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实在喝不下去了,黎厌和顾荊真想把眼前的湖泊给带走。
站在清澈的湖边,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黎厌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痛快地喝过水、洗过澡了。她本以为这次的任务并不危险,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里丢了半条命,变成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沙漠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身子后倾,黎厌直直地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享受或着久违的宁静和舒适,流光趴在她的身边,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毛。一旁的顾荊正在清洗他的剑,动作温而柔细致。她偏头看着他,缓缓地勾了勾唇角,一种庆幸的感觉油然而生。
真好,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绿洲。
“北狄人藏得可真是够隐蔽呢,让我们足足找了一个月。”她叹道。
顾荊一边将本就光滑锋利的剑身擦得纤尘不染,一边淡道:“北狄人在北漠生活了这么久,逐水草而居,对这里的地形应该都很熟悉了。我们待会就去他们的部落查找一番,看能不能找到几张地图。”
黎厌现在骨头都黏在草地上了,一想到要离开湖泊和大树,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建议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北狄人又不会跑了,我们休息好了再去也不迟。”
顾荊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你的内伤怎么样了,内力恢复了几层?”
“内力已经恢复了三层,内伤也快好了。”
“那你的感冒呢?好了吗?”
想到自身为一流高手,居然被感冒折磨了这么久……黎厌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道:“好得差不多了。”
“想开点”,看出她的郁闷,顾荊微微一笑,“你会染上感冒也是因为你内力耗尽,加上内伤严重,又受了凉。”
黎厌敷衍地点了点头,心里依旧无法介怀。她重生前身体一直很好,哪怕很小的时候还没有学武,她都没有得过什么病……谁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小小的感冒折腾得半死不活。
“你其实还算比较幸运了”,顾荊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语调也变得平缓而沉寂,“几年前,我和一个二流高期深入北漠,他为了保护我受了内伤,因为受不了北漠夜晚的寒冷,他也得了感冒。那时没有药,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后来呢?”黎厌忍不住问道。
“后来……后来他就死了。我将他埋在了沙子里,就算我明知道风肯定会把沙子吹开,他的尸体会再次裸、露出来,一直到他整个人都被北漠的动物吃掉。”
黎厌沉默了。她前世随着父亲一起上战场时,也遇到过很多类似的事情,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大都是马革裹尸,连一个安葬的地方都没有。
“那次进入北漠的有十几个人,但活着回来的,只有我一个。”剑身泛出森冷的寒光,顾荊的声音却很平静。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冷厉之气,黎厌坐起身,再次打量起身旁的这个人,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他究竟经历过多少生死才活着到了现在的位置,他亲历过多少倾轧才爬上现在众人敬仰的高度,他参与了多少次诡计和阴谋才获得了人人畏惧的权力。
名冠天下,却孑然一身;从不结党,却权倾朝野。
她一直都很忌惮顾荊,但到了现在,她终于没办法再和他敌对。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黎厌移开视线,略微蹙了蹙眉。
这个人,她还是看不透;可是她知道他和她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休息好了的话,就准备行动吧”,顾荊将剑回鞘,“在这边藏着,迟早会有北狄人发现我们的。”
流光立刻就爬起来,抖了抖身子,便跑到了顾荊的身边。喝饱了水的它,看起来倒是充满了活力。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黎厌梳理好体内的真气,一边佩戴凝血,一边抬眸看向顾荊,“绿洲在沙漠里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就算有军队把守也很正常……但为什么我们一路走来,却没碰到多少北狄人呢。”
“可能是因为……”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声音,顾荊挑眉往那处看去,面色凝重下来,“他们都聚在了一起。”
黎厌眯了眯眼,隔着从从树林望去,只见一大群北狄人都站好了队列,正听着为首的军官模样的人说话。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批北狄人,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不是宽眉大目,面容粗犷。他们都穿着兽皮,裸、露出大半个肩膀,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袱……这些也就罢了,最让黎厌心惊的是,他们都拿着武器。各种各样的武器:弓箭、大刀、□□、甚至匕首细鞭之类的小东西都有。
“顾荊,怎么办?我突然觉得和北狄比起来,夷族人其实也蛮有文化的。”
身旁的男人低声道:“只可惜,他们或许文化比不上夷族,但却比夷族人难对付多了。”
看着就连北狄的女人都是满身肌肉,黎厌眉头微微有些抽搐:“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修习内力的武功高手。”
“北狄人善武,加上恶劣的生存环境,他们的武林高手不比中原人少”,顾荊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她的侥幸心理,“最重要的是,他们全民皆兵,所有人都一起上战场。为了同一个目标,他们不会有一个人退缩。”
黎厌:……不愧是北漠这么可怕的地方养出来的人。
虽然黎厌听不懂北狄人的语言,但还是看清那个军官模样的人终于说完了话。在他说完之后,下面的北狄人齐声高喝了几句,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
“我怎么觉得”,黎厌皱起了眉,仔细地看着那些佩带着武器的北狄人,“他们似乎是在做战前动员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顾荊捂住了嘴,整个人也被他往下一压。“屏息,安静。”他在她耳边道,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垂,黎厌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悸动,似乎就连心脏都止不住颤动。她面色变了变,立刻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已经红了。
顾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跟她拉开了些距离。
黎厌很快地就没心情去瞪顾荊了,隔着茂密的林叶,她只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射来。
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黎厌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压低自己的身形,借着林叶隐藏好自己。接着,手中剑芒一划,直接跳过身前的几棵大树,落到了前方的树林中,那些树的叶子顿时就摇晃起来,远远看去,就如刮起了一阵大风。
那道摄人的目光终于收回,黎厌也松了口气。
“他居然能察觉到我们的气息吗?”
“动物的直觉一向很灵敏”,顾荊满含深意地说道,他看了眼黎厌,补充道,“他应该只是察觉到了你的气息,你的实力还没恢复,刚刚又太大意……”
“知道了”,黎厌扯了扯嘴角,假笑道,“都怪小人我偷听的功夫不到家,拖了顾大人的后腿……”
顾荊无奈地转过身,继续观察着那只北狄军队,沉吟道:“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向华夏进攻,说不定正要去集合,这倒是巧了。我们可以直接跟着他们走,看他们要去做什么,这样就能摸清北漠里安全的道路。”
黎厌也觉得他们的运气实在不错,竟刚好碰上北狄人的军事行动,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摸清北狄的虚实……这倒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之前所经历的辛苦。
眼看着那群北狄人终于变换队形准备走了,顾荊刚打算动身了,但却被黎厌制止。
“先别急,现在还早,趁他们走了之后,我们先观察一下北狄人的部落吧。反正他们目标那么大,我们也不可能跟丢的。”
顾荊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二人便将流光留在原地,飞快地掠进北狄人的部落。
在大批北狄人走后,留下来大的都是一些特别老的老人和特别小的小孩……特别到基本都是没法上战场的程度。黎厌和顾荊两人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他们。
他们先是看到了一些土地,一些开垦过的土地……那些本应该种上各种作物的土地,如今已是一片狼藉。密密麻麻的野草嚣张地生长着,野草上面还爬满了细小的红色虫子。
黎厌蹲下身来,拔下一株野草看了看,道:“北狄果然爆发了虫灾。这是专门吃作物的虫子,它们和这些杂草相伴而生。”
感谢她曾亲自下田劳作的那段时光,以至于连顾荊都对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感到头皮发麻时,她依旧能谈笑自若。
穿过田地,他们又去看北狄人的住处。北狄人的房屋大都很简陋,且并排在一起,在方便管理的同时,也方便了黎厌和顾荊二人的查探。但他们转了一圈,愣是没在众多屋子里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直到他们最后转到了建筑群最深处最大的一个房子里,在仔细地翻弄一番后,这才找出些有意义的东西:一张不大容易辨认的简易地图、几本看不懂的书、几块风干到极致的干肉……
“都把它们带走吧”,顾荊也有点无语,他拿出那张鬼画符一般地图,嘴角抽动,“或许,走着走着,我们就能明白这张地图是怎么看的了。”
黎厌小心地将肉干给包好,尽管她有些怀疑这些肉还能不能咬得动,但有总比没有的好,她可不想再挨饿了。
至于那几本书,则被他们随手扔进了包裹。
接下来,他们就回到湖泊边,把所有搜刮来的水囊都灌好水后,这才带着流光朝着走远的那支北狄军队追了过去。
顾荊和黎厌跟着他们没有走多久,就发现了不对。这些北狄人走得很急,而且不是往北漠深处走,从大致的路线来看,他们是要出北漠。
黎厌面色骤变,寒声道:“他们是想直接去进攻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