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富家子弟模样的公子，一个趴在据马上大呼小叫，一个直接妨碍公务，竟敢喝止团练局统领大人。
他们吃了豹子胆了吗？
搁在天下太平，小小的县团练局还不是靠乡绅们施舍，见到大人们点头哈腰，换来微薄的款项，勉强维持。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乱世！
莫说士绅土豪，即便蔡县城中那些富商们，对待团练局的态度，谁不是唯唯诺诺，毕竟，身家性命还要靠团练局来守护。
难道这些纨绔子弟一个个目光短浅，不知道变了天了吗！
众兵士心中耻笑，看着被众人护在中心的青年，愈发觉得此人无知。
“呵呵，你还有话要说？”横跨马上的中年汉子将手中马鞭挥得猎猎作响，附在马首，身体故意前倾，仿佛看傻子一般，盯着毕小六一行，迅速，脸色阴沉下来，恶狠狠说道，“尔等的口音哪里是本地人，分明就是那伙流寇派来的奸细，快来人，将这伙奸细一网打尽，丢入大牢等待发落！”
“你满口放屁！”简直不问青黄皂白，一顶流寇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胖管家气得浑身哆嗦，卷起宽大的袖口，抡着胳膊就要跳出圈子理论，却被毕小六轻轻按在肩头。
“毕某只问大人一句，若十八里堡的情况真如这位小兄弟所说，您有何打算？”
哈哈哈~
见毕小六那副认真模样，还说的振振有词，那中年汉子在马上笑得前俯后仰。
“实话告诉你，鄙人乃五里桥团练局统领楚怀义，上峰知县大人再三强调，务必驻守此处维护一方安宁！只要那群无知的流民不骚扰蔡县城防，莫说十八里堡被流寇围攻，天下都死光光了，和五里桥团练局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虽然狂妄，似乎没有毛病，令毕小六一时语噻，这样的局面不正是不讲理的老魔最善对付的吗。
早就跟毕小六详细分工，这日常事务也不想插手，意识海内，老魔优哉游哉偷听，冷不防，念头就被挤了出来。
一席话让人寒心，张逸林恶叫一声，扑通跪倒，高呼道，“楚大人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家父许诺，若五里桥肯出兵，十八里堡就拿出三百石细粮，作为犒劳费用！”
三百石！
三百石就是三万斤细粮，够全营数千弟兄吃喝一阵子了。
楚怀义眼角精光一现，先是犹豫一阵，渐渐又变得贪婪起来。
“老刘，你带几个人去摸摸路子，若真如这小子所说，速速来报！”
旁边一位盔甲壮汉正要领命，却被老魔的冷笑声打断。
“此时出兵，十八里堡说不定还有得救。我看你关心的不是堡民安危，惦记的是堡内余粮，顺手黑吃黑也算名正言顺，再将我等当做流寇，做下杀人灭口的买卖吧！”
老魔所说的并非妄言，在朝廷赈灾款还没划拨到位之前，蔡县缺水缺粮，饮用水勉强度日，关键是散落各处的余粮。
下邳之所以被流民围攻，天灾是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
大难面前，人性的贪婪暴露的一览无遗，随着各处大户拖家携口涌入下邳，守护下邳辅城的散勇心思也变得活络起来。
这群地痞出身的散勇以城防为借口，硬逼着随后赶来祈求庇护的大户们返还原籍，半道上流民截杀大户，抢钱抢粮时有发生，被随后赶到的散勇黑吃黑，中饱私囊。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久而久之，下邳有粮的消息散播的很快，无数难民蜂蛹，最终城破人亡......
被人一语道破玄机，楚怀义吃惊看着老魔，深藏的杀意变得越来越浓。
一介凡夫也敢起杀心？
可惜他选择的对象是玄阴老魔，是一个喷嚏都能令老天感冒的魔头！
依照老魔的性格，很想窜上去给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来那么一拳，却被意识海内的毕小六大声劝阻，于是，他搔了搔头皮，冲着重九伸手讨要东西。
能被老魔相中，重九眼皮子很活，慌忙从肩旁的褡裢中取出吏部颁发的敕牒和告身。
这伙人一系列怪异行为，立刻引起楚怀义的不安。
须臾，一枚三寸长的凤佩和一张盖着大红印记的双面册子，被老魔抛出，轻飘飘穿过铁栅栏，落在楚怀义骑得马头之上。
看着凤头佩，楚怀义暗叫不好，打开双面册子的刹那，他一目十行，看到最后那行字，整个人震惊了。
很多事，在图穷匕见前还有周转余地，但，楚怀义知道，他倒了八辈子血霉，做了件覆水难收的错事，告身最后一行字能让他死了无数次！
瞬间，他双孔死灰，心头泛起绝望的恐惧感。
虽说早就知道蔡县要来一位新知县，为何没听姐夫说起此事？难道此人尚未行接印和挂衙之礼？
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楚怀义心中腾腾升起，若能毁去敕牒和告身的话......
只见他内心挣扎，双手徒然发力，正要图谋不轨。
咔嚓！
手指粗，通体用生铁铸造的铁栅栏被人用大力砸了个窟窿，一只黑乎乎的拳头就恶狠狠击打在楚怀义的面门。
就听嘭地一声，一名兵士应声后仰，跌落马下，浑身沾满脑浆，惨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那拳风刚劲，力道恰好，直接给楚怀义脑袋开了瓢，爆了个红白满屏。
从微僵的双手中夺过了敕牒和告身，老魔任由无头的尸身慢慢倾斜，轰然倒地。
“鄙人毕玄，乃新任蔡县之知县，此贼胆大包天，欲要毁去敕牒和告身，尔等火速整编此地驻军，听候本县的调遣，但有违令者，杀无赦！”老魔凶目寒光四射，将手中的两件物件在虚空晃了晃，一脚踹飞拦在桥头的拒马。
在厉氏山庄，被厉光吞了证据，可是有前车之鉴的，傻子都会多了个心眼，老魔哪能随了楚怀义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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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坍塌大半的十八里堡狼烟四起，近千具尸体被无情地抛在堡墙东南角落，在尸堆中能隐隐辨认出，有不少是**的女子轮廓。
围着十八里堡，星星点点的堆篝火散布开来，其上架着大大小小的锅灶，篝火还在慢慢焚燃，数千难民挺着大肚子，横七竖八，懒洋洋躺在篝火的四周。
这场厮杀持续了不足两个时辰，就以十八里堡沦陷而告终。
接下来就是惨无人寰的屠杀、淫乐、开粮仓、支灶煮食。
吃饱了，乐够了，困了，也就停歇了。
对于连死都不怕的人来说，这种刺激的生活，要多久都愿意。
忽然，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急行军整齐的步伐声，外围的流民变得骚乱起来。
“兵老总来了，快逃啊。”
哭喊声一阵接着一阵，铺满遍野的流民一哄而起，纷纷抓起身旁的小口袋，若鸟兽状四散，往各处逃窜。
守护在五里桥的团练驻军终于赶来，一群乌合之众，在官府军队面前哪有招架之力，纷纷逃命。
逃亡之时，竟觉得手上抱得、背后背的、肩上扛的东西太重，命都顾不住了，还要东西作甚。
随着大批难民逃窜，丢下满地无数被包裹的严实的小布袋。
慢慢地，围剿的散勇放慢步伐，开始弯腰捡小布袋，这场战斗发生戏剧般变化，变成了搜刮战利品的战场。
站在空空的石门框旁，老魔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一幕一幕。
“咱们做的是否太无耻！”
意识海内，看着场面失控，毕小六犹豫着问了一句。
“无耻？”老魔嘿然一笑，遥指下邳方向说道，“那儿是这次暴乱的根源，下一次呢，上蔡？甘水镇？大源镇？”
下一次的暴乱发生在哪里，可能是某处村落，可能是甘水镇桃花坪，也可能是整个蔡县境内多点爆发。
“光无耻还不够，小小的十八里堡竟能囤积数百石的细粮，是到无赖的时候了。”老魔嘟囔一句，近段时间的暗访信息，在脑海中归类，整个蔡县地图慢慢形成。
在地图上，近六千团练驻军部队被分作六股，老魔觉得太慢，摇了摇头，重新分作十二股，化作十二道利箭，以蔡县主城为中心，辐射开来。
一场抢粮的风波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