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荆叛变的消息来得突然,震惊了大古的一干众人。从他斩杀夏璃派去的官吏,到他集齐大军逼近大古,竟然只用了三天的时间。
这其中最为讽刺的是,顾荆所率领的十数万叛军,大都是夏璃一开始让他去追讨北狄的军队。虽然也有些士兵并没有归降顾荆,但那终究是少数,顾荆让他们安然地回到了大古。
他没有杀他们,却紧跟在他们的身后向大古进军,并撤销了沿途所有的驿站,一旦发现有人快马想回到大古,他就立刻击杀……就这样,顾荆叛变的消息竟生生被压了下来,到最后才和他进攻的消息一起被夏璃得知。
而这时,大古总共只有五万驻军,顾荆所带领的十五万大军在三个时辰内就能兵临城下。
主战的大臣立刻就向夏璃建议派黎厌迎击或者阻拦顾荆,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在战争方面态度一向很强硬的陛下,最后做出的决定却是放弃大古……
他一边调令边境的军队集合,一边带着五万军队火速撤离了大古。他只在大古留下了两个守将,一个是老将唐元,一个是新上任的国师青。
顾荆的军队来到大古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座几乎空了的城市。
虽是空城,但里面却有着个能够抵得上一支军队的绝顶高手,顾荆丝毫不敢大意。他二话不说,直接就命人将秘密武器——火炮,拿出来朝他轰了过去。可怜青空有一身功夫,在密集的弹药下,却丝毫无法接近顾荆。
军队很快地就靠近了城门,城墙上的唐元带领着几千士兵往着城下放箭,但箭还没射出几波,就已经有士兵爬上了城墙……当所有的士兵都战死后,头发已经花白的唐元,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自己。
“唐将军这是何必呢”,面对着这位几乎和城墙一样古老的将军,顾荆在城下开口了,“你若死了,你的陛下身边可就再也没有能够带兵的将领了。”
唐元放声大笑,讽刺道:“顾荆,老夫是不如你,但你莫以为当真就没人能够制得住你!若是黎厌黎将军在此,你还能有功夫在这说话吗?”
“的确是呢”,顾荆谦逊地点了点头,浅淡的笑容里带着真切的遗憾,“真可惜,她不在这里……不过放心,我会找到她的。”
他身边的严途则不甘心地四处张望着,期待他的姐姐会从某个地方突然跳出来。
“顾荆,陛下待你如此好,甚至都已经封你为丞相了,你为什么还要造反呢?”唐元几乎是看着顾荆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成长为威震天下的名将,直到亲眼看到顾荆带着叛军攻城之前,他都不敢相信这人居然会背叛皇帝。他忍不住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事实上,从顾荆开始攻城的时候,一方面为了拖延时间,一方面也是真的很难理解,唐元不止一次地问过这问题。但顾荆回以的只是沉默,他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个问题。
而现在,在城门即将被攻破的情况下,顾荊终于开口回答了:“我只想要一个说法。有两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他们守卫着这个王朝,将青春和鲜血奉献给了这个国家,但最后他们没能死在战场上,却被毒酒给鸩杀!我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为什么皇帝要杀了定远侯和镇安侯?”
“荒谬!你休要胡说,陛下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定远侯明明是病亡的……”唐元本人就是定远侯提拔上来的,他愣了愣,然后勃然大怒,脱口而出就是反驳。
“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我前几天见到了镇安侯的儿子,以及定远侯侯府曾经的下人,他们本该在京城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生活,但却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被迫逃离到了北漠”,顾荊沉声道,“他们亲口说出了定远侯与镇安侯被毒杀的事情,而这些话并不只我一人听到,十几万士兵都可以作证!”
他的话刚说完,十几万士兵就齐声高喝道:“为两位将军报仇!”
“这不可能”,唐元兀自不肯相信,他坚持道,“这肯定都是你事先设计好的!”
“设计?这倒的确是设计,不过却是陛下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而做出的设计!当年陛下迎娶定远侯的女儿朱茗,但武艺卓然的朱茗却在新婚之夜暴病而死!紧接着,身体强健、征战沙场几十年的定远侯就和夫人一起悲恸而亡!定远侯那么刚毅的人,真的会死于过度悲伤吗?镇安侯……”
“够了!”唐元暴喝出声,“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你别再污蔑陛下了!”
顾荊冷笑,面对着十余万大军发誓:“今日之言,若有半句不实,我顾荊便甘堕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清晰地响起在众人的耳边。唐元自然也听到了,他面色变了变,最后决然地拿起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直接就将他手中的大刀给击飞了出去。青的身影飘落至前,他淡声道:“自杀者会堕入地狱,你若这么死了,肯定比他还先到地狱去了。跟我走吧,我可以带你回到陛下身边,”
唐元被顾荊气得不行,本想以死明志,谁料得却在最后关头被这人给打断,他当即就变了面色,冷声道:“你想走就走,难道你真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见风使舵、贪生怕死吗?”
青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陛下在走之前,就跟我说过,城破后就带你回去。你现在若死了,陛下身边就真的少了一个能带兵的人了。”
这话犹如一桶冷水浇在了唐元的心上,他终于冷静了下来。的确,自从定远侯和镇安侯死后,陛下就开始重文轻武,因为不大重视武将,所以也没能培养出新的名将。而朝中最能带兵的人就是顾荊,朝廷的武将也都以顾荊为首,哪怕他后来成为文官,但一有大的战争却都是他亲自上阵……
一想到几乎全国的兵都被顾荊给统领过,唐元的心里就忍不住发寒——顾荊的号召力在军队绝对是恐怖的,根本不输给当年的定远侯和镇安侯!他现在造反,还打着为定远侯和镇安侯报仇的名义,就算是皇帝,恐怕也难以控制这个局面了。
幸好还有黎厌!唐元庆幸地想道。黎厌虽是女将,但在军中的威望也很高,最重要的是,她的军事才能不输给顾荊……他的确不该就这么死了,他还要和黎厌联手,一起为陛下保卫这江山!
“我们该走了。”青偏头看了眼城下黑压压的大军,火炮已经停了下来,但依旧对着他。
“大人,干脆我们直接把这座城给轰开吧!”身旁的火炮现在已成了砚山的心头肉,他望着高大的城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行”,顾荊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这是她曾经守过的城池,不能伤害到它。”
砚山叹了口气,但转头却看见青忽然带着唐元快速地离开了,他“哎哟”一声,身形一动就想去追:“大人,他们跑了,我去追!”
“不用。那人是绝顶高手,你追不上的。”
“夏璃也太奸诈了!自己带着大军跑了,就让这两个人守城,他肯定是想让唐元来了解我们的情况,现在好了,我们的秘密武器都被暴露了……”砚山悻悻地回来了,嘴边不住地唠叨着。
顾荊没有回答。严途忍不住说了句:“唐将军为人谨慎,倒真是个打探情报的不二人选,幸好现在夷族的军队还没来,不过可惜的是,夏璃怎么不让我姐来呢?”
两人讨论得如火如荼,周围的人都自发地跟他们保持了距离。
城门就在他们的声音中缓缓地打开了,这座古老的城池,挡住了北狄前进的步伐,最终却还是被他的曾经的守卫者给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没有人欢迎他们,也没有人谩骂他们,只有一只雪白的老虎安静地站在城门口。
“流光”,顾荊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毛,声音柔和下来,“不要难过,我会带你找到白虹的……”
当顾荊骑着流光走进大古城时,见证着这一幕的所有士兵都隐隐感觉到了,华夏的历史将会在这里翻开新的一页。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后来的人们将顾荊攻破大古,称为“白虎之变”。
“威平八年,朱、王之死真相于天,士兵哗乱,顾荊佣兵而反,破大古,直取永安。”——《华夏史》。
顾荊攻破大古之后,没有丝毫的停留,就追着夏璃而去。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追上了从大古走出的五万军队。五万狼狈慌乱的士兵,犹如惊弓之鸟,在顾荊面前想要反抗却又根本没有能力。
“夏璃不在这里”,顾荊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轻笑道,“黎厌也不在,真巧呢……”
砚山吞了口口水,想要说些什么,但触及他的目光却又噤了声。严途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锤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日夜兼程地赶路,追上了这五万军队,却没找到那个最想见到的人。顾荊只觉得心内冰寒,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竟涌了上来,他不露痕迹地咽了回去。
视线最终落在了西凤身上,看着那个曾经漂亮且听话的女人,顾荊的面容上覆满了平静却恐怖的神情:“西凤,现在你满意了吗?”
而与此同时,夏璃和黎厌已在距离顾荊千里之外的建宁。刚刚抛弃了五万大军的夏璃,面上丝毫看不出遗憾,建宁知府李义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说来也巧,李义因为贪污被人参奏,几个月前就被皇帝从京城被贬到建宁来做知府。本以为此生都难见圣颜了,没想到他今天刚从府堂办完公事回到府中,就看到了那位容颜惊人的皇帝坐在正厅喝茶,周边俯首躬身地围了一圈人。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几个月前,正被皇帝给喊去训话……
幸好皇帝陛下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直接吩咐他去把指挥使给叫来,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点明情况。李义倒是想开口问问此刻本该在大古的皇帝陛下为何来到了建宁,但察觉到夏璃现在极度不悦的心情,终于还是将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他很有眼力劲儿的快速离开了,临走前,还听到夏璃带着笑意对身边的某个人说道:“朕还以为他真的很在乎你呢,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都还在朕的手上呢,他居然就敢……”
后面那个词,李义没有听清楚,好奇心作祟,他大胆地回过了头,却看见夏璃紧紧地拽住黎厌的手,脸上满是冰冷的笑意。
心下猛地一跳,李义连忙转过了头去,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但黎厌的声音依旧传进了他的耳里,语调慵懒,带着点不屑。
“那又如何?他最后还是会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