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是雪也！”
“拜托，是结冰好吧，冰和雪是有区别的。”
沿着冰封的绳索，兄妹二人尖叫着从搁浅的邮轮上滑落，稳稳着陆在坚实广阔的冰层上。举目眺望，视线所及之处的海面全部冻结化为冰原，远处卷起的海浪像一排排参天大树，与海平面构成一片雪白的世界。
“哇，有动物！”妹妹拿着望远镜说。
“拜托，是人好吧，人和动物是有区别的。”哥哥看后说道。
远处，三个人影静静站立，其中两个一高一低黏在一起，他们并没有被冻住，只是在结束的时刻里相互注视着。阴阳恪陀罗半趴在冰面上惨笑道：“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在他对面，第六雨提着一个银发女子，随着一声脆响，女子的脖子被捏碎，随后整个人像雪花一样飘失在扭曲的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她朝浑身是血的阴阳恪陀罗露出一个微笑：“雪妖一族的前任族长吗？不管是体能或冰封之力都超一流，要说你捡到宝也不为过，但你忘了重要的一点哦，绝对零度也诞生于黑暗。”
“运气真背啊……今天，如果能用上伯爵的话……”阴阳恪陀罗咳出一口血沫，为一尘不染的洁白冰面染出放射状的圈，像开在冰原上的红玫瑰。
“那现在趴在那里呕血的就是我了的意思吧？我倒希望是他，可惜没能如我所愿。”
“你怕那颗石头，所以那团植物才能够在最后关头逃走。”
“休息好了吗？”
“你不能杀我，团长会哭……不，少了我四大集团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如果你不希望看到世界因此而毁于一旦的话。”
“有什么关系，平衡早就被打破了。”
“……原来如此，挑起战争这种事确实是你这种人干得出来的。”阴阳恪陀罗摇头傻笑，落寞地底下头，“至少，让我见团长最后一面。”
“你还真是贪心，引用一句名言——我对坏掉的玩具不感兴趣。况且，还要请你帮忙带个人过来。”
黑色的蛋形物质将二人包裹住，大量的画面传入阴阳恪陀罗脑海中，全部围绕着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倏尔，他双手朝天轻念出声：“押鬼徒——「物自身」”
黑色蛋壳褪去之后，里面走出三个人来。
一声嘶鸣，踏着冰屑的骷髅战马从邮轮方向奔来，径直冲往走在最前的阴阳恪陀罗，马背上的麦天然刀锋一转，白骨大刀忽然应声断成两截，刀尖从他背后刺入，穿过胸膛一头扎在马脖子上。麦天然回过神来发现刚才还在阴阳恪陀罗身旁的第六雨正坐在马背上紧贴着他，握着刀刃的手向后拔出，再刺入，拔出，刺入，就这样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他身上的骨甲掉落破碎得一块不剩，这时疼痛才像解冻的咸鱼那样逆流成河。
“姿势不错，但是……”阴阳恪陀罗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第六雨拨弄着洒落一地的骨头渣子，随手掰下一个冰块塞到嘴里，露出享受的神情。
“这算什么？那家伙不是你带来的吗？”阴阳恪陀罗略显厌恶地看着满地的骨头渣和碎冰块，“连一条忠心耿耿的狗都不放过吗？”
“狗？”第六雨咬碎嘴里的冰块，“你眼瞎了吗？明明是个Baby。”
“疯子……”
“那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站在二人身后的欧阳海浠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睁开眼就从平日里的校园直接跳到了这片空空如也的白色世界，她以为身在梦中，不知所措间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只是对方做出的行为让她更加难以理解，“琼琪，你为什么要捅那个骷髅人？是怪物吗？”
“嗯，很凶残的怪物。”第六雨说。
“那……它死了吗？”欧阳海浠慢慢靠拢，在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紧捂双唇，“怪物是……天然？”
“恪陀罗！”冰面上，安逸菲红着双眼从众人身后隆起的浪墙后面闪出，攥在手里的菜刀狠狠砍向阴阳恪陀罗，后者反应极快，在她砍过来的一刹神色一厉，侧马发劲一掌，看似毫不起眼的一击竟将安逸菲打出近千米距离，直至其化作一个刚好能被看清的小点这股掌劲才有所减弱。与此同时，二人脚下的冰面突然破开，几条长满大嘴的触手弹绕而出，死死缠住二人身躯，剧烈的压迫力爆炸瞬间摧毁了方圆百米内的冰层，欧阳海浠在看到这一切之前就已被罩进第六雨丢出的黑色蛋壳中。
“芃走了，我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倾斜的船尾，安逸菲娇弱的身躯在寒风里颤抖，“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让那些家伙陪葬！”
“那是你个人的恩怨，我不会去做这种自掘坟墓的蠢事。”卡索未瞑欲转身离开。
“你喜欢她吧？”
“什么？”
“海璃子，你喜欢她……”
你喜欢她……喜欢她……欢她……她……
阳光透过云层在冰面上洒下大小不一的光斑，浮冰四散，阴阳恪陀罗修长壮硕的破败躯体漂浮在冰冷的海水中时上时下，他半睁着眼，眼珠向右转了一下，映出浮冰上的**身影，流淌着黑色液体的第六雨。
“难得啊，原来杀人鬼幽灵黑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这幅惨烈的模样简直就像快要挂了一样嘛。”阴阳恪陀罗泡在水里微弱地说。
“这样啊，鼎鼎大名的南王牌巫鼓手被小喽啰炸成重伤，看起来跟死鱼没啥两样嘛，究竟谁才要挂了呢？”第六雨笑道，一滴黑水珠自她指尖滑落，为脚下那摊黑色液体漾出一圈波纹。
“宁愿自己被炸也要保证那个少女的性命吗……”阴阳恪陀罗瞟了一眼陷在碎冰里完好无损的蛋壳，“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这个嘛，说起来你将是第一位见证圣痕鬼胎觉醒的人。哎，刚才那个押鬼器就这样爆了好可惜……”
“用那种三流货品能炼化出什么来，虽然是靠运气，但好歹也算是打败本王牌之人，居然动不动就把如此掉价的话挂在嘴边，真叫人听不下去。对了，你提到的圣痕鬼胎，命运诅咒者，极端种，那种概念模糊的东西真的存在吗？胡言乱语也该有个限度吧……”
“人快挂了话也会变多吗？让你们这些习惯于一成不变的老古董开开眼界的时刻已然降临。”第六雨望向远处冰面，伴随着一阵似有若无的震动感，坚硬厚实的冰层开始大面积崩裂，沸腾的海水中，一棵巨大无比的滔天骨质树状体冉冉升起，树身由无数片状白骨拼接而成，枝干则由根根骨骼接合组成，庞大的躯干掀起的海浪甚至将皇家伊甸园推行出一段不小的距离。
在骨枝生长最密集处的树梢上，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人形生物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脸上还残留着半张骷髅面具。
“终于有点圣胎的样子了。”第六雨略为满意地说。
“这还真是超乎想象……”即使身在冰水里，阴阳恪陀罗仍旧感觉到头皮发麻，“这真的是押鬼师吗？你确定它不是负鬼或者别的什么？”
“谁知道呢？”
二人说话间，白骨巨树仍在继续攀升，到达一定高度时树枝开始横向生长，铺天盖地的白骨呈伞状遮盖下来，将包括皇家伊甸园在内的整块海域笼罩隔离，厚厚的枝杈一直伸入看不见的大洋深处。巨树空间内昏暗潮湿，阴冷异常，有种置身山体内部空洞的感觉。
阴阳恪陀罗注视着顶上蠕动的枝杈，那里结出了一个个人形大小的骨蛹，破蛹而出的是手握骨刃的骷髅人，像下饺子一样陆续落到冰面上，密密麻麻朝二人所在位置围攻上来。骷髅人队伍里有个身披鲜亮绯色风衣的犄角骷髅人猛然一跃，抬手呼地劈向静立着的第六雨，啪啦一声硬物破碎的声音，骨刃没来得及斩下去，而是在碰到不知何时横在其身前的巨型黑镰的瞬间粉碎殆尽。
第六雨单手一挥，舞动的黑镰带出一圈如墨似漆的黑色物质，冲在最前一波的骷髅人瞬间化为乌有，凡是黑环经过之处没有任何物体能安然无恙，连皇家伊甸园和白骨巨树都无法幸免，皆同那群骷髅人一样湮灭在死亡的黑潮中。
阳光重新洒满海面，拦腰倒下的白骨巨树砸碎了一部分冰层，断裂的骨枝如同插向大海的箭雨。被阴阳恪陀罗一掌打晕的安逸菲遭到骷髅人的一通乱砍，此时正拖着半截身子爬行在冰面上，她寻着记忆里的方位咬牙向前，冻紫的双手拼命拉动身体，好像要把最后的生命燃尽似的不停挣扎，一根骨刺掉下来扎在她的背上也毫无所觉。
“你想跟雪妖落得一样的下场吗，麦天然？”第六雨提起已变回原样危如累卵的麦天然，用黑镰抵住他的下巴，锋利的刀尖轻易刺入皮肤里，鲜红的液体缓缓沁出，“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花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天、这么多小时、这么多分钟、这么多秒你他妈就只有这种程度？操你丫的蛋，令人失望透顶。”
扔下麦天然，第六雨来到蛋壳前伸手一抓，就看到欧阳海浠惊叫着被扔了出来，随后重重摔在冰面上一路滚到麦天然面前。第六雨身子一晃出现在二人之间，表现出难有的怒色，声音撕裂沉缓，“我想玩个游戏。”
“你在说什么……”看到撑在地上的欧阳海浠后，麦天然艰难地爬起来，“海……浠？你怎么会……”
“天然！”欧阳海浠忍着疼痛惊慌失措地问道，“她是琼琪吧？为什么没穿衣服？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是哪里？这到底……”
“叙旧完了吗？可以开始了吧？”第六雨一脚踩在欧阳海浠背上，后者发出一声尖叫，“规则很简单，经典的石头剪子布，输掉的一方会给点体罚，不然就不叫游戏了嘛。噢，还需要补充一点，喊快喊慢或出一样的算都输哦。”
“完全听不明白！不要闹了好不好，琼琪！”麦天然捶打着冰面，“为何海浠会在这里？你要把她怎么样？回答我！”
“啊？听不到哦？”第六雨一说完，欧阳海浠立即感到胸腔将要爆裂似的，呼吸变得困难无比，对方看似消瘦纤弱的腿部似乎带有千钧重量，压在背上的细足重若磐石，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足以让她的胸膛变成肉泥，连惨叫都不能。
“住手！放开她！”麦天然歇斯底里地大吼。
“大声点，听不到啦。”
“放开……把脚拿开！”
“大声点。”
“放开她啊！”
“大声点！”
“我说……放开她！”
嘭地一声，麦天然最后一次捶打让冰面产生出条条裂纹。
“这样吗？”
第六雨移开脚，地上的欧阳海浠剧烈地咳嗽起来，“真是的，你还是个男人吗？是的话就早点说啊，让人家难受这么久，早点叫停不就好了嘛！”说着迈开腿坐到了欧阳海浠的身上，扭过冻得发红的手臂玩弄起来，从小臂到指尖，揉捏，吮吸，轻咬。
不要……醒来，快点醒来，如果这是噩梦的话……请快点让我醒来！欧阳海浠在心里呐喊，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乎冻僵的四肢在第六雨的摆弄下渐渐恢复了热度，变得敏感。
“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看着麦天然青筋暴突不停咆哮不断捶打着地面，第六雨冷笑道：“我数三下开始。”
“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
“三。”
“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
“二。”
“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
“一。”
“放开她！放开……”
“啊啊啊啊啊！”正处在极端惊恐状态下的欧阳海浠因手上传来的剧痛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双眼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星星点点的粉末，越来越多的闪亮小点占据了整个视野，周围的一切在这股剧痛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真他妈好听……”第六雨抚摸着欧阳海浠被捏变形的手指，伸出舌头在她的后颈上轻触，一滴黑墨般的液体迅速渗透进去，在白皙的皮肤上开出一团黑纹，远看像血管，又像花瓣，“有了这个之后我们痛并快乐着的小浠同学就不会再晕过去了，不管受到多大的折磨，承受多大的痛苦身体也不会关闭这浓浓的幸福感觉哦。”
“琼琪！你有什么就冲我来，这些事情跟她没有关系吧！”麦天然摆动着捶得血肉模糊的双臂，好像会随时扑过来咬人，“只要你放过她，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这次是左手，如果你们再不出招的话。”第六雨淡淡说道。
“是真的！”麦天然哭喊道，“真的只要你让她走……不要太过分了……”
“石头……”欧阳海浠抽搐着慢慢开口，麦天然一愣，颤抖的双手死死扣住坑洼的冰面，一字一句道：“剪……刀……”
“布！”二人同时伸出手，麦天然摊着手掌，而欧阳海浠则握紧了拳头。
“怎么会这样？！”麦天然惊叫一声，“女生不都爱做剪刀手的吗？我特意出布……我特意出布……”
“我输了……”欧阳海浠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上去是那样悲壮，随即，她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露出恐惧的神色，被注入那种黑色物质过后，她感到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高度集中，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甚至血液的流动都变得一清二楚，哪怕再轻微的触感都异常深刻，没等她细想，左侧胳膊传来的剧痛便让她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好像肉体正在被蛮力扯裂，心脏几乎骤停。骑在她身上的第六雨仿佛故意配合着她的动作一般让她肆意翻滚仰面朝天，并凑到她耳边高声说道：“手被拧断的滋味很酸爽吧？别担心，还有更刺激的呢，游戏继续。”
“石头……”
麦天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愤怒，好似随着游戏的进行脑中只剩下了唯一的念头：如何才能输掉？他绞尽脑汁思考着对方可能给出的手势，石头？剪刀？布？假如我们都出布，一直出布的话……“还需要补充一点，喊快喊慢或出一样的算都输哦。”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别慌，别慌，仔细想想，她刚才出的是石头，这一轮理应不会再出石头，那么就还剩下剪刀和布，我刚才出的……出的……出的！操！我出的……出的布！是的，我出的布，出的布，所以……不会有错，那么我只要出……
“剪刀……”
不会错的！这样出的话，不论对方出哪一个……我都赢不了！
“布！”
二人再次同时伸手，麦天然仍旧摊开手掌，欧阳海浠则依然握着拳头。
麦天然伸出的手掌僵在半空，欧阳海浠用一种悲喜交加的复杂神色望着他，好像母亲望着做错了事的孩子，又像朋友望着借钱不还的铁哥们儿，潜藏在责备的光眸背后的是包容，是赤诚，是爱……
第六雨将欧阳海浠的一条腿抬过肩膀，握住她那唯美娇小的脚背轻轻一掰，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在静谧的雪地中格外分明。凄厉的叫声出现之前，第六雨埋头吻了下去，和着欧阳海浠残留口中的泪水，尝到一片苦涩。
“苦亦美好，如饮美酒，叫人陶醉，欲罢不能。”第六雨如婴儿般蜷躺在欧阳海浠微颤的身体上，像一只找到归宿的流浪猫，像一个寻得避风港的乞讨者，像投入神父怀中的忏悔者，像躲在大天使羽翼下的魔怔患者，安静地闭上眼，聆听冰层里传来的节奏，渐进的步伐，一下、两下、三下，麦天然的怒气每踏一步都让冰面裂开一点，这时候的他宛若一条张着血盆大口饥不择食的鲨鱼。
就在刚才，周围的景象突然慢滞下来，麦天然觉得胸间一片火热，身体似乎充满了力量，他不顾一切拔腿冲向被第六雨压在身下的欧阳海浠。救她……我要救她……月牙状的黑色巨镰从下方破冰而出，猛地刺穿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高高挂起，流淌直下的鲜血仿佛被镰刀吸收了，没有洒落半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