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琪听到了我的声音,朝我的方向看过来。一行人向我走来,战友们被我的声音把排练好的欢迎仪式都给忘记了。
高琪朝我走来,“秦朝,是你?”
我站在队列的前面,她一眼就看到了我。
“三班长,你们认识。”
副连长问我。
我与高琪的目光对视了。她的眼神里除了惊讶还透露出不想公开我们关系的意思。气氛有些尴尬。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们在陕西插队时候认识的,我们是知青战友。”
高琪解释到。
“对,对。我们是知青战友。”
我看了一眼高琪,回应到。听到我的声音很低沉。
连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高琪。
“知青战友,和咱们这个部队战友情是没有分别的。都是一块过苦日子培养的感情。你们认识就太好了。秦朝,这段时间高琪的生活上你要多操点心。我还怕她在这没有熟人呆不惯呢。一会儿给你们时间让你们聊天。”
连长对我说着。
“是。连长”
我回答连长,但是连长没有注意到我和高琪的脸都有些绯红。或者他故意装作没有注意到。
“三班长,你要认识清楚你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啊!”
副连长拿我打趣。
我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我随着大家哈哈一笑,没有回答。
我没能有机会和她单独说话,没人安排,我也没有创造。我也没有去照顾她的生活,她的一切都是连里的通信员安排的。我想起来连长去年的休假,他回来后三喜儿就和我说,连长相亲成功了。高琪从陕西回来后到一所小学当老师,她和连长是同乡,后来经人介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很快谈婚论嫁。那时候在部队办婚礼的很多,连长现在也不能出去,在营长的授意下就把高琪接来办了。
连里专门腾出一间宿舍,给她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了。我的心里百感交集,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可笑,她可以找男朋友,可为什么是我的连长。她可以结婚,可为什么要在我眼前结,要是能选择我不会参加她的婚礼。
可现在我别无选择,我甚至想过,让高琪和我一块跑。但是她不会愿意的,就算她愿意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天大地大哪里是一个逃兵的容身之所呢。她愿意我也不能这么做,我会毁了她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连长不仅是我的连长我的师傅,更是我的兄弟我的大哥。造化弄人,心爱的人要变成自己最信任,最钦佩的大哥的女人了。一种无奈与凄凉的感觉涌入了我的心里,但不是悲伤,仿佛心里有什么被抽走了,少了什么东西,有些疼,有些纠结。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该做些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祝福他们。最起码这样对高琪是好的,连长比我靠谱,我想他不会对不起她的。我要把高琪的爱埋葬在心里,永远的埋葬。如果上了战场,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高琪丈夫的生命,哪怕他不是我的连长。
一夜过去了,早上起来,我把镜子里自己的脸,用手强捏了一个笑容的模样。我要去给我的连长准备婚礼了,我敬佩的连长。我要给我的知青战友准备婚礼,我敬爱的朋友。我应该是最高兴的。我必须是最高兴的。
可以说这是我们连队最热闹一天了,最起码使我在这个连队服役的时间里最热闹的一天了。我们要见证一场婚礼,连长和我初恋情人的婚礼,一场军婚。指导员和副连长把他们的老婆接到了连里,结婚的时候不能只有一个新娘子是女的吧!所以就把她们接来了。我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笑的很不自然。但是我只能笑,用最夸张的笑来掩饰内心的悲哀。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门上,窗户上贴满了喜字,同志们连夜剪的并不怎么规则的喜字。战友们比连长还高兴。下午五点多我们集合在营食堂里,全连战士都落座,别的连的干部和连长关系好的战士也都来了,其乐融融气氛也感染了我,我似乎真的高兴了起来。
高琪脸上略施脂粉,涂了个红嘴唇,看上去增添几分成熟的气韵,一张瓜子脸加上那头短发是如此的协调。精致的五官虽然没有刻意修饰,但以那个年代代审美来说,她身上独有的气质就足够迷人。连长理了头发换了身崭新的军装没有一丝褶皱,绝对的精神焕发相貌堂堂,威武英俊。将才美人真乃绝配。
偌大的喜字跟前,坐着两对新人。同志们都喜气洋洋的看着。连长的脸上乐开了花。但是高琪的脸上始终没有笑意,副连长和指导员的媳妇儿,笑着说高琪这是害羞的。
连队的食堂里摆着平时吃不到的饭菜,啤酒白酒一应具全。因为和团部请示了,经过首长特准,今天应该说可以豪饮了。
隔了老远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通,通,通声音传了过来。不用猜就是营长,全团只有他的脚步这么重,也只有他敢走出这么重的脚步声,营长走了进来,连长和大家都站了起来。高琪看大家站了起来也站了起来。
“坐,坐,坐。我来晚了一会儿罚我的酒。”
说着走到台前,临时充当起来司仪来了。
黝黑的汉子,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但是声音绝对每一声都像一个响雷。营长今天显然有些激动。
“战友们,兄弟们,今天咱们孟连长和小高同志大婚的日子,首先我要代表,全营战士和营党支部,和团首长向他们祝贺,祝愿他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好”一个老兵带头喊着,随后是应喝和掌声。
“其次我要向他们道歉,可以说他们是应我的要求才举行这个仓促的婚礼的。但是他们双方的父母,和家人,朋友都是知道的,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至于我为什么非要着急的搞这场婚礼呢,呵呵,这个就不解释了。今天就要高高兴兴把这个孟连长和小高同志婚礼办好就行了,大家就尽情喝尽情的吃。撒欢儿吧啊,呵呵……”
听到这里,大家开怀笑了,使劲的鼓掌。
教导员和营长一道来道了喜,也讲了话,说了些祝福和给战友提高士气的话。然后同志开始开怀畅饮,连长把几个能喝都叫过去和他一桌,我也在内。我的始终不敢看高琪,只是应和着喝酒。连长真的很高兴,一直是笑着。似乎没有了连长和兵应有的距离感,不断的张罗着喝酒和给我们讲笑话。
连长和高琪,给营长和教导员分别敬了酒。喝了几杯后营长和教导员就走了,教导员临走时还轻声的和指导员交代。说高兴归高兴不要出了问题。
连长今天肯定是要多的。大伙分别给连长敬酒,连长看情况不妙,要是全连每人都敬一杯估计不用一会儿他就得去桌子低下去。所以连长开始每桌敬酒。先封住他们的嘴。我也不时的给连长挡酒。二排的大个朝连长走来,我起身向前挡住了他的来路,我说我和你喝点你再找连长喝。我看连长已刚干了一杯二锅头,就是再喝也得缓缓。我也借机在二排四班的桌子上坐下了。
没一会儿,闫斌和三喜儿就也跑来我坐的桌子上。我不时回头望望高琪,她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表情,不是不高兴,但也不是结婚该有的表情。我的心如几百只蚂蚁在爬,在咬。痛,痒,苦辣酸甜百感交集,但是我的脸上始终在笑,一天都在笑。我几次都感觉的到高琪在看我,我都没有回头或者抬头,我害怕与她的目光重叠。我一次次的和白酒战斗,并拉着秦朝和三喜儿,和我一起战斗。不知不觉就干了一瓶白酒了。
“三班长呢!”
副连长起身叫我!我走了过去。
“三班长,我怎么没看你给新人敬酒啊!今天这日子你可不能装熊,你师父和你的知青战友结婚。你不该多喝点,咋的也得敬杯酒啊。”
副连长是四连的排长,后调到我们连当副连长的。平时爱热闹,喜欢开玩笑,带兵很好。我们都和他关系不错。
“那当然得敬了啊!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光在四班陪大个喝了。”
说着我拿起一个酒杯,满上了一杯二锅头。
“连长,高琪,祝你幸福。.......祝你永远幸福。连长,高琪同志就交给你了,你要对她好点。”
我吞吞吐吐的说完。还是没敢看高琪,看着连长说。
“哈哈,我媳妇还用你交代我这个。我会的,你小子也抓点紧啊!”
连长喝的有点多,吐字都有些不清了,但是声音里的阳刚之气丝毫未减。我转头看着高琪,连长,高琪,我都站着,我端起来酒杯,和高琪嘭了下杯。
“真心的祝你幸福,我的连长会照顾好你的。”
我还在笑,可是心里却流淌着什么,不知是泪还是血。
“谢谢。”
高琪的声音不是很大,她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但是她的眼神中,有种我没有见过的东西。
我三人把酒杯一饮而尽。
“副连长,你结婚的时候我没赶上,我也敬你和嫂子一杯吧。”
副连长,和他媳妇也和我喝了一杯。我找着理由,和桌子上的人每人都喝了一杯。连长只当我高兴,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他们还在吵着,闹着。后来三喜儿和我说,是指导员让他和闫斌把我拉走的。
我第二天醒了以后,已经是中午了,昨天晚上我至少喝了两瓶二锅头。闫斌告诉我,说我昨晚上大哭过,也大笑过,就是不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高琪在这呆了半个月,学校要开学了,她要回去了。
连长让我送她去车站,车上只有司机我和高琪。到了车站,我帮高琪拿着东西,司机没有下车。
车还没来。
“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高琪问我!
“说什么!该说的不是都说过了吗?”
我还是微笑着,就像她结婚那天一样。
“秦朝,你变了。”
“你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我还能说什么?我不是已经祝福过你了吗!”
秋风刮着,我们迎着风往公共汽车的站点走去。迎着风说着话。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高琪欲言又止。不知道她在问谁,问我还是问她自己。车来了,我们互相说了句再见。她就上了车。
她在车上,我在车下,我们互相望着,我的眼睛把我要说的话传达给了她。不晓得她懂是不懂,她懂与不懂又能如何,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还是我的连长的妻子。我站在那,看着汽车远去了。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了,一滴一滴,高琪也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