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展昭离开了京城,直奔革州方向。出了雁门关后,路边的景色就变了。黄沙枯树,呈现出一派萧瑟与凄凉。展昭一路上不敢耽搁,除了夜晚投宿及给坐下的白龙驹饮水饲草外,几乎都在马背上度过。日夜兼程,这日来到了革州府衙。
一番惯常的寒喧、客套、礼让之后,展昭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革州知府刘江刘大人。
与一般文官那种弱质书生的形象不同,这位刘大人身形高大,个头几乎与展昭一般齐。如果不是那身官服,看上去就象一介武夫。他天庭饱满,有着古铜般的健康肤色;面上发光,两道浓眉,一对单凤眼;虽说不是虎目圆睁,却也另有一种飞扬的神彩。声音洪亮,自有一番率性的豪气。这位刘大人,按照档案上说应该有四十五岁左右了,但保养得甚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他们的会面是在刘大人的书房里秘密进行的。刘大人的书房布置得很简洁,一般的文官书房总喜欢摆放些书画古董作为装饰,以显儒雅之风,但刘大人的书房却不同。进门乍一看,还让人以为进了一个武士的房间。只见一侧墙上挂着一个大型的棋盘,上面只有一个过了河界的卒子,似乎预示着主人的什么心意。另一侧则悬挂着几把刀剑。随后出现的一长排堆满了书籍的书架,才提醒人们主人的书生本色。客座旁的茶几上摆放着盆兰花,透露出几分雅致与清高。比较抢眼的是书案后面挂着一幅巨大的精致帷幔,算是唯一比较奢侈的装饰了。
展昭随包大人办案多年,见识过不少大人的官邸书房。宋人性喜奢华,官员之间互相攀比的更不少见。就算不斗金银珠宝,珍石奇玉,也要斗斗那名人字画。你若有一幅王羲之的书,我倒要叫你看看二张顾恺之的画。据史书记载,宋人嗜好书画收藏已达到一登峰造极的程度。若哪家不藏有几幅字画,简直是羞于见人。于是,哪怕是穷弱书生,就算借贷也要买上一幅名家字画。展昭见房内的这般摆设,不禁暗自点头,心道:看来,这刘大人也算是一清官了。
刘大人并没有太多的废话,就切入正题了:
“展大人,这边请”他把展昭领到那幅帷幔前。帷幔拉开,赫然是一幅巨大的地图。这是宋辽边境的详细地图。地图上还有各种标志,一看就是一幅军事用图。而且标注如此详细,可见得主人平时的用心颇深。展昭看到这么一幅地图,不觉一愣,此图挂在一个文官的书房里,倒真有点意外。
刘大人站在地图前,双目放光。
“展大人,请看,这里是革州治下,通达录旗即在革州西北方三百里”展昭点点头。
“虽然从地图上看,两地相隔并不遥远,但其中多崎岖之路。”刘江的手指向了一条山脉:“此为阴山,连绵大漠数千里。多奇石怪岩,山势险峻。从通旗至宋境,可有三条线路翻越阴山:”
“其一,”他指向了通旗所在位置的左边;“向西,越灰腾峰,经拉沁草原,过多尔巴湖,绕道他尔布旗,进入宋境”。展昭见地图上多标识为平原和湖泊,想必是一块丰美之地。
刘江继续说道:“灰腾峰在阴山山脉中地势最为平缓,适宜大队人马迁移。只可惜此地为辽国重兵把守,通旗五千余人行进,必会招致辽军起疑,到时定会被拦路阻截。”
“其二,是右路”,“向东,越色尔峰,穿柏厄森林,亦可进入宋境。”展昭见此处虽有山峰森林的标识,却没有驻军的标识,不禁问道:“何故此地无辽兵驻守?”
刘江答道:“全因柏厄森林之故。”
“柏厄森林?”展昭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名,不禁扬眉问道。
“是,柏厄森林乃一人迹罕至飞鸟绝的神秘之地。此地常年被烟雾笼罩。曾有一队猎人冒险前去探路,结果仅剩一人侥幸活着回来。据那幸存的猎人说,他们一队人马进去后,只见林中多奇木异草,景色颇美。但行至不远,即有浓雾袭来,初闻觉得香甜,不久即使人昏昏,人与马皆纷纷倒地不起。那猎人因是跟在大队人马的后面,眼见前面情况有异,拿帕子捂紧了自己口鼻,拼着一口气逃了出来。后来有胆大者,想去探秘,随行带着几条猎犬。因有前面的教训,这些人不敢擅自进入,就先放猎犬进去。这些猎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曾想在外侯了一天一夜,也不见一条犬出来。从此之后,此地再无人迹踏入。因此这柏厄森林就成了天然的屏障。加之色尔峰险峻,峰顶常年积雪,甚少有人试图攀越,所以辽国也不在此地驻兵了。”
“原来如此。想必那烟雾,就是如苗疆之地的瘴气了。不想北方也有如此之地”展昭接过刘江的话头“展某曾数次去苗疆,那瘴气之毒的确厉害。”
刘江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在下曾听说过许多展大人的事迹,展大人奋不顾身,冒险犯难,置生死于度外,实为国家之栋梁也”。
然后,他又接着指向地图。“其三,就是中间这一路了”展昭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这条线路显然易见是到革州最短的线路。但见图上山峦湖泊草地交错纵横,一道长长的线条甚是扎眼,还有零星的军队标志。看来,这也不是一条平坦的路。
“此路是通达录旗至革州的最短距离。地形虽不似左路那么平坦,但也不如右路那边令人生畏,险恶之处是必须要通过狼峡峡谷。”刘江指着那条长长的线条。“狼峡峡谷据说是由上古时的狼人把整座山劈开而成。传说虽不可信,但险峻可见一斑了。四周山石峭立,峡谷最宽的地方也仅能容四马并行;易守难攻,因此辽人在此地只派了一营士兵把守。”
“那依大人之见,回归走哪条路线为佳?”展昭问道。
“我与通达录旗的几位长老曾多次议过,大致属意中路。但此事尚未最后确定,此次展护卫前来,正好一齐商议。几位长老明天将来府再议此事,再行定夺”刘江答道。
展昭点头:“此等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大队人马行军,其中变故甚多,必须详察周全。”
“这也是刘某恳请皇上派展护卫前来的原因。有展护卫相助,必能事半功倍。只是,恐怕要委屈展护卫了。”刘江意味深长地看着展昭
展昭明白,这“委屈”二字指的是皇上在给他俩的密诏中,明确要求此次行动由刘江负责。展昭做为副手相助,要听命于刘江的指挥。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后,就一直对武官心怀芥蒂。他采用一种既使用又牵制的双面手段,从而渐渐养成朝廷之中重文轻武的习惯。这个习惯传到仁宗时,已是根深蒂固了。因此,这次展昭只能做副手,也是很自然的事。
展昭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他投身公门,本就是为了正义和公理。谁大谁小,哪里放在他的心上。当下展昭一抱拳,对刘江说:“在下愿听大人差遣。”
刘江上前握住展昭的双手:“你我共为皇上效力,何来差遣之说。此次义举,事关国家兴衰。”他的眼睛移到了墙上那个只有一个棋子的棋盘上。“展护卫,保家卫国,兴我大宋,我等就犹如这过河的卒子,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
展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涌起一阵热浪。
翌日,通达录旗汉部的三大长老宋青山,赵雪洋,李明居齐聚革州府,与展昭,刘江共商大计。会议上,大家决定走中路狼峡一线。并订下了回归的日期,就是在辽人传统节日陶拉葛布节开幕那天。陶拉葛布节是辽人庆祝人畜平安,物产丰美的盛大节日,要延续七天七夜。在这几天里,辽人会祭祀天地,载歌载舞,还有射兔,摔跤,赛马等多种活动。大家分析认为,辽人甚为看重这个节日。即便在宋辽两国交战频繁的岁月,也从未断过。这二年,边境稍安,辽人的警惕性不如以前那么高。再逢上这种欢庆的日子,守备会有所松懈。那么正是率领大队人马顺利通过狼峡峡谷的最好时机。
路线确定下来后,就进行了战略布署。总的方案是兵分两路。展昭与三大长老同回通旗,做出发前的最后动员及准备工作。刘江仍旧留守革州府,加紧训练一支精锐骑兵。由他亲自指挥,做为接应部队。于陶拉葛布节前夕悄悄越境,在狼峡峡谷附近埋伏。待通旗大部队逼近峡谷时,伏兵也同时出击,对辽守兵形成腹背夹击之势。据线人的报告,狼峡守军不过三百余人。通旗五千余百姓虽不是个个能战,但在数量上有绝对的优势。平日汉村居民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与欺压他们的辽人相抗衡,也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支由精壮年组成的乡兵队伍。人数不在辽兵之下。他们个个能武好斗,虽然缺乏战争经验,但组织得当也是一支精锐。
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两部人马配合密切,狼峡峡谷可一举拿下。特别是,长老们希望这次展昭去后,能充当这支乡兵的总教头,对他们做战前的训练,使之能战且善战。展昭自然一口答应。
随后又将一些接头,消息互通等的琐事也确定了下来。
一番安排之后,刘江在府衙后院设立香台,焚香燃烛,拜祭天地,五人歃血而盟。之后,展昭就与三位长老同去通达录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