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导一向不善饮酒,刚喝了几杯,头就有些晕乎了。古时人们席地而坐,房内都铺着木地板,王导顺势躺了下来,脑袋空落落的没地方搁,抬头看到了周顗,于是一伸脖子,直接枕他腿上了。
周顗低头瞅了一眼,调笑道,“你倒真会找地方呀!等会儿酒滴到你脸上,可别嫌我失礼。”
王导眯着眼微微笑笑,回应道,“你哪里舍得?就你那张嘴,我只见过酒进去,从没见流出过一滴!”两人轻轻笑笑,然后王导继续假寐,周顗则全然不顾,继续吃喝。
王导盯着周顗的肚子楞了会儿神,突然发问道,“我满腹的经纶,你这肚子里有什么呀?”王导边说边伸手一指,面带戏谑,脑子里想的词则是“酒囊饭袋”。
周顗眼珠一转,回答道,“我这肚里空无一物,但像你这种人,装几百个一点问题都没有!”周顗是在夸耀自己度量大,却非虚言,这是在讥讽王导,说他心里盛不开事。
“呵呵,”王导笑了两声,不以为意,反倒深有感悟,说道,“刚才你还说要学我这‘大贤’,但实际上,应该是我向你多学学吧!”
周顗毫不客气,点头道,“那是自然,首先你就得学学我这酒量,跟你喝酒太没意思了,这才几杯就倒下了?”两人大笑不已,王导脸上的愁云应时消散。
王导回去之后,调整好了心态,不再怨天尤人,但也不再勤于政事了。选将的事就此耽搁,李矩等人苦等一个月却毫无音讯,就是这个原因。
周访领大军屯据洛阳,想进军苦无诏令,想退兵又不甘心,空耗粮草甚是煎熬。周访心急如焚,正准备再次上书请战,却突然收到了来自平阳的消息:
刘粲登基后荒淫无道,在权臣靳准的怂恿下,诛杀了其太宰、上洛王刘景,太师、昌国公刘顗,大司马、济南王刘骥,大司徒、齐王刘劢等朝中重臣。太尉范隆和征北将军刘雅结伴出逃,投奔了长安的刘曜。刘粲又任命靳准为大将军,准备出兵讨伐石勒。
数日之后,又一条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靳准弑杀刘粲,刘氏男女无少长尽屠之,又挖了刘渊和刘聪的墓,焚烧其宗庙。然后靳准自称大将军、汉天王,派出使者来江东称藩。
平阳的巨变令人错愕,对江东来说却是意外之喜,特别是靳准遣使称藩,大涨了江东朝廷的威望。此刻没有理由讨伐平阳了,北伐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周访只得收兵返回襄阳。
朝廷降下圣旨,以击败刘粲之功,提拔李矩为司州刺史,改封平阳县侯,其他众人各有封赏。平阳是李矩的老家,将家乡划为封邑,历来是莫大的荣誉,这次封赏不可谓不重。
战火并未停息,当初石勒进攻祖逖,是奉刘聪之命,以协助刘粲攻取洛阳。石勒本就有意染指兖州,答应的很痛快,刘粲失败后也没撤兵。
兖州历来局势混乱,被盘根错节的本地势力割据,他们或据一郡,或占几城,首鼠数端观望形势,是名副其实的墙头草。一年前受刘琨和段匹磾的威胁,石勒撤出兖州,这些墙头草一窝蜂的投了祖逖,现在石勒大军前来,立即又有人见风使舵。
割据陈留郡浚仪城的陈川实力强劲,原本就依附过石勒,近来跟祖逖有了点矛盾,毫不犹豫的又叛降了。祖逖猝不及防,在浚仪附近被两面夹击,吃了败仗,退守雍丘城,整个兖州震动。
立刻尽管形势一片大好,但得知平阳的变故后,石勒立即舍了祖逖,打出替刘氏报仇的名义,直奔平阳而来。石勒跟靳准没有过节,走得如此急切,目的当然不是给刘氏报仇,而是平阳城中的传国玉玺。
这玉玺相传是秦始皇一统六国后,派李斯用和氏璧打造而成,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几个大字。玉玺一经出世,就被赋予了与其本身价值不相称的象征意义:得之者自认“受命于天”,失之者则被斥“气数已尽”,历来是乱世中野心家争夺的焦点。
三国时期的军阀袁术天真烂漫,得到玉玺后竟真的据此称帝,立即将自己至于众矢之的,旋即被灭,徒增笑柄。但玉玺的名声并未因此折损,仍被各路诸侯视为珍宝。
大晋一统海内之后,传国玉玺归于晋氏,存放于洛阳。后来刘曜领兵攻陷洛阳,得到了传国玉玺,转手把它献给了刘聪,藏于平阳。自汉末以来,传国玉玺像是被施了诅咒,得之者不是旋即被灭,就是昙花一现,这次又给靳准带来了杀身之祸。
靳准自称天王之后,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他虽然控制了所有兵马,却没有足够的威信服众,每天都有人逃走。靳准这里的局面还没忙活清楚,石勒就攻过来了,打得他措手不及。
正在这时,坐镇长安的刘曜也打过来了,率领主力进屯汾阴,目标同样是传国玉玺。
刘曜是刘聪的族弟,原本亲缘关系比较远,只算一员得力战将而已。但靳准政变后,平阳城里的刘氏子弟被一锅端,杀了个干干净净,领兵在外的刘曜变成了仅存的独苗。
刘曜派人给靳准送去一封书信,内容颇值得玩味。信上先是历数了刘粲的罪状,称颂靳准是“义士”,所行是“匡救”之举,让自己有了称帝的资格;然后又怂恿靳准拥立自己,迎自己进平阳城,入嗣大统。还煞有介事的说“政由靳氏,祭则寡人”,靳准岂能信他?!当然不会答应。
但靳准的部下却动了心思,毕竟他们本就都是刘聪的人,顺理成章的视刘曜为正统。不久之后,靳准被部下杀害,众人拿着靳准的脑袋和传国玉玺,弃了平阳城去投奔刘曜。
得到了传国玉玺,刘曜的欣喜可想而知,石勒却只得到一座空城,恼怒不已却无可奈何。
刘曜的部下群起劝进,于是刘曜正式登基称帝,大赦境内殊死已下。根据五行的理论,以水承晋金行,改国号曰赵,旗帜尚玄,史称前赵。
历史上一直将刘渊建立的伪汉政权视为前赵的前身,实际上直到刘曜登基,才彻底扯掉了前汉的遮羞布,只祭祀匈奴的远祖冒顿单于和刘渊,跟历代汉帝再也没有了瓜葛。
然后刘曜与石勒会盟,约为兄弟,划定了势力范围,一个经略西土,一个称雄北方,各自引兵而归。北方格局由此暂时稳定下来,一个全新的时代到来了。
《晋书?周顗传》:“王导甚重之,尝枕顗膝而指其腹曰:‘此中何所有也?’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足容卿辈数百人。’导亦不以为忤。又于导坐傲然啸咏,导云:‘卿欲希嵇、阮邪?’顗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