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再没遇见什么阻拦,只是沿途总能听到女子时不时的兴奋尖叫,还有就是从车窗飞进来的各种水果。
洛天音一头黑线,拓跋临渊那小狐狸在汉庭似乎还是很受欢迎的。
汉庭女子也比大兴开放的多,大街上公然表示爱慕。相信拓跋临渊即使没有王孙俸禄也一样饿不死的吧,就凭这不断扔到车里的东西都够他吃的了。
马车一停,洛天音在翠浓搀扶下跳下了下来。
宫门口的守卫并没有过多的阻拦,在拓跋临渊的低语下,宫门的守卫竟然郑重其事地冲着洛天音行了个庄重的柔然宫礼。
洛天音微微点头,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纳威却是有着不小的震撼,那侍卫的礼节是对皇室最高贵成员的特殊礼节。
那样的礼节代表着柔然皇室对于洛天音的认可,自此以后,汉庭乃至整个柔然的大街,她都可以横着走。
破马车畅通无阻的驶进柔然王宫,异域的民族果然建筑风格于大兴是不同的,到处都是直来直去笔直通畅的路,不似大兴的九转十八弯。却不知人心是否亦如是。
然后,毫无悬念的,洛天音见到了传说中的柔然天可汗——拓跋宏。
那个老人叫她瞬间想起成吉思汗,同样睥睨天下的笔直身躯,同样令人闻风丧胆的威望。
此刻,阳光正好,温度正好。
汉庭王宫高高的台阶上,拓跋宏一脸慈爱的笑,注视着缓步而来的洛天音。
那唇角勾起的弧度,恰恰是人世间最真诚的温暖。
洛天音不由就一阵恍惚,此刻的拓跋宏完全无法让她联想到杀伐果断的天可汗,他的周身都在流淌着慈父般温暖的情怀。
“你是,嫣儿的儿媳?”拓跋宏快步走下台阶,将洛天音双手抓在手中,她明显能感觉到,老人的双手在微微的颤抖。
“恩,”洛天音忽然就有些不自在,为自己脸上那淡了很多,却依旧有些印记的瘢痕而不自在。
大兴城里,宇文冰月处处用她作陪衬,她没有不自在。
独孤明莘,独孤明鸾刁难羞辱,她没有不自在。
三公会审,她成为阶下囚受尽羞辱,依然没有不自在。
这一刻,面对那温情脉脉老人期待满足的目光,她突然就不自在了。
那种不自在是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对自己的不完美而感到的遗憾和局促。
拓跋宏的双眸中没有厌恶和轻视,只有惊喜。
“太公。”一个甜甜的声音在她身后想起。
拓跋宏微微一愣,这才低头看到洛天音身后的拖油瓶。
“这是?”不能怪他不淡定,洛天音和长孙元轶成亲不过一年左右,怎么可能生的出这样大的儿子。
阿弃微微一笑,将自己晶晶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拓跋宏:“我是我姑姑的义子。”
姑姑,义子。洛天音听得一头黑线,这关系,好乱。
拓跋宏却是了然一笑:“我的重外孙?欢迎你。”
“小七,你干的不错。”拓跋宏捋着自己浓密的白胡子哈哈大笑:“今晚上我请客,大家都来,不醉不归。”
柔然王宫的饮宴与大兴完全是不同的。
野外燃着熊熊的篝火,无数年轻的男男女女围着火堆肆意的扭动着身子。
火堆两侧的宾客则各个都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洛天音一下子就喜欢上那无拘无束的狂放。
人群里,她却接收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抬头看去,一个妖娆的红衣美人正毫不避讳地看向她。
阿弃放下手里的羊腿,缓缓在丝巾上擦着自己的油手低声说道:“姑姑,她就是丽都儿。”
“丽都儿?”洛天音瞬间了然,就是白天拦她车子那个泼辣女子。没想到竟然长得如此妖娆,
丽都儿却是端着一碗酒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你是渊哥哥的王嫂?从大兴来的?”
“是。”洛天音微微皱眉,这女子说话嗓门真大。
“大兴的女子都如你这般吗?”她如在自己席位上一般随意,一屁股坐在洛天音身边。
“恩?”洛天音眉峰一挑,这女人什么意思?
丽都儿一口饮尽杯中酒,随手将洛天音桌面上的酒壶拎过来给自己重新添了一碗。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大兴的衣裙首饰都很漂亮。”
洛天音眉头渐渐松开。
“渊哥哥不怎么回汉庭,却总是喜欢流连大周。大周的美人很多?”她眸光瞬间黯淡。
洛天音微微一笑,这是个没心机的傻姑娘,搞了半天不过是为了些小女儿情怀而伤感。
“大周美人的确很多,”她给丽都儿切了块羊羔肉:“却还是比不过草原明珠丽都儿的。”
丽都儿俏脸微微一红,火光下如同怒放的红芍绚丽夺目:“王嫂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她洁白的贝齿紧紧咬住自己红艳的嘴唇:“我知道我野蛮任性,渊哥哥不喜欢我。”
“可是,”她眸中只有一闪而逝的忧郁,瞬间便又欢快起来:“我们草原儿女,本就无拘无束。我喜欢他就要去争取。他喜不喜欢我我不在乎。只要我努力了就不后悔。”
丽都儿将酒一饮而尽:“王嫂,有时间可否给我讲讲大兴趣闻?我除了汉庭哪里都没有去过。”
“好。”洛天音对她印象不错。
丽都儿立刻一阵欢呼:“王嫂,你真是好人。”
她火红的身影立刻便如来是一般飞奔而去,洛天音明明白白看到,丽都儿围着拓跋临渊的桌子边唱边跳。
一时间,周遭立刻响起了无数的口哨声,拓跋临渊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洛天音看的微笑连连,心情大好。
丽都儿则不管不顾地拉起拓跋临渊,将他拖向篝火边妖娆起舞。
蓦地,斜刺里一道探究的视线直刺她的神经。
她毫不避讳地看过去,天可汗下首第一位坐着个白衣胜雪的三十多岁男人。
那男人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那浑身的气度风华和他衣服非纱非麻的料子,却还是叫洛天音心中一凛。
雪山族,那男人的感觉像极了雪山族人。
这是她在世间见到的第三个雪山族人,他是谁?为什么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
那目光非敌非友,却就是叫人不舒服。
她双眸一眯,看他所坐的位置来,这人只怕身份不低。
“纳威。”她低声说道:“那个是谁?”
“哦。”纳威躬身给他们桌上添了酒水:“是国师,在我们柔然国地位相当高。甚至连王孙见到他都得礼让。”
“国师啊。”洛天音微微一笑,这身份的确是附和雪山族那些神棍的。只可惜檀郎不在,否则这同门相见,不知又会引出什么事端。
身边阿弃却突然将小小身子向洛天音靠近:“姑姑,那个人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洛天音不由又向那人看了一眼,阿弃是卓雅的儿子,也许他的感官会比平常人更敏锐。
热闹的原野上突然传来几声嘹亮的击掌声,拓跋宏浑厚的笑声立刻回荡在天地间。
“儿郎们,都静一静。”
拓跋宏将手中酒碗高举:“今日,我们草原曾经最美的姑娘嫣公主的儿媳来到汉庭。本汗非常开心。”
他站起身来:“今日本汗在这里昭告天下,我拓跋宏的外孙媳妇,封为上宁郡主。我柔然所有子民都应尊敬她,爱护她。如同我们的手足,可能办到。”
“能——。”
整齐的应诺声回荡在天地之间,拓跋宏点点头:“好,儿郎们,让我们满饮此杯。尽情欢乐。”
草原上再次热闹起来,洛天音却总觉得,那白衣的国师隐在暗处的双眸一直焦灼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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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过去了将近一月,拓跋宏似乎对洛天音极为的喜爱,总是时时传召,赏赐不断。
连带着柔然的老阏氏也总是不断的向她示好。
一时间,洛天音在汉庭的身价可谓水涨船高,而与她来往最密切的就是国相的女儿丽都儿。
洛天音明白,她客居在拓跋临渊的府里,丽都儿的频频造访,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却依然并不排斥于这直爽姑娘的交往。
血域的传信飞鹰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她院子了,为她和长孙元轶传递着消息。
这一个月中,突厥退兵,柱国将军回朝。
太后独孤明蕖下旨赐封柱国将军为一等定国公。
不久后,突厥突然来了和谈使,在对大周朝廷好一顿吹捧之后,献上了无数奇珍异宝。
之后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递上了现任突厥可汗赫连浊的亲笔信,声称此次战乱是大兴城里的突厥内奸故意挑拨,多亏定国公晓以利害,如今幡然醒悟已然撤兵。
要求大周朝廷将十数年前逃脱的挑起内乱被正法的西突厥可汗长子的庶女赫连菲归还。
而赫连菲竟然就是定国公现在的夫人尉迟氏。
一时之间,大周朝廷分外热闹。
无数穷酸儒生纷纷上书,要求严惩突厥奸细,并要独孤家交代清楚为什么赫连菲就成了尉迟氏。
而柔然公主的意外死亡也被人翻了出来,矛头直指赫连菲和独孤氏。
赫连菲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挑起柔然和大周的敌对。
更有当年宫中第一国手徐太医力证,柔然公主生产时稳婆和奶娘在公主参汤中加了制人血崩之物。
独孤家和柱国将军府成了风口浪尖上最热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