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莫的手下原本分散成几部,劫掠附近的村庄,此刻又集中在了一起。那日败给段文鸯,呼延莫损失了五百多人,现在还剩一千五百骑,实力依旧不俗。
哨骑不断回报,当听到敌军阵中有“刘”字大旗时,呼延莫眉头一皱。刘遐在北方征战多年,是远近闻名的猛将,羯胡兵将都知道他不好对付。
“还是先去看看吧!”呼延莫思忖道,他不想碰硬茬,只盼是别的刘姓将领。
过了一会儿,又有哨骑来报,说敌军还有数百骑,都是牵着马,刚才离得远没看清。呼延莫听得心头一紧,晋军骑兵稀少,千余步卒都能配有数百骑,必是刘遐无疑。
呼延莫顿生退意,但还抱着一丝侥幸:自己来得快,万一刘遐措手不及,就还有机会。
快赶到时,又有哨骑来报,说刘遐已严阵以待,呼延莫闻讯彻底心凉了。勿击堂堂之阵,骑兵也不例外,何况敌将还是刘遐!呼延莫还不甘心,眼看到地了,硬着头皮上前望了望。
仓促间刘遐找的地形并不称心,只是一处缓坡,连丘陵都算不上,也没有树林依仗。整个军阵宽约五十丈,向前突出似月牙,长枪厚盾居前,刀斧弓弩居中,骑兵牵马缩于阵内。另有数十精骑游弋四周,有攻有守,严密有序。
几名将校骑马立于阵外,正遥遥与呼延莫对视,看得他心中打鼓。呼延莫举棋不定,直勾勾的盯着那几名将校,孔豚正想提点意见,却猛然发觉不对劲。只见呼延莫须发倒竖、银牙咬碎,两眼直冒火星,他认出了温峤骑着的那匹马!
真是冤家路窄!双方本就旗鼓相当,这不打一仗,叫呼延莫如何甘心?
一叠声军令下去,上千骑兵冲了上来,却并不攻阵,而是分成两拨,从左右两边绕阵而过。刘遐对羯胡兵太熟悉了,一眼就看破其用意,令旗一挥,骑兵聚拢居中,两侧步卒迅速回扣,须臾间换成了圆阵,没留一点破绽。
见包抄不成,羯胡兵反应迅速,绕着圆阵跑成个大圈,四下放箭。这是匈奴惯用战术,利于保存自己削弱敌人,更重要的是声势浩大,乌合之众被压制一会儿,可能就要崩溃投降了。
刘遐阵中皆是精卒,打老了仗,什么场面没见过?对这种威压不屑一顾。众将士借着盾牌的掩护,不断射出弓箭、弩矢,不但没被压住气势,反而在对射中略占上风。
见环射也不奏效,呼延莫沉不住气了,聚拢起部队,挑了处最平坦的地段,弯刀一指,胡骑像惊涛骇浪般冲了出去。乍一看羯胡兵的队伍乱糟糟的,实际上暗藏玄机,各成波次交错配合。
最前面的百余骑仍不冲阵,距离军阵几十步时便向两翼散去,竭力放箭压制。紧跟而来的百余骑趁这个空当,拼命冲到距军阵十几步,才向两侧散去。这百余骑并不射箭,而是高举着手,抡圆了一个个流星石,在拨转马头前的一瞬间奋力掷出。
流星石构造简单,只是用麻绳做个网兜,套入十余斤的石头而已,虽然很轻,但加上飞驰的马速,却威力无比。被流星石正面砸中后,有的士兵连人带盾一齐倒下,还有的被砸中了胸口,立即口喷鲜血。砸中头部的直接脑浆崩撒,被蹭到胳膊腿的也挂了彩,惨不忍睹。
十几步的距离太近了,见敌骑在眼前猖狂的掠过,不断有兵士三三两两越阵而出,握紧长枪快跑几步,挺身就是一刺。刘遐部下深谙此法,这一刺又准又狠,上扎人下扎马,不管中与不中,立即转身撤回阵中,片刻不停。
在这种突击下,不断有胡骑滚落,后面的骑兵不敢再过分逼近,杀伤力顿时大打折扣。
这百余骑呼啸而过后,正面军阵有些松动了,敌骑主力恰在此时杀到,平端着长枪马槊,或三或五,专挑破绽猛冲。一时间血雾飞舞,人马嘶鸣,刘遐军前阵陷入了苦战。
仗着兵士精锐,前阵暂时还没崩溃,可后面敌骑一波波猛扑过来,硬生生将圆阵砸凹了进去。刘遐在中军看得清楚,瞅准时机又一挥令旗,大喊一声“杀!”
激昂的战鼓声随之响起,圆阵从后面四分之一处裂开,伴随着前军阵的后缩,左右两翼不顾身侧敌骑的骚扰,拼命地外翻了出去。整个军阵恰如展翅的大鹏,呼吸间就变为了鹤翼阵。
刘遐的骑兵翻身上马,从左翼让开的缺口冲了出去,直取呼延莫的后军。刘遐亲帅中军百余人向前支援,后阵两百多人列成了五六排横队,缓步向前,死死看住了全军的侧后。
刘遐的军阵此时就像一张血盆大口,两翼步兵手握锋利的长矛,就像闪着寒光的獠牙。
羯胡骑兵毕竟是精锐,在两翼步兵尚未包抄到位时,就击穿了刘遐的前军阵。生的大门豁然大开,却迎头撞上了增援而来的刘遐,只见他手持长戟冲锋在前,亲兵们手持长刃紧随其后。
破阵而出的敌骑已成强弩之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刘遐率众贴上了。只见刘遐连刺带砍,异常勇猛,将敌骑打得丢盔弃甲,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前面冲不出去,两翼又被切断,后面的近千胡骑仓促间收不住马速,立即拥挤在了一起。两侧步兵夹击而来,呼延莫的骑兵无处可躲,只有后面的小部分人调转马头逃了出来。
一场屠杀即将上演,险恶的形势犹如一瓢冷水,把呼延莫浇醒了。虽意识到败局已定,呼延莫并没像上次那样慌着逃命,毕竟这回陷入绝境的是“自己人”!
眼见刘遐的骑兵向自己杀来,呼延莫不顾身上的伤情,毫不犹豫的发动反击。双方骑兵差距明显,呼延莫人数上虽处劣势,对冲起来却占尽了上风。
刘遐知道自己骑兵的成色,没指望田防能拖住呼延莫,而是命他稍一接触就往后退。呼延莫见状微微一愣,略一思索就识破了刘遐的意图:他是想将胡骑引向混战之地。
呼延莫不再恋战上当,吆喝着唤来了包围圈外所有的胡骑,凑了五百多人。呼延莫顾不上整齐阵列,就带人冲了出去,来到了混战之地的右侧,却没有冲锋,而是猛烈的放箭。
此时刘遐步兵正猛攻包围圈中的敌人,背后完全亮给了呼延莫,虽有后阵掩护,但那是预防敌骑冲阵的,仓促间挡得住箭矢?很多步兵猝不及防,纷纷中招,原本严密的包围圈被生生撕开了个口子。三四百胡骑抓住机会,从中夺路而出,向呼延莫靠拢过来。
刘遐赶紧调整部署,又令骑兵上前袭扰呼延莫,同时命左翼加大了攻势,右翼则就地固守,还增调后军赶往缺口。呼延莫被迫迎战,减少了对步军阵的压制,包围圈再次被收紧,残存的胡骑只剩下两三百,再也难以招架。
等再次击退了刘遐的骑兵,呼延莫扭头望去,包围圈中的胡骑已所剩无几了。瞅瞅自己的队伍,还有近九百人,数量虽不少,却个个面露惶恐。
呼延莫叹了口气,知道已经无能为力了,挥了挥手,带着满腔的不甘离开了。残存的胡骑彻底断了念想,或死或降,很快就被歼灭了。
此役缴获的铠甲兵刃甚多,战马就有上百匹,可谓收获颇丰。刘遐伤亡不到四百人,多是步兵,而敌人损失了近六百骑兵,无疑是大胜。
温峤和刘胤都开了眼,对刘遐敬佩不已,一起来向他道贺。见到刘遐时,田防正在他身边,正眉飞色舞的汇报战况,刘遐则有点心不在焉,面如沉湖。
温峤看着不对劲,询问道,“刘将军,这仗打得漂亮,我军大胜,可你怎么似有心事呢?”
“我总觉着不对劲,”刘遐蹙着眉说道,“我摆出堂堂之阵,并无破绽,‘刘’字大旗十分醒目。敌军毫无优势,试探一番也就罢了,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贸然冲阵。”
田防的兴奋劲还没褪下,嚷嚷道,“估计他们没料到我们如此勇武吧,哈哈哈!”
温峤没理会田防,接茬分析道,“敌人并无优势都冒险来攻,理当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怕是还有后手。此役我军虽胜,伤亡也不少,要是再遇到这么一股敌军,确实凶多吉少。”
刘遐点点头,说道,“敌人多是骑兵,来去如风,确实不可大意,我刚刚又派人出去打探了。”
刘胤插话说道,“要不要派人向厌次求援?把这里的情况告知邵使君。”
刘遐想了想回答道,“敌军还没动静,求援就不必了吧,报告一声倒应该。今日耽误了行程,肯定赶不到平原,为今之计当速速离开此地,找个安全之所过夜,等哨骑回来再视情做决断。”
众人纷纷应和,于是草草打扫完战场,刘遐就下令继续前进了。又赶了十几里路天就黑了,刘遐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小村庄,命全军进去安顿下来,准备过夜。
《晋书?刘遐传》:“值天下大乱,遐为坞主,每击贼,率壮士陷坚摧锋,冀方比之张飞、关羽。乡人冀州刺史邵续深器之,以女妻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