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公园是我写景的最后一站。
这座人工建造的自然景观已经算是灰色钢铁丛林中为数不多的绿色岛屿了,它一直是城市里的人来消闲的好地方。我带着小本子游走在公园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了活力四射的广场舞大妈队伍。
看到这样精神矍铄的大妈们,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决不能将她们记录进小本子里头。
忍受着聒噪的广场舞音乐,我继续搜寻隐藏在公园里头的小清新。也许是广场舞音乐过于震撼,公园里头已经少看得到飞鸟了,就连以长椅为家的流浪汉。也被这些音乐震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几下之后还是无法入睡,只能坐起来,带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脸仰望着天空。
倒是一些角落里的情侣完全不受广场舞音乐的影响,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的存在。既然他们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也乐得在一旁看他们上下其手,满足自己那小小的窥私欲。
看了这对鸳鸯表演了许久,我突然间发现离这不远的一个长椅上坐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看样子五六岁左右,西瓜头的发型下是圆乎乎的脸蛋,样子非常可爱。她安静地坐在长椅之上,挺直了腰板。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女孩子一直紧闭着双眼,一直没有睁开。即便那对鸳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她也没有转过头看一眼,而是风雨不动安如山。这让我怀疑她正在修炼某种神功。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小女孩闭着眼睛的时候眼睫毛还是很长的,配上那张可爱的脸蛋,这样的美人胚子让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就这么观察了几分钟,小姑娘依然是安静恬然地坐在原位,眼睛也没有睁开过。这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样年纪的小孩子哪有坐得这么沉稳的?同时也隐隐为她担心,她的家长一直没有出现,难道不怕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被拐走?
我环视四周,看到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似形迹可疑,心想自己再不挺身而出,这位小姑娘就要被歹人掳走了。于是我大步走向小姑娘,要去做她的守护神。
也许在别人的眼中我更像是一个人贩子,但是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大步走向小姑娘,故意弄出很大的脚步声,不过小姑娘就像睡着了一般,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如果说小姑娘是正常醒着的状态,那她的定力可谓是同年龄人群中超凡脱俗的水平了,这让我更加好奇。我站定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
“叔叔你好呀。”小姑娘突然开口问好。
我吓了一跳,眼前的小姑娘未曾看我一眼,如何是得知我一个“叔叔”?
“你……好,小妹妹。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叔叔?好厉害。”我疑惑地问道。
小姑娘依旧闭着双眸,狡黠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哇,是听出来的?”我惊呼道。
小姑娘点了点头。
“你的听力可真好。”我由衷称赞,然后说,“小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你的妈妈呢?”
“我在这儿等妈妈。”小姑娘脆声应道。
“呃,你妈妈去哪里了?”我说道,“我看你在这坐了好久了,她不担心吗?”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然后垂下头默然不语。
这大概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她的妈妈应该是和她在公园里失散了,所以她才呆在原地不乱跑,等待她妈妈来接她。面对陌生人的问话,她选择了沉默。
“一定是和妈妈走散了吧?”我试探着问道。
小姑娘脸上闪过了惊慌之色,但很快她便使劲摇头。我不禁莞尔,小孩子果然藏不住心事。
“不要害怕,叔叔不是坏人。”我说道,“叔叔在这里陪你等妈妈来,要是有坏蛋接近,叔叔就打跑他。”
小姑娘咧嘴笑了,羞赧地点点头。
“能告诉叔叔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吗?”我疑惑地问道。
“我看不见东西。”她倒是回答得坦率。
我心中剧震,接着感到万分的惋惜。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竟然是一个盲人,造物主实在是过于残忍。假如这张可爱的脸蛋再配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那就太完美了。
小姑娘是盲人,听力自然是敏锐非凡,所以之前能从我的脚步声分辨出我是一个大男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是个盲人,所以问了失礼的问题。”我连忙道歉道。
“没关系。”小姑娘甜甜笑道。
我陪着小姑娘坐了十多分钟,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聊天,经过简单的交流,小姑娘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局促紧张感。她的妈妈仍然没有找到这里。
“要不我去帮你找公园的叔叔,让他们用大喇叭叫你妈妈过来?”我看孩子她妈一直没来,提议道。
“再等等吧……妈妈会找到我的。”她摇头道。
“好吧,再等几分钟。”我说道,“你妈妈肯定急坏了。”
“嗯。”她点点头,模样非常乖巧。
我怜爱地看着这位小姑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小的年纪便失去了视力,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她未曾体会品尝便已永远地失去了机会,除了叹气之外,我再也找不出任何的语言来安慰这位小姑娘。
或许她也不需要我的安慰。
突然间我想到了什么,一下坐直了身子。眼前的小姑娘虽未曾领略过世界的多彩,但也自然地也不曾遭受过尘世的污染和蒙蔽,那她心目中的理想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虽然我不是太有把握,但我直觉还是告诉我小姑娘心目中的理想国会和至纯之境很相近。
“小妹妹,叔叔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我问道。
“嗯!”她很爽快地应道。
“你心里面的童话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童话世界……?”小姑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楞住了。
“哈哈……”我看小姑娘一脸呆萌,不禁笑起来,说,“就是如果神仙给你一个机会,你会希望生活在什么地方?可以随意幻想喔。”
小姑娘甜甜地笑道:“无论怎么想都可以吗?”
“嗯,尽管想象,随便怎么想都行。”我给予肯定地回答。
“我想……我想……”小姑娘放飞了想象的翅膀,仰着小脸,阳光洒在她稚嫩的脸上,反射的光辉犹如闪耀的圣光。
我连忙打开随身带的小本子,准备记录。
“我想去一个永远也不天黑的地方。”小姑娘道。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我手抖了一下,心里一阵酸楚。对于失明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愿望比重见天日更完美的了。米诺自幼也呆在不见天日的迷宫里,想必光明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
这一段被我记录进了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