感觉好些了?”萧琮闯入她的视线,阴沉沉的脸上,总算是挂上了一抹不怎么明显的笑意。
“结束了?”萧瑾欢问道,看样子他似乎是结束了前朝的事,就奔她这儿来了。
萧琮坐下来,点了点头,萧瑾欢给惜若使了个颜色,让她去道些水来,别说,她今日骂了这么一通,还真有些渴了。
萧琮总觉得今日的晗欢阁跟往日有些不一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扫视了一圈,觉得今日晗欢阁的宫人,一个个的怎么都低着头,各忙各的,身边就留了惜若,往日里不都许多没事干的陪着皇姐在这院里踢毽玩闹嘛,怎么今日连灵儿的身影都见不着了。
“灵儿呢?”
萧瑾欢反应了半晌,“好像,是去太医院了吧。”
隐约记得自己骂完喻之燃就好像没见到灵儿人了,似乎说了这么一嘴,她那时正在气头上,哪能顾得了那些。
“好像?”萧琮有些讶异,皇姐怎么竟连灵儿去哪了都不确定。
惜若侍奉,给他们倒好茶水,回话道:“回皇上,灵儿是去太医院请齐太医去了,想来一会儿便就回来了。”
萧瑾欢点点头,喝了口水,拿了块糕点吃。这山药红豆糕,她这做的最好吃,因为琮儿爱吃,萧瑾欢前些日子特意让他们多备了些。
“朕怎么总觉得,今日有些反常呢?”有些摸不着头脑,萧琮见皇姐躲闪的眼神,当即了然,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皇姐不会这般心虚。
“哪有什么反常,你想多了。”萧瑾欢赶紧拿了块新的糕递到他面前,“快吃吧。”
吃人嘴短,就别问了。
萧瑾欢现在有些后悔,当时出了顿气自然是舒服,但此事越多人知晓,她就越丢人。她这不是担心自己的形象在萧琮心里少了些光辉嘛。
萧琮接过,疑惑的看了看她,今日笑得怎么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呢?
“惜若,刚刚发生什么了?”
萧瑾欢吸了吸鼻子,望了望天,轻咳了一声,以示警告。
惜若当即跪下来,低垂着头,这事她一介奴婢,怎敢当着公主的面,和盘托出啊。
“奴婢不知,陛下恕罪。”
萧瑾欢满意的扬了扬下巴,却在触及到萧琮目光的一瞬间恢复到一副冷漠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是吗?”萧琮目光如炬,满脸的不相信。
惜若不敢再答,只是将头低的更低,害怕极了。
偏生萧琮又是个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主,挨个叫了这晗欢阁的宫人,个个都不敢说,个个都说不知,不一会,她俩眼前就跪了大片的宫人。
萧瑾欢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何必这么追根究底呢?”
萧琮笑笑,“凡事要讲究个缘由,要有不停探索的精神,要不要脸皮的死问,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这是皇姐幼时教我的。”
萧瑾欢呛了口水,这能一样吗?她当时教的是让他有着不耻下问的精神,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及时询问,才能进步。
此时这些事,不过是些无聊的事,能相提并论吗?
萧瑾欢想着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对了,怎么不见皇叔啊?”
萧琮回道:“皇叔领了禁卫军看护西凉使团出京了。”
萧瑾欢点了点头。
“皇姐想知道的,皇弟都如实的答了,为何皇弟想知道的,皇姐却要这般阻拦啊。”萧琮敲了敲茶碟,声音清脆,皇姐的教导,他一向是谨记在心,有着随时贯彻的准备。
萧瑾欢愣了愣,还真是个不好哄骗的主,怎么觉得她看着从奶团子长到如今清秀俊朗少年样的皇弟,不好骗了呢?
“皇姐要是不打算告诉皇弟,那他们就这么跪着吧,等到什么时候皇姐想说了,再起来。想来这晗欢阁也没什么要事,需要他们一直忙东忙西的,跪上一会儿也无妨。”萧琮扬了扬下巴,示意了这一片宫人跪着的方位,“这宫里的规矩,朕的旨意,他们也是不敢违抗的。”
萧瑾欢看着他这般得意的神情,有些挫败,“哪学的这么鬼精,竟拿权势压人。”
萧琮笑道:“耳濡目染,皇姐教的好。”
萧瑾欢被噎住,觉得有些尴尬,她没觉得自己是那种人啊。
撅了撅嘴巴,萧瑾欢无奈,“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惜若,跟圣上好好说道说道。”
萧琮得逞的笑笑,她皇姐还是心疼自己宫里的人的,他就知道,拿这来威胁,最合适不过了。
萧瑾欢没脸听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扭过身去,拿团扇挡上了脸,任谁都能看出此时她的生无可恋。
“所以皇姐你刚刚实在晗欢阁里拉弦?”
萧瑾欢背对着萧琮,怕他看不清,用力的点了点头。
“还冲着这围墙扔了几个盘子?”
萧瑾欢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还骂了一通人小国公?”
萧瑾欢心如死灰的再点点头。
她都没脸听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虽说事出有因,但这因果关系,除了她和喻之燃,也再没人知情,怎么看都像是她无理取闹。
所以说啊,冲动真的是魔鬼。
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忍不住呢,随便什么时候暗地里给喻之燃使点绊子就是,到时候谁会知道是她干的。
幸亏除了宫人没什么人看见,也没什么人知晓,不然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树立起的脸面形象怕是要丢尽了。
萧瑾欢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乏力,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说到底,还是怪喻之燃,她从来没有被人这般轻薄过,当然气昏了头,一时冲动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之燃是怎么招惹了皇姐啊?”萧琮只觉得有些好笑,他甚少见到皇姐摔跟头的时候。
萧瑾欢长叹口气,他能怎么招惹,他差点就把我给……
这话她自然是不能说啊。
“她说我在杀猪!”萧瑾欢随意揪了个由头,她都根本圆不回来。
萧琮笑开,“皇姐演奏的声音,确实挺像的。”
萧瑾欢犀利的目光,猛地落到萧琮身上,萧琮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虽说他说的是实话,但不代表皇姐不会生气,为了自己的安宁,他还是尽量别招惹皇姐比较好。
萧瑾欢挥了挥胳膊,蹬了蹬腿,却忘了自己此时正坐在秋千上,这么一动,自己一下子没坐稳,直接从秋千上给摔了下去。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萧瑾欢自己都愣在了原地。
萧琮顿了一会,随即没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上前扶起萧瑾欢,皇姐此时憋屈的脸色,实在是好笑。
萧瑾欢甩开嘲笑她的萧琮,一屁股稳稳地坐在了秋千上,这回倒是将两根吊绳攥的稳稳地。
吸了吸鼻子,刚刚那一下,摔的很痛的。
她鼻子一酸,都有些想哭。
这下子才是真的心如死灰,刚刚闲的没事自己挥什么胳膊挥什么腿啊,到头来还不是自己摔了。
“皇姐,可还好?”萧琮笑意根本憋不住,半嘻嘻哈哈地问着。
萧瑾欢用力地坐了坐自己屁股底下的秋千,委屈的冲着自己坐着的秋千吊绳,半哭丧着道:“连你也欺负我!”
萧瑾欢起身,谁也不理的往内屋去了,临了还踹了自己这秋千一脚。却发觉它弹回的高度可能会打到自己,慌忙急促的向远处跑了两步。
冷哼了几声,甩甩袖子就往里屋跑去了。
没待她走远,就听见身后,琮儿放肆笑开的哈哈声,萧瑾欢扭身白了他一眼,冲进屋,远远的冲他做了个鬼脸,想也没想的大力的关上了门,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萧琮摇了摇头,他这皇姐啊,平时还好意思说旁人小孩子心性,明明自己最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自己这做弟弟的,倒是颇有几分做哥哥的感受。
萧琮摸了摸这吊绳,这秋千在这许多年了,倒是没想到今日能让自己的主子栽在上头。
想起刚刚皇姐摔到地上的窘样,萧琮又扯开嘴角。
也不知道皇姐以后成婚,会不会生出个女儿来,若是个女儿,想必定会像他皇姐一般活泼可爱。
只是,喻之燃跟皇姐到底是有什么过节啊?
萧琮望了望这围墙,当日只想着这书骢院就在皇姐隔壁,想着皇姐能跟之燃好好相处着,素日里也能生出些感情来,倒是忘了这宫墙实在是高,就算站得再远,也瞧不见隔壁的景致。就连树杈都见不着,何况是人呢。
这一点,他倒是失算了。
他做太子的时候,之燃便是他的伴读,有时玩的欢了,会请父皇留他在宫中过夜,两人算是知己,也算得上是一同长大的。
之燃长他几岁,行事沉稳有条,他自幼跟着这么一位小哥哥倒是学到了不少。
想着皇姐既然终究是要出嫁的,那喻之燃怎么看都算得上是绝佳的人选。同他还是知己,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这兄弟也还没娶亲,况且他瞧着这小国公跟她皇姐二人站在一起还是很登对的。
皇姐这边先不提,萧琮心里有数,就是这喻之燃这处,他拿不定主意。
西凉使团进京,点名要他去接,萧琮不可能不防范,为了不被发现,甚至派了金仓亲自前去跟着。
两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交集,就是这西凉公主在宫外驿站央求喻之燃带她进京玩乐。
喻之燃竟也答应,一路护着,陪她逛了整条南阳街,小吃玩具,跟在身后给她付钱,甚至于还给她买了两件露华衣阁的衣衫。
这京中除了皇城特供,便就是这露华衣阁的服侍最为奢华,用料刺绣皆十分考究,自然价格也不便宜。
主要是为了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姐而供的。
那小国公家底雄厚,萧琮自然不会觉得买不起那两件衣衫。
只是这京中有传,曾经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爱上了一位穷书生,穷书生家世寒酸,纵使两情相悦,也无法与那位小姐相配。那小姐觉得两人无可能,家里人又克扣着自己的俸例,不允许自己将自己的银两随意赠人,便拿了几件自己的华服赠与那穷书生,望他换些银两,不必过的如此清苦。
后来那书生不认命,一心只钟情于那位小姐,最后终究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情人终成眷属,为那位小姐开了这家露华衣阁。
这话在民间广为流传,因而这露华衣阁的衣衫也成了不少公子示爱的选择,买来赠与夫人,以表自己的忠贞不渝。
当然有一家夫人穿着,另一家的夫人自然也是羡慕,也不管自己的丈夫有没有这份心思,也定要买上几件。
总之,即使这露华衣阁的衣衫贵如金,依旧有着无数的人为之豪掷千金,生意也算得上是如日中天。一来是因为此处的衣衫确实用料考究,花样精致,穿着极为舒服;二来便就是因为这露华衣阁的衣衫还有这两情相悦,忠贞不渝的美好祝愿。
不过萧琮自然是知晓这背后的故事虽确实跟事实差不了多少,但也是有出入的,就比如这衣阁并不是那位穷书生所开,而是最后成了高官的穷书生的夫人所开。
萧琮不得不说,这户部尚书家的小姐,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能想着用自己的故事给自己开的衣阁冠上这么一层意义,确实是很好的想法。
当然萧琮觉得那位见钱眼开的秦家小姐,根本不在乎这些什么意义,她只在乎能不能赚钱,毕竟这主意还是自己的皇姐给她出的。
这露华衣阁的产业,皇姐也算是有半份。
说到底林逸之之所以选择他们,不过是因着自家夫人是他皇姐为数不多的好友罢了。
民间这露华衣阁的衣衫所代表的意义广为流传,因而这喻之燃买了衣衫赠给这西凉公主一事,自然事非同凡响,这几乎可相当于定情信物啊。不知为何,萧琮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棒打鸳鸯的罪恶感。
话说,他是不是得去看看自己封的这位昭仪娘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