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弃圆嘟嘟的小脸上却好似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有一篇冷列的决然:“谁敢过来,我就死。”
好诡异的话,洛天音无语了。
这样的英武,这样的无畏,这样的决然,她以为她会听到什么蚂蚁干大象的豪迈宣言。可是,她听到的却是。
“谁敢过来,我就死。”
用自己的命去威胁别人?这话放在任何时候都是起不到一点作用的笑话。
可是,这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笑。
眼瞧着,刚才还一副幸灾乐祸笑吟吟的尤二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没有了。小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弃手中尖利的瓦片,紧张中似乎还透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就仿佛那瓦片扎下去,结果的不是阿弃的生命而是他的。
院子里其他的人,也在那个时候齐刷刷地停了下来。对着他手中的瓦片静默了几秒钟之后,一下子全都散了。
阿弃却并没有将手中的瓦片扔掉,而是将它更凑近自己细嫩的脖颈,直到脊背顶着石屋的房门才将手里的瓦片扔在地上。
一双晶亮水润的眸子却突然对上了洛天音,洛天音眼中的似笑非笑叫那淡定的男孩子心头没来由的一慌,下意识将碗抱的更紧。
“不用紧张,”洛天音淡淡的说:“我早说过那是给你的。”
“哼,”阿弃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感激:“你是新来的,就是这里面最小的。新来的自然要孝敬大哥,把你的饭给我是应该的。我不会谢你。”
那样的声音虽然还稚嫩却早没了一个那么大孩子应有的童真。
洛天音一呆,阿弃的小身子却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屋里。
“娘,吃饭。”阿弃的声音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个四五岁的孩子。
“嘭,当啷。”
一瞬间的静默,只听那淡漠的黄莺般的声音说道:“滚一边去自己吃饭,我不要抢来的东西。”
洛天音心里没来由就一阵的酸涩,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这一世的童年。师父对她同样也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每一天少不了的冷嘲热讽。她以为她算是童年悲惨的典范了,可是如今跟阿弃比起来,被自己的娘嫌弃成那个样子,这个孩子心里一定是很难过的吧。
所以,那样小的年纪才会狠得下心肠划伤自己,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没什么好戏看了,尤二撇撇嘴:“以后,你就住那个屋子里。”
尤二细瘦的手指朝着阿弃跑过去的屋子微微一点,脸上闪过丝不怀好意的笑。
洛天音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脚便向屋里走去。
屋子光线并不明亮,空气中一股潮湿的霉味。洛天音暗暗皱眉,碧水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湿气本来就很大,何况这屋子里根本没有开窗。
她一进屋子就看到靠窗的大床上懒洋洋躺着个人,那人背对着门口侧卧,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但那样的背影,却叫洛天音这样一个女人都有些口干舌燥。尤物,绝代的尤物啊。
那样一个背影,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粗布麻衣,在那女人身上却仿佛瞬间就比皇后的凤袍还要光彩夺目。那样一个背影,胖一分瘦一分,高一分低一分都不会有那样的震人心魄。那个背影,就是人世间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从她进入这个屋子开始,那个背影就一动没有动过。无论她做什么,那人就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塑,美丽却虚幻。
蹲在墙角狼吞虎咽的阿弃则在她进屋的瞬间略抬头看了她一眼,大眼睛里瞬间就充满了警惕,不由自主将怀里的饭碗抱得更紧。
洛天音暗暗好笑:“不用紧张,我不跟你抢。”
阿弃便继续低头吃饭。
洛天音却是几下走到窗前,毫不犹豫伸手推开了窗户。正午的阳光一下子就洒满了石屋。
阿弃突然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那洞开的窗户,犹如看到了鬼。
床上那雕塑一般完美的背影突然就动了动,洛天音立刻就看到了一个绝美的完全无法用人类语言所描画的容颜。
那样一个完美到极致的人脸上却出现了与她气质完全不符的惊慌,深入骨髓的惊慌。
洛天音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那样的惊慌的来源是因为阳光?世人眼里代表着光明的阳光,却叫那倾城绝色如画容颜变得渐渐扭曲。
“关窗,”房间里突然就响起来刺耳的叫声:“关窗,谁把窗户打开的。”
那话音尚未落地,阿弃脚下便如同安了弹簧一般弹了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嘭”一声将窗户紧紧关上。
明明四五岁孩子的小身板,此刻却好像充满了力量,两枚绿宝石般的眸子里满是愤怒的小火苗:“新来的,谁叫你开窗的?”
他的小拳头攥的紧紧的,使得劲太大,伤口便又崩裂开了,鲜红的血再度渗了出来。那绝美的女子淡淡瞟了一眼,便又朝里躺了下去,一动不动。
洛天音盯着他渗血的手,微微叹口气:“你又流血了,我来给你包扎一下吧。”
“不用,”阿弃挥一挥手,腮帮子却鼓鼓的:“你们都不是好人,都想来害我娘,我不用你假好心。”
原来,那绝美的女子就是阿弃的娘吗?好一个怪异的人。
“你听好了,以后不许开窗。我娘不喜欢光线,你若是再惹我娘我不高兴,我就,我就……。”
阿弃胸脯挺得高高的,尽量让自己双眼充满狠毒。但他年龄实在太小了,那样的装腔作势完全没有半点的狠毒,直叫人觉得心疼。
洛天音眼中闪过丝戏谑:“你就如何?还是杀了自己?我不是外面那些人,我不怕你死。”
阿弃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那,我就杀了你。”
“小孩子家家的,”洛天音伸手揉乱他一头软软的略微卷曲的棕色长发:“没事不要把死挂在嘴边,你的路还长着呢。”
“你别碰我。”阿弃瞬间便炸了毛一样跳开了,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别碰我头发,我跟你不熟。”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洛天音微微一笑:“那得先治好自己的手,你的手伤口可不浅。不上药包扎会发炎,严重了还会烂掉,说不定整个胳膊都会烂掉哦。那你拿什么杀我?那什么保护你娘?”
阿弃神情一滞,良久,两条弯弯的眉毛便纠结在了一起,随即将手往洛天音面前一递,颇有些慷慨赴义的意思:“那,你就包扎吧。”
洛天音将他的小手牵过来,细心的为他挑去扎在肉中的瓦片碎瓷,针尖每碰到他伤口一次,洛天音都明显的能感觉到阿弃小小的身子猛的一紧。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疼痛,洛天音看的心中就一抽。这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吗?是什么样的生活,能让这样小的孩子学会了隐忍。
“好了吗?”阿弃声音有着丝不易觉察的喑哑,显然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我看见院子里有些止血的草药,等我采回来给你包上就好了。”
说着便向屋外走去,却猛然听到身后一个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讷讷的说道:“谢谢你。”
“什么?”她蓦然回首,身后阿弃却涨红了脸紧咬着嘴唇,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洛天音扭过头去,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上了一抹笑容,这别扭的孩子,其实挺可爱的。
她的注意力这个时候全在院子里那几株草药身上,所以,她完全没有看到床上那绝美的身躯微微的一动。
院子里的确有一片止血草,但是都太小了,充其量称得上是幼苗。她眉头微颦,这样小的幼苗药效根本无法发挥出来。可恨自己为什么就没有长孙元轶那种随身带着药的习惯呢?
头顶上却是忽然一暗,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张苍白的脸。
对面那个女人年龄并不大,也就是十六七岁,眉眼很是精致,就是太过苍白。一双大眼睛里并没有那个年龄所应拥有的神采,黯淡无光。嘴唇只透出些微的粉润,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蒙了灰的明珠,只觉得可惜。
“你可是要找这个。”女人的声音一样虚弱而飘渺,如同风都能吹散一般。
她的手上拿着的却是止血草,成熟的完整的止血草。
“给你。”她将手中止血草塞给洛天音:“你和他们不一样。很好。”
说罢,微微的一笑,霎时间如同夏日荷叶上滚落的露珠,叫人直觉的无限美好。
“静兮,”斜刺里却突然冲出一个男子:“我给你采的止血草你怎么能随便给了别人?”
静兮一双秀眉微微一颦,脸色更加的黯淡:“玄若歌,你逾越了。”
“静,”玄若歌还想说些什么,却叫静兮那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吓得脖子一缩:“慕容小姐想干什么若歌万分赞同。”
慕容静兮却连眼角都没瞟他一下,只对洛天音说道:“我的东西从来不是随随便便就送人的,疯子的话你不用计较。”
洛天音当然不会计较,她这个时候的心情是万分震惊的,震惊于她所听到的那两个名字。
慕容静兮和玄若歌。
慕容静兮周朝大司空嫡长女,玄若歌月光城城主嫡长子。这两个人也许本身并不出名,但他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在几年前失踪了。
在他们失踪的时候,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也曾大力的寻找过,但是这两个人却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在人世间完全没有了痕迹。
如今,他们却出现在这里,看上去完全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
洛天音双眸微微一眯,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如果她猜对了,碧水城,当真是个诡异非常的地方。看来以后,她得处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