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扑中文)俞少沣的第一个妾过门时,三娘什么都没。她只是着了搁在床上的浅紫攒花海棠裙,端正坐在府中花厅高椅上,看着妾莺莺着了红色的嫁衣,宛如一个新嫁娘般款款行来。
锣鼓喧,东瑶站在花厅中看着眼前这幕,不免冷笑一声对晟风道:“看来俞少沣是当真喜欢这妾,迎娶三娘时只怕也没有这般的热闹。”
“是。”晟风轻声应道:“他与三娘成亲时,不过才出手了第一幅字画。虽赚了不少银子,但过惯了苦日子,多少还是有些打算的。他迎娶三娘时,并没有这般的气势。可到底,彼时的情倒还算是真切。”晟风看着花厅正中的女子盈盈一拜,凤冠正中垂下的嫣红宝珠衬得她波光流转。
许是因为出身于青楼,即便是这样的阵仗和端坐在上眉眼冷淡的大夫人,也没能叫莺莺的神色中有分毫的惊惧。
她莞尔笑着,极尽全力施展着自己的妩媚。在这样的笑容里,众人便觉得冷若冰霜的大夫人似乎也逊色了那么一些。
三娘看着莺莺纤细的手指捧着茶盏奉上,毫不犹豫地便接过,一饮而尽。
神色虽是清冷的,可举手投足间却不失丝毫风范。宾客中有人称赞大夫人端庄得体,亦有人叹新人妖娆妩媚。
可是三娘知道,眼前这女子是绵里藏刀的。在青楼中辗转保全自己的女子,绝非善类。
东瑶在一片贺喜声中,朝着三娘看去。分明是修行得道的妖,却收敛了羽翼,在这尘世中收到旁人的嗤笑与嘲讽。
坐在一旁的俞少沣,早已褪去了昔年书生的孱弱与青涩。略微发福的身体罩在喜庆的红袍下,已有了市侩的气息。
喜宴热热闹闹,竟到了子夜十分,才散去人寂。三娘依靠在半开的窗棂边,看着俞少沣拥着莺莺缓缓入了偏阁,眼中的泪辗转了许久,终是被她强忍回去。
那厢红绡帐暖,这厢却格外凄凉。东瑶与晟风坐在院中凉亭,看着月上中,在薄云中躲藏又现。
即便是妖,一旦生爱,似乎也逃脱不了尘世间女子的命运。素念如是,三娘如是。
男子的凉薄将她们一步步逼得无路可退。
“这不过是第一个妾。”晟风缓缓开口:“她到底是能忍,一直忍到俞少沣又娶了四房夫人。”
“因为爱,不得不忍。”东瑶下意识地回应。晟风将目光收回,俯看着东瑶眼睑下的那一抹红色的伤痕:“大人可曾这般爱过一个人?”听到晟风这般问,东瑶的心就似沉入冰河中浸过了一番,又被打捞出来,直让她浑身惊颤。
彼时她爱晟风,也是深入骨髓。抛下骄傲与自尊,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弃之不顾。
可到头来还是落得心伤,宁可做了黄泉客栈的白生魂,也不愿再记得那些过往。
然而命途作弄,她终究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同晟风牵连在了一处。即便是眼下看着晟风,也能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遍遍地撕扯疼痛着。
这份爱,便是经了数百年的时间,似乎也不曾淡去。可是如今的晟风,是从万噬渊下坠落,被临泉收集的散魂碎魄,即便与晟风有着相同的容貌,相同的气息,却仿若入了六道轮回新生,什么也不记得。
晟风不会知道在三途河上经历的一切,更不会知道轮回之前他与东瑶的牵绊。
只是从此时东瑶悸动的神情中读得出,或许她的心里也藏着一段不为所知的故事。
次日一早,俞少沣便来到三娘房间。看着坐在妆台前的女子已不复当年那般年轻美丽,俞少沣的心里无来由的浮起一丝淡淡的厌恶。
但片刻后,还是露出笑容走上前去轻轻揽住了三娘的肩膀。
“三娘,谢谢你。”俞少沣俯下身,从妆镜中看着不再年轻貌美的三娘,柔声道。
三娘亦从妆镜里迎上俞少沣的视线,那里面早已没了昔日的惊怯和透彻,也不会因为看到她而显得略有些无措。
如今在俞少沣的双眸中,除了无底的**之外,什么都没有。
“俞郎,世间男子是不是皆爱年轻貌美的女子?”三娘轻启朱唇,神情中有着难掩的凄凉。
俞郎......俞郎......俞少沣记得彼时三娘很喜欢这般唤他,那时的三娘有弱柳扶风的腰肢,明媚动人的面容。
每每这般唤他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要融化了一般。可如今听到三娘这样唤他,却没了昔日的感触。
“怎会这般想?”俞少沣笑意盈盈地看向她:“为夫也是瞧着莺莺身世可怜,便为她赎了身。可即便是迎进门来,我也绝不会忘了在最穷困潦倒之时,是谁伴我熬过那些时日。”三娘反手握住俞少沣的指尖,却察觉到他的手轻轻颤了颤,差点从她的手中抽离:“今日的话,俞郎定要记得才是。”俞少沣点点头,将玉珠花簪别在三娘发间:“前两日我收了一幅字画,有些拿捏不准,三娘可要替我瞧瞧?”屋中,俞少沣扶着三娘的肩,躬身浅笑。
可就连东瑶都看得出那笑容极尽谄媚,却并无一丝真心。
“怪不得她能一直稳居于大夫人的位置。”看到这儿,晟风也明白了些许:“原来俞少沣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少不了三娘相助。”东瑶点点头:“既是有求于她,自然也要给她留在此处的理由。”
“可我不明白,为何之后俞少沣又将她赶出了府?”晟风又道。东瑶没有话,只示意晟风同她一道继续看下去。
**凭生,便再难抑制。东瑶和晟风眼看着俞少沣将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迎进门来。
或许是觉得三娘性子温婉又好话,从一开始耐心的劝慰到最后也不过是随意扔下几句便作罢。
三娘的眸光一日冷过一日,也逐渐沉默寡言。俞少沣娶进来的女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成日里闹得府中不得安宁。
三娘索性搬到了府中最偏的一处,深居简出。东瑶与晟风看着三娘一日日褪去灵气,变得沉郁,眉头紧锁,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二人看到三娘从鬓角取下一缕发丝,在烛灯上轻轻引燃,便有一缕青烟缓缓逸散开来。
这日婢女匆匆行入三娘屋中,向她禀告:“夫人,老爷他......老爷又要......”婢女看着在窗前懒懒翻着书卷的夫人,口中的话却怎么也不出。
三娘缓缓合上书卷,眼中已无半分波澜:“老爷又要迎娶新人了?”
“是。”婢女看着夫人,心中也替夫人不平。若是没有夫人相助,老爷的家业也不会如此之大。
可赚回来的银两,却都成了其他几位夫人身上的锦缎裙罗,发髻间的翠玉珠花。
老爷来夫人屋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近日里甚至连面也未曾露过。老爷娶了一房又一房的新夫人,如今即便知道老爷又要迎娶新人,夫人也变得这般不在乎了。
可她转而又想,即使在乎了又如何?老爷想做的事,终究也没有谁能拦得住他。
夫人亦是无能为力,在意不过是徒惹自己伤悲。三娘将书卷置于桌上,轻叹了一口气:“该置办的便去置办,照着那几位夫人的去备着便是。”
“夫人......”婢女似是还想些什么,动了动嘴唇边却终是作罢。
待新夫人进府的那日,不止是府中上下,即便是东瑶和晟风也不免大吃一惊。
这新夫人竟如同年轻时的三娘一般模样。虽不是全然相像,但却如同姐妹般,一颦一笑间皆有相似之处。
非但如此,这位新夫人亦懂得字画赏鉴。她入府之后,俞少沣便再也未踏进过三娘屋中一步。
也不知新夫人在俞少沣耳边吹了什么枕边风,他开始渐渐缩减三娘的吃穿用度。
不出数月,三娘屋中竟连新鲜饭菜也甚少见到。看着入冬之后,越来越清冷的屋子。
晟风也有些不解:“三娘是妖,依妖的脾性,怎会被人欺辱到这般地步?”东瑶看着整日坐在窗边,若有所思却不发一言的三娘,便轻声道:“或许她不过是在等全然失望的时候。”冬至之后,俞少沣去了江南几日。
这位新夫人便联合了府中几位夫人,对三娘极尽欺辱碾压。在俞少沣回府之前,便将三娘赶了出去。
晟风本欲追上前去,却被东瑶拦下:“我们就在府中等,你忘了么?三娘还回来过。”听到东瑶这话,晟风便停下脚步。
静观其变。次日,俞少沣回府,新夫人摆了家宴。直到这时,俞少沣似乎才忆起他府中尚且还有一位大夫人,便随口问道:“怎么不见三娘?”新夫人媚眼如丝,朝着俞少沣身边轻倚了倚道:“老爷不在府中,大夫人对我们几个颐指气使,妾身看不过,便顶撞了夫人几句。谁知夫人气怒之下,便要离府。姐妹们上前劝阻,可夫人什么也不听,是要回母家,昨儿便带了婢女动身了。”俞少沣举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便道:“回哪里做什么?都已没什么亲眷在,竟还惦记着那穷酸之地,当真是扶不上台面!”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