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琴楼回来后,一连十天,冷凝月都没有再出去过玉琼阁。就连百里漠寒来找她,她也称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太子殿下。倒是千柒冉时常在玉琼阁门口徘徊,却也不进来,冷凝月听见烟玉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冷笑了一下。
午后,阳光正是最烈的时候,冷凝月拿着一本这个世界的史册便倚在长椅上看了起来。
“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我啊,还看这种枯燥的东西作甚。”几缕好看的青丝从上头飘落。柳如煜正悠哉地倒挂在房梁上。
“柳宫主,麻烦你下次从正门进来,不要每次都突然出现在我房间的房梁上,要是身子不太好的,怕是早就被你吓死了。”
柳如煜轻笑了一声,转而从房梁上跃了下来,走进了便轻佻地摸上了冷凝月的脸蛋,忽而好似想到了什么,“对了…小凝月,你房里的人可真杂,适时应管理一下了,刚刚我来的时候还看见了你的婢女在门口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冷凝月毫不客气地怕掉了柳如煜的手,“你是说月湘?”
“嗯。”
冷凝月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的异样情绪,随即站起身缓缓走出了房门,走出不远,正好看见月湘拿着一包东西谨慎地四处张望着了一会儿便走进了茶水间。冷凝月面色一寒,也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茶水间的窗子旁。
通过模糊的纸糊窗户,冷凝月看见月湘将手中的纸包缓缓打开,拿过茶壶将纸包中的红色粉末逐渐倒了下去。冷凝月不由一阵冷笑,心中顿时明白了几许,便转身回房了。却在转角处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中,那人马上收紧了臂膀,在她耳边低喃着,淡淡的热气让她的耳廓一红,“鹤顶红,天下第一奇毒,中招者七窍流血而死,加之你那婢女拿着的并非是纯种的鹤顶红,里面还混有花似国的花毒,以至于会使人全身溃烂,血流不止,在痛苦中逐渐死去。”闻言,冷凝月的眸光渐渐加深。
“花似国之毒,你又从何得知?”满是怀疑的语气。
柳如煜微微皱眉,“我跟你说过的,我幼时被人下了奇毒,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研究毒术,各国的奇毒,我皆通晓,甚至有些自己还试过毒性。”
平淡的语气,说的仍旧好似不关己事那般。冷凝月正想开口,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烟玉的声音。
“娘娘,是您在那儿么?奴婢正在找您呢。”冷凝月一惊,刚想让柳如煜先离开,但只是一瞬间,拥着她的人便失去了踪影。
“娘娘,宫里的何贵妃娘娘来了太子府,太子殿下叫您去大殿里呢。”烟玉走进了便缓缓说道。
“何贵妃?”
“嗯,是太子殿下的母妃。”
冷凝月嘴边勾起了一抹笑,“既然是母妃,那自然要好好看一看了,烟玉,带路吧。”
太子府的大殿,不亚于皇宫的华丽。冷凝月一身粉色宫装,优雅大方地走了进去,看到坐在高椅上和百里漠寒闲聊着的女人后,便缓缓跪下,“儿媳来迟,请母妃恕罪。”
“起来吧,本宫也不过刚来,你也不算迟了。”
“是。”冷凝月乖巧地起身,微微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一身夺目的凤彩长裙,脖间挂着的是由数十颗红色玛瑙和散发着幽暗光芒的黑珍珠连串而成的颈链,美丽非常。耳饰的是一对嵌着金丝的明月珰,梳着一头凤尾髻,两头各插着一根玉佩珠缨金步摇,端庄华美,这是这个女人留给冷凝月的唯一印象,至于长相却是与百里漠寒有几分相像,嘴唇微润,只是那狭长的眼睛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太子殿下,何贵妃娘娘,正娘娘,茶点来了。”月湘端着几碟糕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各端着一个茶壶款款走了进来,那两个婢女将茶壶放到冷凝月身旁的桌子上便福了福身退下去了。月湘也将糕点放在了何贵妃的身旁的茶几上,便端起了冷凝月声旁的茶壶。冷凝月记得这茶壶花纹,就是月湘往里淬了毒的,不觉面上一寒。
“正娘娘,该向何贵妃娘娘敬茶了。”说罢,便拿了两个茶杯,倒满了茶水。“这是正娘娘亲手泡的凝玉露呢,就是为了孝敬何贵妃娘娘。”月湘不紧不慢地说出,脸上还是一片真诚。
“是么?月儿有心了,本宫很是高兴。”何贵妃看向冷凝月缓缓说道,语调却没有一丝的波澜。
“这是儿媳理应做的。”冷凝月接过茶杯,走向了何贵妃,端庄地低下头,将手伸了过去,“母妃请用茶。”
“真是个好孩子。”何贵妃抚上了冷凝月的秀发,那力度却扯得冷凝月的头皮生生发疼。何贵妃缓缓接过茶杯,但却并没有立刻喝,只是看了几眼冷凝月,才微微放在唇边抿了口。随后浅笑着放下茶杯,“味甜,月儿你调得很好,还记得本宫爱吃甜食。既然你这般有心,那可愿为本宫上南山祈福?这些天,本宫夜夜难眠,难受得紧。”
“儿媳自是愿意的,只不过能否再捎上一人同去?”冷凝月仍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说的可是谁?”
“太子殿下的侧妃千柒冉。儿媳素日便与她交好,情同姐妹,若能与她同行必定是一件欢乐事。”
何贵妃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了百里漠寒,“寒儿可有意见?”
百里漠寒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玩味,“儿子自是无异议的,只希望两位爱妃能好好为母妃祈福。”
何贵妃闻言轻轻笑了声,便叫了身边的丫头去迎香阁通知千柒冉,转而对冷凝月说道,“你先回去收拾一番,等会便动身前往吧,到南山住上一晚,明儿本宫便派人接你们回来。”
“是。”冷凝月乖巧地福了下身,嘴角微微上翘,在何贵妃的准许下,便带着烟玉走出了大殿,走前,她满意地看到了月湘那满是诧异的眼神。
直到到了玉琼阁,冷凝月的目光才一寸寸阴寒下来。“烟玉,你也先回去收拾吧,我这里不需要人帮忙。”
烟玉本有些犹豫,但在冷凝月凌厉的目光下,才悻悻走开了。
冷凝月一回到房,用力扣上了门。
“怎么?那老妇没喝你的茶么?”果不其然,冷凝月一转身便又对上了那双紫眸。柳如煜正靠在长椅上,脸上有些嬉笑地看着她。
“茶是给了,但她没喝。”冷凝月边说着便走至衣台,从里面拿出了件素雅简洁的淡蓝长裙,小心翼翼地折好。
柳如煜沉默了半响,忽然出声,“你知道为什么那女人今日会来么?”
冷凝月手一顿,“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很讨厌我。她看我的眼神完全就像想杀了我一般。”
柳如煜闻言轻笑了起来,心里暗赞了下冷凝月的灵敏,“那老妇讨厌你也在情理之中,她嫁给皇帝也有二十余年了,可是这二十余年中却有十五年是被禁足于宫殿之中不得随意走动,被皇帝万分冷落。只不过是当初不小心将怀有身孕的韶华公主推了下荷花池罢了,再说当时韶华也并未身死,她心有不愤倒也是正常的。”
冷凝月将手中最后一件衣衫装进包袱,轻哼了一声,“那么看来这次前去南山并不平静了。”
柳如煜一愣,“那老妇是叫你去南山么?”
冷凝月挑了挑眉,“怎么了?不可以去么?”
“倒不是,南山还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只不过从太子府到南山的路途并不顺畅,如若不是走官道,那是极易遇上黑窑的人,而就算平安到了南山,住客栈也是件需谨慎的事情。”
“黑窑?”
“嗯,”柳如煜微顿,并没有往下说去,却是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将它缓缓放在了冷凝月的手上,“今夜百绯宫有件大事需要我去处理,怕是不能送你前往,这把匕首便送给你护身。”
冷凝月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你的人情我迟早会还的。”
柳如煜闻言又是一笑,“要不就以身相许吧…”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响起。
“娘娘,到时辰该启程了。”
柳如煜微顿,冲冷凝月挑了挑眉,也示意她该走了,脸上尽是温柔之意。冷凝月冷笑一声,在开门之前,又看了眼柳如煜,满眼嘲讽,“本就是无心之人,就不要装作对别人有意,你知道吗?柳如煜,这样的你真让我觉得恶心。”说罢,便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如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原来,那个女人,看得比谁都清楚。他没有心,当他被驱赶,被侮辱,被下毒,被最尊敬的母亲出卖后,便无了心,笑,只是为了给他的敌人看,他比任何人都活得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