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安靖和水舟摇莫名其妙呆立半晌。
“上车吧。”安靖先回过神,他待要去拉副驾的门,一扭头眼睁睁看着水舟摇坐进了后座,“这......”
这可麻烦了,老大还在后面坐着呢!他头皮一下就炸了。要知道,老大最讨厌女人靠近他......
他下意识去阻止,又忽然冷静下来,只站在车门旁,等着。
是的,根本不用他出手,老大生人勿进的气势自会把姑娘赶下来。
他只需要等着,等着就好,他自我安慰道。
季豪杰莫名其妙的骚操作,把水舟摇打得措手不及,她晕头转向拉开车门就顺势坐进去。
一扭头,只把她吓得一抖擞,旁边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眨了眨眼睛,又炸了眨眼睛。
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
很久、很久之后,“你好。”水舟摇挤出一丝笑容,硬着头皮说道,她忙把头转向正前方,尴尬溢于言表。
“......你好。”曾默存静静望着她。
车外,安靖左等右等,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心里纳闷,又无比感激,这一定是老大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忍着没有发作,虽然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他就是很感动。
可以说,无比感动。
怀着这样的心情,安靖进到车里,他不敢看老大一眼,怕自己会感动到哭出来。
各怀鬼胎,车上路了。
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吧,安靖只好找话题,“摇摇啊,以后你跟我们曾总还是乡亲呢,等他住进去,你可多帮衬些。”
“什么?”水舟摇扭过头盯住曾默存,又想到刚刚车下的人,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才是曾子辉?”
......曾默存目视前方,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
其实他很想笑,但是没办法,他再不能跟她对视,总是莫名其妙想起她喝多的那个傍晚。
他竭尽全力做到无动于衷。
十年了,多少次他会想象重逢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一种形式。
这个笨蛋,似乎十年未长进。
想来是姑娘误会了,安靖解释道,“哦,刚刚那位是子辉,要住到你们村子的是这位,以后啊......”
后面说的啥,水舟摇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气愤加恼火,尤其是望着那张冷漠的侧脸。
就是这么一个不近人情的家伙,要住到江河家里去?
就是他,抢了她的地方,抹去了江河存在这世上不多的证据!
多么高傲啊,多么神气啊,放佛现在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仿佛都在向她挑衅:瞧瞧,我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夺走了你处心积虑那么多年想得到的东西。瞪什么瞪,不服气?
水舟摇的气息逐渐起伏不定,炸了,她快要气炸了。
曾默存虽目视前方,余光却时刻都注意着身旁的人,他真怕她一眼就认出自己,又觉好笑,这个笨蛋,才不会记得他。
她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她在想什么?会觉得有一丁点儿的熟悉吗?
他轻缓吐出一口气,实在忍不住用极快的速度瞥了一眼。
糟糕,被发现了。
可是,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安靖还在唠唠叨叨说着,仿佛要把这些年没说的话全补回来,即使后排没有一个搭腔的。
水舟摇简直要气炸了,尤其是在她逮到这个人瞧了自己一眼后。
他想表达什么,气定神闲?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索性扭过身子直愣愣瞅着他。
曾默存察觉出她的异样,在心里一阵腹议,这个笨蛋,要做什么?他蹙着眉,转过头,对上那只怒气腾腾的双眸,额,这是想,咬我?
他嘴角有些抽动,脑子一抽默默递上了自己的胳膊。
“......”水舟摇对着这突然伸来胳膊也是一愣,只呆了半秒中,鬼使神差地,狠狠咬上去。
“......”曾默存闭着嘴角,蹙了蹙眉,很痛,但没吭气。
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十年白忍了,在她面前,再过多少年,江河,依旧还是江河。
他体内多年不见的暴躁、急切、不可控制的疯狂,全被她勾了出来。
小白兔,再不放手......他把衬衣领口拽了拽。
安靖丝毫没有发现后座发生了什么,他还在一个劲儿的唠叨着。
咬人的过程中,水舟摇的脑子飞快转动:
我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可咬都咬了,该怎么收场啊?
她尴尬的松开嘴巴,由于太尽情,那人胳膊上还带着她的口水,她迅速拿手抹一把。
“那个......”她抬起头,尴尬的笑僵在嘴角,我的妈,好帅......
她的嘴巴微张,完全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就这么愣愣瞧着他出神。这张脸好像完全是按照她喜欢的类型长得。
曾默存琢磨着她脸上复杂的表情,一时间也搞不清她要做什么,只好把胳膊收回来。
“那个!”谁成想被那家伙猛然拽住他,她眼睛里闪着光,“您是,曾先生吧?我听季豪杰说起过,”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指,“欢迎你来周水村。”她咬着牙挤出一丝笑。
曾默存顺势握了握,她的手掌还是小小的,软绵绵的,这个食指还曾在他的脸上胡闹,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依然有她留过的体温。
十年,这个笨蛋依然记不得他是谁。
十年,她还是那个奇奇怪怪让人搞不懂的小姑娘。
只是现在,她还是回到那家伙身边了。
男朋友?呵。
曾默存心底划过一声冷笑,他不动声色收起眼底的失落,又换上往日里的平静。
他依旧是笑着的,可水舟摇总觉得跟刚才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她不得不松开手,下意识在衣服上找口袋,很可惜,没找到。
她为刚刚做的傻事,窘迫的脚底抓地,好在还有一个永不冷场王。
“摇摇,你跟豪杰谈了多长时间了,我听说上学时候就认识呢?”
“哦,很多年了。”她胡乱回答道。
身旁的空气骤然变得有些稀薄。
她再没有勇气去看那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边无比懊悔,一边又安慰自己,没什么,就假装自己不正常把他吓跑了才好呢。
好在,很快就到了季豪杰的家。
车一停,她一个箭步冲下去,直奔季豪杰而去。
车内一双眼睛简直要喷火,才分开那么一会儿,就那么急不可耐?
老九一家人早就等在门口,老九第一眼就看到直奔自家孙子而去的姑娘,啊,简直是小时候的彩云啊。他喜上眉梢,便把儿子特意交代的贵宾忘在脑后,直直朝着孙媳妇走来。
“摇摇,你就是摇摇吧?”
水舟摇正打算跟季豪杰嘀咕几句,见老爷子走上前,立马换上乖乖女的微笑,老远伸出手去握住老爷子,“爷爷,我就是水舟摇,我奶奶让我问您好呢。”
老九“哎哎”点着头,他八十出头,身体还算硬朗,脑子也好使,只是这一刻望着这个像极彩云的姑娘,一时感慨万千,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季豪杰见老爷子这样,忍不住过来搀扶他,“爷爷,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老爷爷摆摆手,深叹一口气,“老了老了,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又笑呵呵拉着水舟摇来到众人面前,被儿子儿媳引荐到曾默存曾子辉面前,一番寒暄。
曾默存盯着那只被老爷子紧握住的手,只得把头扭到一旁。
冗长的相互介绍之后,终于进了院子,穿过宽敞的院子和亭廊,大家进了屋,客厅中早已备好美味佳肴。
季豪杰在后面拽住水舟摇,曾默存便停下来。
“一会儿,你跟我爷爷挨着去坐啊。”老爷子特意交代的。
水舟摇点点头,此情此景她早把刚刚在车上的仇给忘了,只满心欢喜的打量着这个“老九”的院子。
她总在奶奶的口中听见“老九”的故事,在她心里,便觉得奶奶跟老九,就如同她跟山明一般,如此亲近。
等山明老了,也会有变成这个样子,在院子里中些花花草草,养些虫鱼鸟兽......
正这么想着,几个女人向她走来,极其热情拽着她去了一间玻璃大厅中。
一个短发微卷的女人说,“摇摇啊,我是豪杰的妈妈。”
水舟摇便急忙说,“阿姨好。”
他妈领着她又见了各种姨姨婶婶,七大姑八大姨引荐一遍,正聊着家常,那边来催饭了。
众人都在大厅吃,原本计划水舟摇也在那里,但是老爷子亲自交代,只得由季豪杰领着去了内房。
看样子这一桌大概都是贵宾,她到时,大家已经排好座次就绪,一进来,众人都吆喝,“孙媳妇儿来啦!”
她红着脸挨着老九坐下,右边是季豪杰。
曾默存在老九的左侧,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季豪杰他爸开始冗长致词,那可真是一篇长谈阔论,从老一辈革命情谊讲到小一辈的缘分,慷慨激昂,情真意切,如果奶奶在,听着应该很高兴吧。
接着讲老爷子的传奇经历,一群人开始祝寿。
水舟摇顺势端起面前的红酒,也随众人站起身敬老爷子一杯。
老九高兴地合不拢嘴,又拉着她坐下,一个劲儿让季豪杰给她夹菜。
“豪杰,你可看见了,老爷子今儿有多高兴,这是对姑娘满意呀,你可好生伺候着,老爷子还等着你们结婚呢,是不是大伙儿?”
众人哄笑起来。
水舟摇把头低的更低些,她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老九,让老人家白高兴一场。
季豪杰却不以为意,哈哈笑着站起来,“刘叔,我结婚您可得给包个大红包。”
大伙笑着又一饮而尽。
老九时不时凑过头跟她聊两句,无非就是你奶奶身体怎么样,最近在忙些什么之类的。
她耐心回答着问题,低眉浅笑,乖得不能再乖。
曾默存不动声色瞧着,气压越来越低。
时不时有人过来敬老爷子酒,然后顺带着她和季豪杰,几轮下来,即使她每次只是轻抿一口,也喝了两杯多。
这些年她也不是滴酒不沾,啤酒也能喝两瓶,白酒二两也没问题,单就是红酒不行,沾了就多。
此时她觉得自己脸发烫,头也昏昏的,偶尔抬起头总能对上曾默存的目光,她怀疑自己是真多了,为了不出丑,只得想办法撤。
拽了拽季豪杰,“陪我去下卫生间。”
季豪杰便跟她一块儿上二楼去,此时人都在一层,二楼静悄悄的。
“你有没有觉得曾默存老是在看我?”水舟摇扶着楼梯问。
季豪杰搀扶着她,笑道,“何止是他,一桌子人都在看你。”
她停住脚,“看我干嘛?”差点儿没站稳,“也就是说,都在看我,我只注意到他?”
季豪杰笑出了声,“你不会喝醉了吧,”怎么感觉她像喝多了的样子,可是她也就喝了两小杯红酒而已,“你第一次来我家,我又是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他们当然好奇,不看你看谁。”
“我才不是你女朋友呢,”她打掉他的手,歪歪扭扭拽着栏杆往上走,“谁都不能看我,我喝多了会出丑,大家会笑话我。”
“噗~”季豪杰笑起来,还真喝多了,他摇摇头,看样子不太严重,“你赶紧去洗把脸,醒醒酒,我就说你在我房里看相册,行吗?”
好不容易把她扶到卫生间门口,“碰”的一声,把门关住了。
季豪杰回房间,对上爷爷探寻的目光,凑过来说道,“没事儿,她在楼上一会儿下来。”
“豪杰,你来的正好,来,再敬曾总一杯。”他爸也站起身,端着酒杯来到曾默存和曾子辉中间。
曾默存不喝酒,这种场合一般都由子辉代替。
又一轮过去,曾默存见她还没回来,便起身退出房间,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这个笨蛋还是沾酒就醉。
他先是看了看卫生间,没人,又去各个房间找,没找到,正着急,一扭头,便看到她趴在门玻璃上朝他招手呢。原来去了阳台处。
“你找我呀?”她仰着脸嘻嘻笑。
曾默存把阳台的门闭上,扶住她,“你喝多了。”
她抬着脸晃了晃,弯弯手叫他低头,趴在他耳朵边说,“我告诉你啊,我可不是他女朋友。”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她,“什么?”
她的笑容忽然就没有,歪着脑袋瞧着他,手又落在他脸上,“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他咬着牙努力克制着,“想起来了?”
忽然,她踮起脚,在他衣领上嗅了嗅,落回地面,摇摇头,“没有香味,你不是他,”她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慢慢垂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瞧着脚尖,“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