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雾气重重,正中隐约坐着一个人影。
喘息声。
名为洗浴,身体却没得到丝毫放松,还因大量的消耗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囚徒哗啦起手中的花牌,眼睛盯着跳动的数字。
“不动了呀。”身旁一个鸟窝头嘟囔起来。
“再等会儿。”囚大笑了笑,他递过花牌,“抽一张?”
戴士抹了把脸,“还等什么呀。”他打了个哈欠,从一摞花牌中抽出一张,压在桌下,“诶,回去睡觉了。”
“勉强刚过十。”
“中阶都够不上,老头该怎么想啊。”
囚徒挪了挪位子,“今天就到这里吧。”
“囚大,桃花我可是亲眼见着的,真的惨,成渣了都。老娘们再不济,也百人级的实力。这小子能活下来,难道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漏了?”
囚徒拍下凸起的机关,墙壁打开孔洞,屋内的雾气被隆隆的抽出。
“他身上有爆体的痕迹,对方下了死手。至于为什么活下来,或许有我们看不出来的东西。”囚徒收起花牌,“抽的是什么?”
“你猜啊你问我。”
“我可没空陪你变戏法。先回仙林了,有事联系。”
坐在屋内的人抬起头,年轻稚嫩的身体上遍布细小的痂痕。戴士翻开桌上的花牌,上面画着一个涂满彩妆的小丑。
善若水的主干道四通八达。天水大道上,莺歌燕舞,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打情骂俏。海上永乐水上天,名不虚传。绕过天香河,下曲便是达官贵人们的居所。水都的铺路石都很考究,严丝合缝,街边各户的庭院也装点精致,别具巧思。
穿了件新袍子的少年人来到一所宅院前,那宅院高墙大门,外观庄重森严,里边传出钟鸣鼎食之声,轻歌曼舞之乐。派头,就是阶层的象征,几十个锦衣下人从正门口出出进进,少年拉住一个下人,“我来见你们主人。”
那仆人微笑了,“萧府素来不迎外客。”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纸请帖,方正的边框内,正是鼎上草的图案。
仆人接过请帖,深鞠一躬。“请您稍候听信。”他匆匆步入府中,很快便又回来,“有请您过府饮宴。”
少年有些兴奋,第一次登门,为了郑重,他全套冠带打扮,靴帽俱全,因为准备仓促,衣码大了,看上去有些松松垮垮。大宅内厅堂高大,设施豪华,灯火通明。少年不知主人在何处,便在堂前的台阶上坐下,等了好一会儿,下人才将他带入内堂。
宴席行将开始,堂内宾朋满座。衣着格格不入的少年,引起众人纷纷议论。“这不是近来水都的大红人张乐吗?”“听说一下坐成了上阶国士,天元点的…”侍女一路垂手,把张乐引向主人身旁的位子,张乐抬起头,主桌上端坐的少年与自己年纪相仿,应是萧家公子。只见他面容俊俏,皮肤白皙,眉宇间透出几分柔美,没戴帽子,而是系了块色彩艳丽的头巾,腰间一条勒帛,脚下一双银丝的拖鞋。见到张乐,并未行礼作揖,只拱了拱手,把他安排在一个精致的隔间内。
隔间丝帷锦帐重重叠叠,陈设珠光宝气,极尽纷华富丽。主人并不急招待,任宾客相互闲聊,熟悉环境,放松心情。两位俏丽家人走进隔间,看装扮,她们是侍女,手上拖着些物什,却不是酒菜。
走近之后,张乐才看清她们手上托着两个小木盘,上面码放着许多块乳白色象牙牌,牌上有字,都是水都知名的美酒与经典的美味。侍女提示客人,可以各选五种。张乐胡乱挑了几块,递给侍女。
片刻之后,香气袭来,十多位歌姬侍女托着果品酒菜与丝竹乐器进来,可没有带来进食的桌席。她们站在主客之间,歌声响起,笙管鸣奏,罗绮从中,香艳袭人。这些美女向张乐缓缓走近,少年不知所措,难道宴席就这样开始了?
的确开始了,这种宴席叫“软盘酒”,不用桌席摆设。侍女们轻移款步,游行于主客之间,纤手奉送,比起僵硬的木头可强多了。张乐从未饮过酒,头一次饮酒便在这样的温香软玉中,侍女们忽聚忽散,共有五次,他也跟着举杯五次。之后侍女们鱼贯而出,张乐有些头晕,定睛一看,主人已翩然而去。
宴席竟然结束了。
众宾客在仆人的指引下相继走出内厅。冷风一吹,酒劲上涌,张乐更加迷糊,不知南北西东。萧家宅院极大,谁也没留意到一位冒失的宾客走错了路,兀自进入萧宅深处。
朱栏白石,绿树清溪,鸟惊庭木,影度回廊。张乐行至一上房内间,烛光透亮,室宇精美,铺陈华丽,空荡无人,却有一股奇香袭人而来。少年不禁寻香而入,当中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美人笑靥如花,云堆翠髻,纤腰楚楚,胯边一台琴瑟,上有数十弦。奇的是,美人竟用一双纤纤玉足拨弄琴弦,白嫩的肌肤从飘舞的羽衣中露出,白里透粉。张乐看得入迷,他顺着女人的脚趾数起琴弦的数目,却怎么也数不清楚。
忽然周围有人影晃动,少年一个激灵,糟糕,这是萧宅,我在干嘛呢!再一看,原是墙边一面等身高的铜镜,映出自己的影子。张乐舒了口气,胃里一阵翻滚,一抬眼,却见镜中现出一抹亮色。黑发散下,凌乱飘逸,白衣裹体,不扎不束,轻解罗衫,香肩微露,发丝撩起,更多白净的肌肤,宛如珠玉,在镜中泛着莹莹之光。白衣渐渐滑落,凸起的肩胛骨像两座扁平的山丘,拉开一条长长的弯曲缝隙,一直延伸到身体更深更远的地方。扭动的脊椎宛如妖娆的水草,一抹淡然,一抹肆意。张乐的脸离铜镜越贴越近,头重脚轻,额头一下撞上镜子!
呜唉--秽物涂满一地。屋内响起女人短促的尖叫声。
“啊!”
铁钩样的手臂勾住了张乐的脖子,他无法腾出手来,擦拭嘴边的残渣。
屋内主人,蹁跹袅娜的走出来。近看才发现,女主人虽风姿绰约,却已不再年轻紧致,虽风韵犹存,岁月亦在嘴角刻下浅痕。张乐醉眼朦胧,血气方刚,满脸通红不知是醉是羞,只觉得面前妇人衣衫轻薄,身姿起伏若隐若现,面容像极了画中的女子。
“真漂亮啊…”他脱口而出。
女人闻言一惊,不由愣了半晌。她忽然看向钳住张乐的高瘦青年,对他使了个眼色。“森兰。”语气带着娇媚与嗔怪。
被称做森兰的青年低头瞥了张乐一眼。他面容俊秀,下巴尖细,眉间却带着一袭忧伤。他放下张乐,转身离去。吧嗒,门外传来上锁的声音。
女人轻摇腰摆,向屋内走去,留下张乐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过来。”屋内传来急切的指令。张乐朝里张望,看见珠联帐内的卧榻上伸出一双玉足,脚趾上下跳动,好像拨弄琴弦,又像拨弄心弦。他不由自主的走进屋内。
女人搂过他,“今晚别走了。”呵出的香气从耳朵,直窜入五脏六腑。
张乐感到又软又弹的面团紧紧靠在肩膀上,里面似乎还有一个凸起的硬块。他四肢僵直,身体肿胀的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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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乐从睡梦中醒来。
时间已到了雾时正刻,光线透过窗沿的空隙笔直的打在脸上。头很疼,双腿酸痛,嘴巴干得厉害。
张乐翻身下床,水…水…他拎起桌边的茶壶,咕咚咕咚的喝起来。清亮的水灌过喉咙,真舒爽。
我在哪?张乐忽然愣在原地,揉揉脑袋,昨晚…萧府…
衣…服呢?他慌忙寻找,衣物叠放整齐的放在床边。
我…还在萧府吗?少年打量起屋内的摆设,这是间狭窄的客房,布局普通,用具简陋。
“早。”有人推门而入。
那是个瘦小的男人,穿着墨绿色的制服,腮边挂满胡须,两笔浓重的眉毛下面,眼神却很清澈。
“什么人?”张乐警觉的后腿。
“忘了介绍,我叫楚方。”嘶哑的嗓音,仿佛沙子磨过的声带。
“这是…萧府吗?”
“萧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楚方在张乐对面坐下,拿起刷子刮掉靴子上的尘土。
“某种意义上?”
“整个水都,哪里不算萧府呢?”楚方笑了笑。“这儿是锡拉胡同。”
“…”张乐的头又疼起来,有一根筋不断在头皮里抽搐,面前的人并没有轻易放他走的意思。
“张乐,听说你是上阶国士?”楚方突然问。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年皱皱眉头,“哦,还不算是。”
“很佩服你,这个年纪,就达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楚方站起身,“怎么样,来了水都,还没有好好游览过吧。”
“嗯。”
楚方走向乐乐身边,“我带你好好玩一圈吧,看看水都真正的样子。该怎么形容这个城市呢,让我想想。这里是…”
他伸出手,一下子拉开窗帘。阳光在小屋内满溢,照在两个少年的脸上。
“云端的神明,举手投足便能左右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