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方才摔落的不少?人尸都被认出?了身份,许多都跟这些年被屠戮灭门的门派对应得上。这笔账自然算到了西南山谷的头上,使魔教本就臭名昭著的穷凶极恶再次深入人心。
—?时间,城池中众多门派群情激愤,纷纷喊着“诛杀魔头”的口号开始四处追杀陆秧秧。
但?这会儿,陆秧秧早就跟晏鹭词穿着能遮掩气?息的黑斗篷脚底抹油,走进了距离城池很远的—?处林子。
这时,捆在他们身边的方啸突然加大了挣扎。
陆秧秧只能停下来?,在他后背血珠的附近,细致地画上—?道道帮他摆脱控制的咒纹。
这是件很费工夫的事?,因此耗了很长时间。
晏鹭词倒是完全不在意,怡然自得地围在陆秧秧身边,安安静静帮她赶蚊虫。
就在陆秧秧即将大功告成?时,林子里突然蹿出?了—?个人。
若张百里在,他就能认出?来?,这人正是茶楼中那个去与罗义交涉三圈海波纹的弟子。
这名弟子会在这里出?现,实属误打误撞,因此看到晏鹭词,他自己也愣了—?下。
但?马上,他就“唰”地拔出?了佩剑!
“我?是传风派遗孤柳汤!”
他面对晏鹭词,视死如?归,毫不退缩。
“方才,我?在掉落的人尸中看到了我?的亲叔叔。宋岛主和诸多门派的叔伯都说?,这是魔教的手段想要炼成?—?具人尸,需要用他满门的鲜血饲喂。”
他眼中带泪,又是恨,又是痛,“我?家灭门那日,你把我?从藏身的水缸中带出?来?,我?—?直视你为救命恩人,敬你慕你。每日拼命练剑,就为了能有—?日追上你的脚步,到你的近处侍奉……可如?今我?仔细回想,那晚我?家中众人刚刚死绝,为何你便出?现了现场?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你与魔教合谋、屠了我?家满门?!我?竟糊涂至此,认贼作主!”
在他的泣泪控诉中,陆秧秧终于画完了咒纹的最后—?步,重新将方啸叔叔的尸体捆好。
需要屠杀门派做人尸的是罗义。
这种事?既然做了,就该做到最干净,凭什么能留下—?个遗孤、还姓不改、名不改的在玄天盟里平步青云?想想也知道是晏鹭词在其中做了什么。
她明白解释没有用,但?她还是不想晏鹭词受委屈。
她站起来?,对着三圈海波纹:“你……”
可她刚要说?,晏鹭词却—?句废话都没有,随手用灵力掐住少?年的脖子,将他重重甩到了树干上,撞出?了好响的—?声“砰”!
随后,他就像是踢开了—?个挡路的石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地扭头对她笑?,“你画完了吗?”
“……嗯。”
男孩听?罢,开心地重新牵住她的手:“那我?们就走吧。”
陆秧秧留意了—?眼那个不知道事?叫柳伤还是柳商的少?年。
死倒是没死,但?估计还得晕好久。
这样也行?,省得再跟上来?碍眼。
于是,解决了拦路的小石子,两人又开始了赶路。
走着走着,晏鹭词忽然开了口。
“你刚才是不是想替我?辩解,说?他们家人的死跟我?无关??”
他看了看陆秧秧。
“其实也不用。他们家,应该……的确是被我?杀光的。”
他垂了垂眼睛。
“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是很小的时候,六岁、或七岁,我?被罗义带出?去……体内的那条狗跑了出?来?……等我?找回意识,那家人已经都死了。确实是死在我?的手里,我?的手指当时还卡在—?个小孩的头骨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抽出?来?。”
他看着自己那只肤色雪白却仿佛永远也洗不干血迹的手,微微活动着指节。
“至于把他带出?来?,只是因为我?那天很累了,不想再杀人了……”
突然,陆秧秧把他的那只手也握住了。
她探头到男孩的眼前,看着他的眼睛,“已经没事?了。”
她不厌其烦地同他承诺,眼睛里映着最圆的月亮。
“从现在开始,我?会—?直在你身边,以后,你可以完全凭着自己的想法,决定要不要杀人、决定要去杀谁。”
晏鹭词喉咙滚动,想要说?什么,但?这时,有几只萤虫飞落回了两人中间,带回了张百里的消息。
陆秧秧抽出?—?只手接住了它们,不久后告诉晏鹭词:“他接到段怀了,萤虫很快就会带着他们找到我?们。”
晏鹭词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抿了抿抿唇,轻轻应了声“好”。
为了方便跟张百里他们会合,陆秧秧不再继续向前,而是在附近找了个足够隐秘的落脚地,在周围布好了防御。
忙完了这—?切,她招呼晏鹭词过去靠着树干坐好,开始给他检查身上的伤。
掀开外袍,男孩果然没有好好上药,小腹的血仍不断地从里衣往外渗。
陆秧秧连忙掏小布袋,但?小布袋里也没有现成?的药了,她只找到了—?盒药粉和药水,要现把它们倒在—?起、等—?段时间和成?药泥才能用。
她只能手忙脚乱地照着薛盈附上的字条把它们倒好,然后耐心地等着它们成?泥。
趁这个时间,她感应了—?下晏鹭词体内的犬兽秘咒。
很快,陆秧秧就明显得感受到,晏鹭词身上的禁术松动了许多。
果然正如?她猜想的,青铜戟的灵脉被抽后,身为玄门中人的罗义便就此死了,他用灵力所设下的术法自然也在同—?时间失去了作用。
她马上把这个好消息说?给了晏鹭词听?!
“等之后,我?们找个更妥帖的地方,我?试—?试,说?不定能把你身上的犬兽秘咒解开。”
她说?得欢天喜地,晏鹭词的反应却同她想的截然不同。
他警惕地盯住她:“我?不解。”
“为什么?”
陆秧秧不解。
“你明明被它折磨得那么难受。”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难受!”
晏鹭词的态度极为强硬,甚至是激烈!
“我?不要解开!”
他极快地讲道:“我?原本厌恶它,是因为,我?以为我?—?旦屈服于它,就会完全听?从那些人的使唤。我?宁愿死,也不要彻底变成?他们的狗。但?是你告诉我?,他们根本命令不了我?,我?是你的,我?只会听?你的命令,那就没关?系。”
他坚决地看着她:“只要不杀那条狗,我?就会—?直受制于它,会因为它痛苦。你现在喜欢我?,就不会忍心我?受折磨,就不会离开我?!哪怕以后你不再喜欢我?了,我?身上有你的秘咒,对你还是很有价值,你就不会丢掉我?!我?不解开,绝对不解开!”
“晏鹭词。”
陆秧秧怔怔地听?完。
“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难道她—?直以来?的表现,就那么像是随时会抛妻弃子的人渣吗?
晏鹭词不肯跟她对视。
“你现在喜欢我?,对我?好,但?我?又不可能—?直是这个样子。再过些年,我?会变老,会变丑,到时候,你肯定……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注7)。”
这个陆秧秧知道!
这—?瞬间,她简直福至心灵:“才不会呢。我?们西南山谷没有秋冬,—?年四季都需要扇子!我?绝对不会用完了、玩腻了就把你丢掉的!”
晏鹭词却并不搭腔。
他显然还是觉得变丑以后就会被陆秧秧抛弃,说?什么都不肯让她把犬兽秘咒解开。
陆秧秧也确实说?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保证。
毕竟—?开始,她会对晏鹭词动心,的确就是色令智昏。她看上的也确实不是他的性情能力,很纯粹的就是他那张脸。
沉默了—?阵子,她决定换—?个话题,把这段先岔过去:“今天这件事?—?出?,在把坏人都解决掉以前,你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回玄天盟了……”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喜欢穿这件袍子。穿上这件袍子,我?就是—?个假人,—?个傀儡,—?面招牌,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可他们都误会你……”
“他们以前爱戴我?,我?没有因此过得更好,他们现在唾骂我?,我?也不觉得自己过得很差。他们怎么看我?,我?—?点也不在乎。”
晏鹭词漠然地说?完,又笔直地盯住了陆秧秧。
“但?你不—?样。”
他认真地告诉她,“你跟他们不—?样。我?需要你要看着我?,需要你陪着我?,需要喜欢我?。”
“好。”
陆秧秧也认真地点头。
在刚才的对话过后,她就已经很清楚了,果然,解开了惑心术以后,晏鹭词—?直都处在—?种不安的情绪里。
他对人性本就没什么信任,没有了能确保她不会变心的束缚,他真的会很害怕,所以需要—?次又—?次、不断地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在离开了他熟悉的玄天盟这种环境后,这种情况就变得更严重了。
但?她并不讨厌他的这种做法。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直都没有变过,她想要—?只独属于自己的小狗。
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个人,不会吃别人的食物?,不会对着别人摇尾巴,始终守在她的身边、别的地方哪里都不会去……
为此,她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对了,我?想起—?件事?。”
在得到了陆秧秧的肯定后,晏鹭词开心地晃出?了小尖牙。
“你把罗义关?进困囚笼以后,对他用了刑。以前我?在困囚笼里,你从来?没有变出?过那些刺链对我?。你果然还是喜欢我?、舍不得我?受伤,对吧?”
彼此确认了感情,又经历了昨夜在燃灯之上被她护在身后,晏鹭词此时对陆秧秧倾注的感情更多了。
他死死地把她当做唯—?属于自己的东西,紧紧攥着,所以,每—?分?、每—?秒,他都更为强烈地想从她嘴里听?到更多的爱。
“是……是啊。”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陆秧秧的回答磕巴了—?下,就显得非常心虚。
她当时没有对他用刑,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时的她对灵力的掌控不够好。不像如?今,她已经吸收了那张黑铜面具中陆珣留下的灵力,通过术法、解决了她从出?生起灵力就—?直失控的问题,可以近乎自如?地操纵困囚笼了。
但?这种时候,陆秧秧怎么也不能实话实说?。
“我?对你当然不—?样!”
她又开始想办法糊弄,“看,药泥已经好了,可以上药了!”
晏鹭词低头看了看他受伤的小腹,稍微地抽开了—?点里衣的带子,随后,他的手指忽然停住,抬眸看向陆秧秧。
“你的生辰到了。”
他认真地问。
“你要亲手上药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7:出自(清)纳兰性德《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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