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一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到访，在我们平静的生活中激起了一丝涟漪。她也是个漂亮的姑娘，只是她的美和区影的迥然异趣。当我打开门时，看见她站在门口，身材高挑，丰满而高耸的胸脯像是要从橙红似火的紧身体恤衫里破土欲出似的。她有一张和区影相仿的鹅蛋脸，只是肤色略微有些黒，两只极灵活、乌黑的眸子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我，教人不由得感到窘迫。她的双肩既宽且平，像是刻意才端成那个样子似的，因而很自然地让我感到一种豪迈的男子气概。
“凤姐！”区影在我身后惊喜地叫道。
“早把我给忘了吧？”黝黑的脸上流露出可爱但矜持的笑容，她对我说道。“赵乔。真是可恶！”我一下子想了起来，她是区影的师姐，以前在沙河艺校时的室友，凤姐。几天前，她给区影打过一个电话，说好要过来看看我们的。
“哪儿敢呀，只是没想到你今天来，有点意外而已。”我笑着说道，一面请她进屋。
“哟，小俩口日子过得还蛮像样的吗！”凤姐放下背包便高声说道，她揶揄的目光在我们脸上睃着，区影的脸一下子便涨红了。
“死凤姐，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区影扑上去捶打凤姐的肩膀。
“哎哟哟，看把你给急的。”凤姐亲热地搂住区影，“开个玩笑都不行啦。”
“好久没见过你了，凤姐，还在艺校教书吗？”我从冰箱里取了一罐可口可乐递给她问道。
“辞了，”她撇撇嘴不屑地说，“挣得银子太少了，连姑奶奶买衣服都不够呢！”
“什么时候辞的？那你怎么生活呀？”区影急切地问。
“**前就辞了。放心吧，我有办法的。”
“对了，你男朋友呢，还在搞摇滚？”
“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凤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已经让我给甩了。”
“为什么事呀？”区影不解地问，“你们不是已经好了两三年啦？”
“不为什么，”虽然语气轻松，但乌黑的瞳仁却明显黯淡了些许，“他一天到晚就知道什么摇滚，能当饭吃呵。他们搞的那些烂演出，还真当自己是艺术家呢！你知道一天挣多少钱？二百块——跟要饭吃似的。一说让他好好找个工作就和我嚷嚷，难道还让我养他不成？唉，想想都是自己太蠢了，怎么会喜欢这么个废物。”
我和区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凤姐却无所谓地甩了甩齐耳短发，对我说道：“喂，赵乔，我现在可是走投无路啦，能不能收容本姑娘几天？”
“唔，成，”我促不急防地答道，“没问题呵。正好区影老念叨你呢。”
“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不会，”我和区影齐声说道。
“真的？”凤姐促狭地看看区影，又看看我。
“真的真的，”区影以一种辩解似的口气连声说道，“我们不住一屋的。”
“傻丫头，你们住一屋也没关系呀！”凤姐依旧开着玩笑。“这房子还蛮大的嘛，我可以自己睡呀。我很识趣的，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我是空气好了。”
“那就委屈你和区影挤挤啦，”我下结论说，“你们姐俩儿整好可以好好聊聊。千万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放心吧，我就住几天，”凤姐最后说道，“我和几个姐妹合租了一个房子，等那边弄好了就搬过去。”
凤姐住在家里，区影突然变得拘谨起来，总是刻意地保持着和我的距离，彷佛想证明她和我之间的确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那也许只是小女孩儿的羞涩吧，这倒使我更觉得她单纯可爱了。大部分时间里，我都独自呆在书房里看书，或者上网。俩个女孩儿爽朗的谈笑声不时从另一间屋子传来，叽叽喳喳的，像两只活泼的麻雀。有时候，区影会给我端来一杯咖啡，或是一盘水果，这时候我们才会趁机拉拉手，或者有意无意地碰碰彼此的身体，依偎上一小会儿。然后她就急匆匆地走回另一间屋子。
表面看起来，凤姐是个意志坚强的姑娘，对一切都无所谓。可是她的外表却瞒不过我，毕竟比她多吃了十年的大米。看来和摇滚男友的分手弄得她挺难过的，到这儿来借住，主要还是想找区影说说心里话，从中找点儿慰藉。当然，这只是我凭着自己的经验猜测的。
我和凤姐很快便熟络起来。她虽然算得早熟，但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她比区影大三岁，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而已，青春的迷惘在所难免。虽然还不到袒露心扉的程度，但有一搭每一搭地，凤姐还是向我提起了几次她的情感困惑。
“赵乔，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他对我真的很好。”区影弹奏古筝的时候，凤姐在电脑前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提起被她甩掉的摇滚男友。“和他在一起总是充满了激情，可是他身上的有些东西我却越来越不能接受。我总觉得他身上缺了点什么，而那却是我所需要的——”凤姐神情困惑地说。
“可那是什么呢？”我捧着书靠在枕头上问。“或者说，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首先他得爱我，这是最基本的。”她坚决地说道。“只能爱我一个人。他太幼稚了——应该成熟一些。最好是有点儿经济基础，那样我就不用活得太累。其实我要求不是很高吧，可惜他连这些也给不了我。”
“凤姐，坦白说，”我放下书，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别的男人啦？”
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呆了一下，虽然只是微微的，立刻便恢复了轻松。“那倒也不是没有，不过我还是觉得更喜欢他。有一个家伙正狂追我呢，”她撇了撇嘴角，“可是他已经有老婆啦。”
“一个有妇之夫？”我说。
“嗯。”凤姐脸红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还有个孩子，已经五岁了。”
“你喜欢他？那么喜欢他什么呢？”话虽然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这种问法有些多余。
凤姐看了我三秒钟，“他好像挺有钱的，而且很有本事。”
“好像？”我的语气和表情一定不无嘲弄，因为我看到凤姐瞪圆了的眼睛。于是我抱歉地摇了摇头，她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是呵，他挺有钱的。但有多少钱我却不知道，反正他花钱大手大脚的，老是带着我去外面玩，吃饭呵，唱歌啦什么的。”
“可是他对你能是真心的吗？凤姐，你自己可要小心点，结了婚的男人——也许他只是和你玩玩罢了。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只是就事论事。”
“我知道，”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才不会那么容易让他占便宜的，再说，我也不是真心和他怎样呀，我还得慢慢看呢。”
“除了这个，还喜欢他什么？”
“他——很成熟，什么都懂，而且有好多朋友，三教九流好像没有他不认识的。啧，他就是太成熟了，”她突然停了一下，费力地在心里推敲着词儿似的。“是那种很有城府的人。他们俩个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凤姐脸上露出遗憾似的表情。
这个说法令我暗暗感到好笑，又多少有点鄙夷，女人在选择男人的时候的这种心态就像是在商场里挑鞋，样式啦、价格啦、牌子啦什么的，各种条件都要摆在前面。可是一旦加入感情这个变量，那些看起来附和逻辑的所谓条件，往往就弄得她们摇摆不定，做出令自己糊涂的决定。“喂，你倒是说话呀！怎么不吭声啦。”凤姐着急地叫道，语气既自我又任性。“你倒是帮我出个主意呵！”
“这就好比你吃的是猪肉，它不可能有牛肉的口感，也不可能是鸡肉、羊肉什么的。”我只好模棱两可地说道。
“什么猪肉、鸡肉的——”凤姐好笑又迷惑地说道，“我说，男人上了年纪是不是全喜欢绕着弯子说话？有话直说！”
“嘻嘻，我的意思是说，那只能靠你自己拿主意。关键是你得先弄清楚自己到底喜欢吃什么才行。”
“嘁！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呀？”
我笑了笑不再言语，将脸埋进书里。凤姐生闷气似的拿起鼠标在电脑上胡乱划拉了一会儿，突然走到我跟前将书一把抢了过去，嬉笑着凑到我面前。“喂，我说赵乔，你是喜欢区影吧？不许撒谎，是还是不是？”
她咄咄逼人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俩个已经那个了吧？快，老实交待！”凤姐举起两只大拇指对在一起弯了弯。
我摇头。
“没碰过她？”她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
“不可能——”眼睛瞪得更圆了，彷佛这是天底下最奇怪不过的事。“蒙谁呢！你们俩儿住在一起，你就没想过那个？”
“嗯。凤姐，这个你根本用不着怀疑。”我正色说道，“我是真的喜欢区影，而且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只是外表。所以我绝不会勉强她的。”
“这个我懂，”凤姐收起了嬉皮笑脸，“总之你们这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也三十多啦，难免以前没有过其他的女人。”她振振有辞地说，就好像多了解男人似的。
“对于我来说，区影和以前的女人完全不一样——”我只说了一句，便发现自己没办法用语言将这个解释清楚，而且恐怕只能越抹越黒吧，于是便收住了话头。
凤姐安静地盯了我片刻，开口说道：“虽然不了解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我相信你说的话。看得出来，区影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可要好好待她，别得到了就不珍惜。她很单纯的，你要是敢骗她、欺负她，小心我会找你算帐的——”凤姐很认真地威胁道，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对了，你为什么不自己买套房子？老租房住多亏呀，还不如自己付按揭呢。”
“放心吧，我会的。”我郑重地对凤姐承诺道。
时间已近五月下旬，刘中华终于打来电话，提出复工的事情。之前他和我联系过两次，我都说看看情形再定，万一再有反复岂不更麻烦。刘老板虽然好大喜功，但还是个耳根软、好说话的人。
5月19日，北京当日播报的新增确诊病例已经降至个位数：7。学校虽然还未复课，但很多单位已经复工一周有余了。
湘湘回北京的那天下午，我去车站接她，然后叫了一辆出租送她回住处。她邀我留下一起吃晚饭，她从家里带回来好多家里自制的腊肉、腊肚、腊鱼什么的。“尝尝我的手艺，”湘湘说，久违重逢，她有些难掩兴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我便推说晚上还有事，改日再领教。
“哦，那——”湘湘失望地丢下手里的土产，踟躇起来。
“时间还早，不如——”我说，心中有些不忍，“找个地方聊聊。”
湘湘家不远有一家“名岛咖啡”，我们在靠窗的秋千椅里落座，我告诉服务员要两杯摩卡。“唔，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嘛。”湘湘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点头说道，那神气就好像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似的。时间和距离真是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它让彼此熟悉的人变得陌生和疏远，有时候则恰恰相反。此刻，看着咫尺之远的女孩，事实上，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十分有限，却彷佛两个知心老友，在历经磨难之后终于才得聚首，让人不由得想将心里的话和盘托出。那是一种很亲近、很温柔的感觉。
咖啡端到桌上，腾腾的热气袅袅升起来，将湘湘姣好的脸庞衬托得更加柔美了。“湘湘，”我说，心中千头万绪，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嗯？”她脸上浮出好看的笑容，期待地望着我。
“我还以为你不再回来了，”
“为什么？”
“不是说在相亲吗，和那个小伙子怎么样啦？”
“哦，你说他呀，”湘湘恍然大悟地说道，“还好，对我挺好的。”
“那——”我试探地说。
“不过，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嫁给他。”湘湘抬起眼盯着我的，彷佛想让我自己领悟话外之音。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干嘛想知道这个？”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
“他很普通，个子高高的，瘦瘦的。在市政府工作。很体贴。总之和你比起来，完全是另外一个类型。”
“哦。”我说。
“赵乔，”湘湘将身子隔着桌子凑过来，“说实话，这段日子有没有想过我？”
虽然想过她可能会这么问，但还是有措手不及的感觉。“想过。”我说，心里却有点儿发虚。
“撒谎。”湘湘笑了笑，“虽然明知道你在撒谎，听你这么说，心里还是很舒服呀。”
我们相视而笑。她抓住悬挂摇椅的绳子轻轻荡了几下。“赵乔，我挺想你的，每天都在想你这个家伙在干些什么。止不住这么想。”她突然自嘲似地笑了笑，“说吧，又碰上什么艳遇啦。”
“湘湘，我——”既然这个问题早晚都回避不了，所以我索性鼓起勇气，“我恋爱了。”
“哦？”弯弯的蛾眉跳了一下。
“我恋爱了。”我说。“不是艳遇，是真真正正地恋爱了。”
“哦，好呵。那很好。”话虽这么说，她脸上的笑容却彷佛僵住了。我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上了一支。同时观察着她的反应。“她——那个女孩，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的语气有点沮丧，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她是学音乐的，古筝。比我小一轮。很单纯，是那种地地道道的女孩子。”我说。
“地地道道的？”湘湘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当她再抬眼望着我时，眼神里闪烁着迷惑。
“**期间我们一直在一起。”我说，然后对她大致讲了一遍我和区影的故事。
“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吧。”湘湘津津有味地听完，直起了身子。“好好待她，别再错过了。”
“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经过这段时间，突然感觉有点累了，很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好看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老啦！姑娘大了要嫁人。”
“是呵是呵，别再拖啦，小心变成老姑娘。”我笑说。
“去你的，现在就开始挤兑我了。有时间让我见见你的小媳妇。”
我点了点头。“湘湘，那个小伙子要是真心对你好，就把自己嫁掉吧。”
“我也这么想来着——咦，你着哪门子急，怕我缠着你呀？傻子才会想嫁你呢！”
“呵呵，明白明白。我这也是为你好。”
“谢谢，用不着。”湘湘用力说道，彷佛又和谁赌气似的。“我的事情不用你来安排。”
琢磨不透的女人心。
第二天，我回明堂开工。公司的同事大部分都回来了。经过一个月的休养生息，一个个看起来都精神饱满，干劲十足。除了那个家在新疆的美工还没回来，我这才想起他还欠我一千块钱呢。刘中华召集我和湘湘到他办公室，宣布说过几天会有一个新同事到公司上班，是个“策划界”的后起之秀。他将“后起之秀”一连强调了好几遍，好像这个字眼很了不得似的。刘老板说打算安排此“秀”担任公司的副总，寸功未立，位置竟然在我和湘湘之上。老板大概是想安抚我们，安心工作，别有其他想法。出来后我和湘湘讲但愿不是“生锈”的那个“锈”。
一切都好像重新开始一般，忙忙碌碌地便回复了**之前的情形。和几个客户又重新接上了线，敲定了提案的日期。不知是为什么，经过一段时间的搁置，**前所做的设计稿现在看起来竟觉得顺眼了许多。我不再逼着创意们每天加班赶稿，倒是常常饶有兴致地和他们聊聊**时期的见闻。我不再愤怒，而心境平和、从容不迫。
这该拜爱情的力量所赐。
一位宁波服装客户的老总说正好下周要来北京公出，可以顺道前来明堂拜访，说希望届时能看到品牌标识和vi基础部分的设计稿。于是我让创意部不必再设计新的标识，抓紧时间将现有的标识整理出来，尽快制作出正式提案的电子文档。创意这个东西，本身的质素和水准固然重要，提案时的气氛和表达有时候却占更多的分数。这种经验我以前有过几次，所以知道现在应该把精力集中在后期的弥补上。为了保险起见，我给朱丹打了个电话，问她到时候是否愿意过来帮忙把把关，最好提案的时候也在场。朱丹爽快地答应。
区影回了一趟学校，校方通知正式复课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的阴影毕竟尚未远离，谁敢保证它不会再卷土重来呢。网上有篇文章忧心忡忡地指出：**疫情可能会向山西、内蒙等地农村转移的趋势。这简直是恐怖！在北京这样医疗设施完善的都市情况尚且如此，它一旦开始在田园般的农村地区蔓延，情状之危教人不敢想像。
一干媒体还煞有介事地分析了一番**对国民经济造成的巨大损失。众多商家额首期待的“黄金周”自然褪变为“烂铁周”，旅游业、餐饮业之惨淡，教人不忍卒睹。最直接的铁证就是我的朋友、餐饮界后起之秀邓小开，至今仍滞留于祖籍未归。
不管怎样，暂时区影只好安心地继续做我的“家庭主妇”了。我这样调侃时，区影正系着一条蓝底白花的围裙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不晓得她从哪儿学来好几种烹饪红烧肉的手艺，酱烧的、糖烧的，以及配搭什么蔬菜，都大有讲究。女人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就得先留住他的胃。嘿嘿，我只是暗自得意地这么想罢了。不管怎样，一方面是我有了口福，另一方面这也把我从繁重的、形而下的家务劳动中彻底解放了出来，只好去想些形而上的问题。区影扬起炒勺朝我挥了挥，“去—洗—手，”她拉长了声音命令道。这是她来之后我回家要做的第一项功课。
爱情像个洋葱头_爱情像个洋葱头全文免费阅读_第十六章(上)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