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赫炎一瞬恍如在梦境,他惊诧地抬起左手,缓缓地搂住怀中的人,感受着身体相触时传来的温热,那般真实,那般不可思议,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额头抵住慕之明的侧颈,轻蹭了两下,睁眼开口时,语气里全是心疼:“你瘦了。”
不过三个字,惹得慕之明眼圈刹那红了,他瞪着眼睛,将把眼泪忍回去,怎知颗颗溢出眼眶滚落,染湿顾赫炎肩膀。
顾赫炎有些无措:“别哭。”
“不哭。”慕之明点点头。
顾赫炎:“一切可安?”
慕之明:“都好,梁姨他们都好,有我守着呢,没出什么事,只是大家都很担心你,我娘天天吃斋拜佛,祈求你平安无事。”
顾赫炎:“白粥,可是你煮的?”
没想到顾赫炎一下猜中,慕之明点点头:“是。”
顾赫炎听着,轻轻点头。
慕之明松开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红木食盒的盒盖:“今天除夕,本该是团圆守岁的日子……”他说到这,又是一阵难过,怕情绪感染到顾赫炎,忙换了个话头,“我给你带了白粥和汤中牢丸,你想先吃哪个?”
“赫炎,你的手……”慕之明眼眸瞪大,瞳孔颤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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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早就做好了顾赫炎受刑的准备,毕竟傅启会逼他承认谋逆罪行,可真见到他伤势,慕之明还是心痛得如同万箭穿心。
顾赫炎:“先喝白粥。”
“好。”慕之明从食盒里端出以白瓷罐盛着的白粥,往顾赫炎的手里递去,忽然发现顾赫焱的右手呈一种古怪的扭曲状,无力地蜷缩在怀里,一看便知断了。
这可是为了护国护百姓,为了守家守边疆,从四岁起就开始挽弓持剑舞刀的手啊。
它没有断在厮杀惨烈的沙场上,却断在了安宁皇城旁的牢狱里。
顾赫炎安抚道:“我没事。”
慕之明才忍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怎么会没事啊……怎么会啊……”
将清粥喂完,慕之明又夹了几个牢丸给顾赫炎吃:“这是梁姨做的,她说你从小就爱吃这个馅……”
话未说完,牢狱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顾赫炎抬起左手,替慕之明拭泪:“真的没事。”
慕之明死死咬住唇哽咽着点点头,端起装了白粥的瓷罐,将温热甜糯的粥一勺勺喂进顾赫炎口中,暖粥下肚,驱散了牢狱的寒苦。
慕之明迅速收拾好食盒,问他:“有什么要叮嘱的事吗?”
顾赫炎说:“天冷,添衣。”
慕之明动作微滞,看向顾赫炎:“我得走了。”
顾赫炎点点头:“好。”
走廊尽头拐角处,破旧方桌前,瘦狱卒刚吹完口哨,忽然另一边连通大门的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慕之明心脏又是一抽,疼得话都说不出,他点点头,拿棉巾围住脖子和半张脸,拎起红木食盒,三步一回头地出了牢房。
顾赫炎目送他离开,直到慕之明的身影消失在牢狱走廊尽头都未移开目光,蓦然间,十余日不觉得冷的肮脏牢房,一下子冷若冰窖,极其难捱。
“兄弟,怎么来这么早啊?”瘦狱卒眼角余光瞄着牢狱处,尽量保持冷静。
“和我家婆娘因为琐事吵了一下,烦。”中年狱卒挥挥手,“别提了。”
瘦狱卒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
一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除夕夜守牢狱,他脸色不好,语气极差:“换人,兄弟你走吧。”
“送饭的?”中年狱卒狐疑地打量着慕之明。
“对,送饭的。”瘦狱卒上前一步,挡了挡中年狱卒的目光,对慕之明说,“送完就赶紧走啊,杵着做什么?当木头吗?”
他突然看到什么,声音凶恶起来:“你谁啊!”
慕之明从黑暗中走出,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将红木食盒藏在背后:“爷,我是送饭的,饭都送完了。”
慕之明脚步顿住,牢狱里烛火微晃,空气因紧张凝固。
中年狱卒盯了慕之明半晌,开口:“手里的牢房钥匙还来。”
“这就走,这就走。”慕之明几步走到大木桶旁,动作极快地将食盒放进去,拎起木桶就往外走。
中年狱卒呵斥:“站住。”
慕之明点点头,匆忙拎着大木桶走了。
中年狱卒将牢房钥匙拿在手里把玩片刻,递给瘦狱卒,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破:“混进来找顾将军的?”
“对不起,小的愚笨,给忘了。”慕之明回身,将牢房钥匙递给中年狱卒。
中年狱卒低头看了眼牢房钥匙,沉默半晌:“行了,走吧。”
瘦狱卒平日和他并无交情,不由地感到困惑:“兄弟你……”
“顾将军……”中年狱卒叹了口气,“那可是顾将军啊,我本想等兄弟你走了,给他送床厚被去的,大冬天的又是除夕夜,哎……他可是顾将军啊……我现在送过去吧……”
瘦狱卒背脊发凉,心沉了下去,惶恐道:“兄弟……”
哪知中年狱卒却摆摆手:“别担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瘦狱卒不再多说,因为一切已不言而喻。
一姓曾守万姓。
而今,万姓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