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柳晓笙洗好碗筷,走向侧室,准备继续下午的画。
白咏晟摆摆手,道:“随我来。”
柳晓笙随着白咏晟来到右转第二间,也就是他住所后面的房间。
室内比柳晓笙的住所大些,除了靠窗处横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古筝,其他的地方整齐地排列着几十个书架。
“这是书房。”
白咏晟介绍了一下,然后将古筝搬了起来,往院后走去。
如果我的智商不是负数的话,我一定不会看不出来这是书房的。
柳晓笙如是想着,看着白咏晟的背影,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到了院后,白咏晟将古筝随意的放在草坪上,问道:“会弹么。”
柳晓笙摇了摇头。
我只会点钢琴。
“晚上,你就坐这学。”
柳晓笙楞了一下。
学什么
“学着弹曲。”白咏晟慢吞吞地说道:“书房里的书架上有琴谱。”
柳晓笙怔了怔,忍不住道:“师父,书房那么多的书,他们认得我,可我不认得他们啊。”
柳晓笙想到了柳宗望的书房。
闲的时候有碰过,但是收藏的书全是繁体字。
像我这样的天才也用了一个月才读完了一本千字文,这还是因为他小时候背过有记忆存在。
白咏晟点点头,但是依然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学!”
说完,沉默了下,又重复了一遍。
“用心学!”
用心学?
柳晓笙分辨道:“可是师父,弟子不懂…”
白咏晟摆摆手,道:“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按我的要求,去学。”这便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么?
这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跟印象中的导师完全不符合嘛!
想起前世的导师认真教育的情景,柳晓笙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应道:“弟子知道了。”
白咏晟点点头,径自回去了。
柳晓笙长长地吐了口气,打起精神,双手轻轻放在古筝上,宁心静气。
这是弹琴前必须的调节。
甚至有的西方人弹钢琴前,还要虔诚地祷告一番。
柳晓笙没有祷告。
他只是回忆着过往。
二十九年,
似乎很长,
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二十九年,
又很短,
短到如穿越前的那场雷雨。
闪电、鸣雷、疾风、骤雨。
短暂,却带着惊艳。
人生,当如雷雨。
再短暂,也要有灿烂的一瞬间。
生如夏花…
柳晓笙静静地回首过往,手指一甩,带起一串筝鸣与颤音。
即使不懂古筝,
即使不懂曲调,
但是这种静心、自由的弹奏让柳晓笙深深地着迷了。
仿佛忘记了周围的黑暗,
忘记了恐惧,
甚至忘记了回忆…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蓦然回首,柳晓笙似有所悟。
原来,师父要培养的,
不是我的琴技和画艺,
而是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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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点半后,白咏晟过来了。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柳晓笙应了一声,收好古筝,想搬起来,却发现这古筝有一百多斤重。
柳晓笙再想到侧室时白咏晟举重若轻地提着那个一米高的兽头,忍不住看了看白咏晟的手。
这是怎样的神力啊。
白咏晟看着柳晓笙,温和地问道:“方才,你弹得是什么曲?”
柳晓笙想了想,道:“回师父的话,是乡愁。”
“唔,倒有几分天赋。”白咏晟笑了笑,上前伸手一探,将古筝稳稳地握住,道:“回去休息罢,明天黎明前起来。”
说罢,转身回房去了。
黎明前起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就算做梦也没这么早起来的吧?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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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白龙寺过的第一个夜晚,也是九年来第一次在柳府和秦府外过夜。
柳晓笙忍不住想念柳宗望,
想念秦峤、柳涵,
想念秦琳煜…
小煜、你会怪我么?…
收好房间,已经近11点了。
躺在床上,柳晓笙想着竹林,辗转反侧。
最终,还是忍不住爬起来,穿好衣服,偷偷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向院后方向踱去。
路过第三间房时,柳晓笙停了下,仔细地听了听,里面传来了白咏晟均匀的呼吸声。
柳晓笙心里松了口气,抬头望去,远处的竹林在月光下,微微摇动着。
他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第三间房门处,白咏晟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眼里装满了浓浓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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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月光笼罩着,竹林深处还是充斥着黑暗,只有为数不多的地方,透露着反光。
柳晓笙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竹林里,除了竹子和石头丛,什么建筑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在石头丛中?
良久之后
怎么会这样?
我怀着满沓的欣喜而来,结果却收获了一份一无所有。
这比等了好久好久服务员终于端上来一份烟熏三文鱼摆放在我面前、结果厨师突然跑过来制止我说这份三文鱼过了保质期还要让我深受打击。
难道爷爷说的竹林不是这里?
柳晓笙坐了很久,却一无所获,只好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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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柳晓笙早早地起床,打了饭回来。
中间免不了被九戒揉捏揉捏小脸。
这个猥琐的和尚!
难怪会出家呢
一定是曾经
索达斯内
柳晓笙内心腹诽着,完全不管自己所谓的关于猥琐的定义是因为他站在二十九岁被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头占便宜的角度而下的,然后回到了后院。
白咏晟正在做操。
看见柳晓笙回来,他先叫柳晓笙学着他的动作,做了套五禽戏,然后才回室用饭。
用过早饭,白咏晟带着柳晓笙来到桃林。
这一片地的桃树都是小苗。
“小笙啊,把那株桃树苗挖出来,移植到这里。”白咏晟随意地指了棵树苗,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说道。
“多多注意!桃树苗别伤到了树根,树根要带着土球,不然这天气移不活的!”
体力劳动么?
还有前面的五禽戏。
话说师父真好呢,第二课就是教我养生。
柳晓笙愉快地应了下来,到白龙寺跟慧能借了锄头回来。
锄头虽然有点沉,但是以柳晓笙现在的身体,还是不算累的,尤其只是移一株桃树苗。
一个小时后。
呼~ok了。
柳晓笙回到主室,请来白咏晟。
“师父,移好了。”
怎么样,很快的速度吧?
移植的很美观吧,就连原位的坑我都回填平整了呢。
体力十分充沛,潜力十分深厚,天赋十分优异的本少爷出马,任何任务都是追求完美的哦。
不得不说、柳晓笙、你真棒!
师父,快来夸奖我吧!
“唔。”白咏晟捋着胡须,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摇了摇头,道:“不对,为师说的是这棵桃树苗。”
柳晓笙愣了一下,顺着方向望去。
嗯?是原先那株桃树苗右边的一株吗?
难道、我锁定错目标了?
这可不好呀
会得到粗心的评价呢
柳晓笙不禁惭愧了一下,道:“师父,是弟子弄混了。”
白咏晟挥挥手,回房去了。
又过了一小时,柳晓笙移好苗,再次回去请白咏晟。
呼~~总算ok了。
果然、完成任务的感觉就像因为没有工具而千辛万苦的用手剥开榴莲壳最后吃到带着臭臭的却十分甜美的肉一样呀。
白咏晟依然捋着胡须,看了看,又摇了摇头,道:“不对,为师说的是这株。”
柳晓笙呆了一下,顺着方向望去。
是原先那株桃树苗左边的这株么?
这
这是什么状况?
我眼斜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么?
师父最大,我忍!
柳晓笙脑海中闪现出四只绿油油的njaturtles,低声道:“师父,是弟子又弄混了。”
白咏晟点了点头,转身要回房去。
柳晓笙唤了一声,走到桃树苗旁边,扶着苗木,细细地问道:“师父,是这株么?”
这次要确认好,不能再做无用功了。
白咏晟点点头,然后回房去了。
又过了一小时,日头有些毒了。
呼~~~终于好了。
老先生不会再挑毛病了吧?
虽然看相貌和神情,不像是会玩弄徒弟的样子啊
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一个优秀人民教师该做的事情呢
吓、玩弄徒弟?!
玩弄?!!
不会的,绝对不会啦!
柳晓笙!你的思想真的是太太太太下流了!这样的你,怎么不去死呢?!
因为我要好好的活着,来改正这片下流!
柳晓笙打了个冷颤,回去请白咏晟。
白咏晟走出来,看了看,又摇了摇头,道:“不对,为师说的是这株。”
柳晓笙顺着方向望去,是原先那株桃树苗又左边的一株。
果然如此
柳晓笙低声道:“师父,不是方才弟子扶着的那株么?”
“唔——”白咏晟捋了捋胡须,道:“兴许是为师记错了。这次你把那株移过来罢。”说罢,转身回房去了。
柳晓笙苦笑着举起锄头。
又过了一个小时,临近正午了。
柳晓笙再次回到主室,请了白咏晟出来。
白咏晟出来后,依然摇着头,道:“不对,为师说的是这株。”
柳晓笙呆呆地看着白咏晟,苦笑道:“师父,不如弟子把这些桃树苗全移过来?”
白咏晟和蔼的笑了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罢,看看天色,道:“先去打饭罢,下午继续昨天的画。明天再移。”
果然
意料之中啊
总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呢
柳晓笙心里叹了口气,恭敬地应了一声,回室内取了碗筷打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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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柳晓笙继续画着大禹治水图,线条画的越来越流畅了,手也开始习惯了握笔的动作,直到白咏晟睡醒,然后去打饭。
或许、大光头一成不变的失礼行为会像移植这些桃树一样持续下去吧?
至少在这三年里
到了晚上,白咏晟依然叫柳晓笙坐在院后随意地弹曲,柳晓笙白天的委屈和抱怨都在这时候用琴声发泄出来。
深夜的时候,柳晓笙偷偷爬起来,再探了次竹林,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慧能过来收了脏衣服带去洗。这也是白咏晟唯一没叫柳晓笙做的家务活。
果然、师父还是没有把我当佣人的呢
总算,忙碌而带点委屈的一天,得到一些小小的安慰。
尽管这点安慰,缥缈的像就算雨后天晴也很难出现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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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白咏晟让柳晓笙继续移植桃树苗。
午后,白咏晟拿了本不知何人所书写的千字文范本,对柳晓笙说道:“今日开始,午后先练习此帖一个时辰,再继续你的画。”
到了晚上,白咏晟先把柳晓笙带到书房,指着书架,道:“今后,选一本你自认为看得下去的书籍,练完琴看上半个时辰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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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持续到了第六天,柳晓笙终于移植完全部的桃树苗,兴冲冲地把白咏晟请了过来,欠着身,恭敬地说道:“师父,弟子已经把桃树苗都移过来了。请师父查验。”
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唔。”白咏晟捋着胡须,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摇了摇头,道:“不对,移在这里不妥。嗯…”
柳晓笙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白咏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把这些桃树苗…”白咏晟环顾了下四周,随意的指了个空地,道:“全部移到那里。”
果然如此呢
柳晓笙深深地叹了口气,行了一礼,道:“谨遵师父命令。”
白咏晟挥挥手,回房去了。
柳晓笙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里反而很平静,不免有些诧异。
从什么时候起,我这么能忍了?
想到当年热衷于以出国来抗争,柳晓笙不免失笑。
父亲,我想你了
也许,有些方面,是我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