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薛定山向方腊问道:“方爷,原来我们一碗刀削面卖十五文,一盘麻婆豆腐卖三十五文,现在两个一起卖,只卖四十五文,我们是不是卖亏了?”
方腊乐道:“老人家,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经商窍门,表面上看,我们是少赚了点。其实不然,原来只想品尝麻婆豆腐的客人,他为了便宜五文钱,就必须再多买一碗刀削面,也就是说,原来只想花三十五文钱的客人,他最后是花了四十五文钱,比原来多花了十文钱。虽说我们卖的面菜,单价似乎降低了,但是销售量却提高了不少,赚的只会比原来多。每个人都以为是自己占到了便宜,但最占便宜的,实际上却是我们。”
薛定山听得似懂非懂,基本上没有听明白方腊说得这一套套的经商理论,不过,他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叫方十三的小伙子不简单。
转眼之间,两个月已经过去,天气渐渐转凉了,薛家饭馆的生意是越来越好,每天的营业额都达到了三、四十两白银,每天的盈利也有十余两之多,已经成为了建德城内最赚钱的饭馆。而隔壁醉香阁的生意则是一日不如一日,看样子离关门也不远了。
随着薛家饭馆的生意日益红火,方腊、薛定山等几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于是方腊从青溪县抽调了六名精明能干,懂点厨艺的青竹帮帮众过来帮忙,总算将饭馆的生意维持了下来。
虽说方腊在与黄家醉香阁的商战中大获全胜,但柳家灭门案和威远镖局劫杀案却毫无进展,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方腊为此很是闷闷不乐。
一日,天色已晚,方腊看看店中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正要吩咐韩明关门打烊,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韩老弟,这么早关门干吗,我才刚来啊!”
韩明抬眼望去,看见来人,哈哈笑道:“高将军,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莫非今天晚上又没有地方吃饭了?”
来人正是睦州兵马副都监高玉,自从薛家饭馆推出各种美味川菜后,高玉来的次数就频繁起来,隔三差五的就来一趟,而且都是赶着饭馆快打烊的时候来,一来二去的,店里的一帮兄弟都和他混熟了,拿他也不当外人。
高玉佯装发火,对韩明道:“你知道什么,我今天来可是有正经事的。”
韩明小声嘟嚷了一声:“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喝酒吃饭就是你最大的正经事。”
此时方腊早已迎了上来:“高将军,快里面坐,今天让你尝尝小店新推出的一道菜肴――酸菜鱼。”随即转身吩咐道:“韩明,去厨房让兄弟们整几道拿手菜,今晚我们陪高将军喝一杯。”
高玉忙道:“方爷,先不要着急上菜,我今天带了一位朋友过来,他也是久仰你方爷的大名,非要登门拜访你不可。”说完,高玉朝门外喊道:“道原兄,进来吧,一个人在外面喝西北风啊。”
话音刚落,一位中年男子从门外四平八稳地踱了进来,身材不高,白面无须,穿着一件破旧但很干净的大褂,沉稳而不浮躁,让人顿生好感。高玉一指中年人,向方腊介绍道:“这人就是我的朋友,姓张名道原,他早就和我说了,要来拜访方爷,但他事太多,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方腊一惊,向那中年男子一拱手道:“先生莫非就是建德县知县张道原张大人?”
中年男子洒脱地一摇头,说道:“什么知县,什么张大人,在下就是一介草民张道原而已。唉,当官不能为民做主,还不如不做这官。”
高玉在旁插嘴道:“这个家伙自从做了建德县知县后,整天就神神叨叨地,一心想为民做主,做个包拯似的清官,但可惜在这睦州官场,做个清官比杀个人都要难上百倍,因此他动不动就想罢官还乡,回家种田去。方爷,你不要理他。”
方腊听说这中年男子正是建德县知县张道原,顿时肃然起敬,说道:“张大人的清正廉明,在下是久有耳闻,今天张大人能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啊!”
高玉在旁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怪声怪气道:“方爷,你什么时候也这么酸了,搞得我老高好不习惯。”
张道原微笑道:“方爷,你不必太客气,我和高玉相识多年,当年若不是有他相助,我恐怕早就死在牢狱之中了。高玉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我朋友之间,不存在什么身份、职位的差别,何必搞得如此生分。再说方爷的大名,我是早就如雷贯耳了,方爷力挫黑虎堂为民除害,又将青竹帮整顿得风生水起,现在这薛家饭馆也是名声鹊起,说实话,方爷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好汉。”
高玉实在是憋不住了,囔囔道:“我说你们两位这样互相吹捧有意思吗?我可是还没有吃晚饭呢,肚子都饿了三、四个时辰了,我们能不能先吃饭啊?”
方腊、张道原互相看了一样眼,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心中同时涌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此时韩明已经把厨房整好的菜肴端了上来,一坛美酒也开了封,诱人的菜香和酒香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整个饭馆。
高玉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也不等方腊招呼,一杯酒下肚,然后甩开腮帮子就开吃了起来,方腊和张道原是哭笑不得,也只得坐了下来,陪着高玉,三人边吃边聊起来。
三人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这一聊起来,那是天南海北,无所不聊,不过渐渐地,三人还是聊到了睦州现在的局势。
方腊问道:“张大人,听说你一直有辞官隐退的想法,不知是为了什么?”
张道原小斟了一口酒,惘然若失地说道:“我自幼家境贫寒,目睹了人世间的冷暖,知道贫苦百姓的艰辛和痛楚。考取功名之后,在地方上做了几年的小官,本想造福一方,为当地的百姓做点实事,但难啊……”
高玉一拍桌子,怒骂道:“这大宋朝的官场,我算是彻底看透了,文官爱财,武将怕死。做官的都只想着自己升官发财,哪个把老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
张道原苦笑道:“不怕方爷笑话,我张道原做官做了这么久,依然只是个小小的知县,而和我同时考取功名的同窗,大多已是一方大员,有些更是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有时我也在想,为什么他们会提拔得这么快,而我依然只能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但当我看到他们道貌岸然之下的丑陋嘴脸,当我看到他们自诩两袖清风下的权钱交易,我的心在痛,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小人得志,君子道消?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听着张道原这番近似独白的言语,方腊的心情也无比的压抑起来,想到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想到清水村乡亲们的穷困潦倒,想到建德黄家的嚣张气焰,想到通判任得彪的只手遮天,方腊感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一份对天下苍生的责任感,一份对华夏民族的责任感。
想到此处,方腊端起酒杯,郑重地说道:“张大人,你能有这份心,这份心系百姓的真情,建德百姓定会感激你的,我代表建德的百姓敬你一杯。”
张道原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将杯中的烈酒一干而净,豪迈地吟道:“万战自称不提刃,生来双眼篾群容!”眼眶之中已经有了些许湿润。
方腊知道这个表面儒雅的中年男子这一路行来,肯定备受同僚排挤和打击,肯定吃过很多的苦,心怀好奇地问道:“张大人,你以前遇到的牢狱之灾,莫非是遭小人陷害?”
张道原长叹一声道:“方爷,往事不堪回首啊!当年我在济南府做一个小吏,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济南府当时的知府,被人诬陷后屈打成招,被打入大牢之中。幸亏遇到了高老弟和他的师傅柳老英雄,两人为了救我出狱煞费苦心,上下打点,散尽千金。若不是有他们师徒俩,我早已成为这黑暗官场的牺牲品了。”
方腊心中一动,追问了一句:“张大人,那位柳老英雄不知叫什么?”
“那位老英雄名叫柳天涯,是当时济南府齐烟帮的长老之一,高老弟是他唯一的弟子,当时他们师徒并不认识我,完全是出于一份侠义心肠而搭救我的。但后来柳老英雄……,唉。”张道原停而不语了。
而此时的方腊却无法抑制心中的震惊,看向在一旁默默不语的高玉:“高将军,柳天涯老英雄是你的师傅?”
高玉的表情异常地痛苦,双眼紧闭,眼角的泪水依稀可见。稍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后,高玉低沉地说道:“正是,柳老爷子正是我的师傅,教了我十五年的武功,但我却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方腊肃然道:“高将军,张大人,不瞒两位,我这次来建德,主要的目的就是查清柳老爷子灭门案的真相。”
高玉和张道原两人均是一脸的诧异,问道:“方爷,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方腊从发现威远镖局十四俱尸体说起,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高、张两人。
听完方腊的这一番述说,高玉咬牙切齿道:“想不到这个凶手,十年后竟然再次出现了,如果这次不将凶手绳之以法,我就不叫高玉!”
张道原为人沉稳,说道:“高老弟,不要冲动,你我缉凶四年,好不容易才查到些线索,万万不可打草惊蛇,让凶手提前察觉风声,逃之夭夭。”
方腊问道:“两位莫非知道凶手的消息?”
张道原道:“方爷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今后要捉拿这凶手,少不得要靠方爷帮忙。”接下来,张道原将他们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