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情景,宫人们早已乱作一团,允央定了定精神,对石头与执壶说:“快,快上去,把这个人给抱来!”
石头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执壶却犹豫了:“那人不知是死是活,是被蒸了还是煮了,这,这,怎么过去呀……”
石头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就见大锅笼屉上人忽然咕噜坐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没被蒸,也没被煮,好着呢!”
众人本就神经紧张,见这个人披头散发地坐了起来,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还是允央沉得住气,虽然脸色苍白,有些发抖,但还是极力镇定地问:“你是何人?”
那人嘻嘻一笑:“你猜!”
允央听着这个脆生生的声音似曾相识,本以为是霓川,可是看她身影又要小了许多,于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可是郢(读影)雪公主!”
那人咯咯笑了起来,接着把刚才因为爬在笼屉上而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撩开,透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敛母妃,可不是儿臣吗?您没想到吧?”
允央见她语言清晰,行动自如,这时紧绷的神经才松驰了一点。她拿着手里的藕荷色的软绸帕子拭了额头上的冷汗道:“真是没想到!郢雪公主,你也太淘气了,哪里不好玩竟然跑到溢芳斋的蒸锅里,幸好这个锅早就取了来,若是……你不是要吓死所有人吗?”
郢雪却不以为然,她从笼屉里站了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道:“儿臣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策!”
说着她就往锅边走,走到锅沿上一看,掂量着有点高,就抬头对着石头与执壶说:“你们两个过来。”
石头与执壶赶紧过去伸出手说:“小奴扶公主来!”
“不用,我自己会走!”郢雪说着,一指石头:“你站到我跟前来!”接着又一指执壶:“你到他旁边,弯腰!”
两人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能乖乖地照办。郢雪见他们两个摆好了姿势,就大摇大摆地从锅里跃了出来,一脚踩到石头的肩膀上,接着身形灵巧地一转,又一脚踏到了执壶的腰上,接着轻盈地落了地。
郢雪虽然不重,但是因为她根本没把石头与执壶当人,而是只当作能用的器物,所以脚时自然也没有什么顾及,这两脚直踩得两人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允央在旁看着,眼神冷了冷,语气却还是一如往常地说:“公主平时并不常来淇奥宫,今天怎么会意外地出现在溢芳斋的蒸锅里,可是那些嬷嬷不小心,怠慢了公主吗?”
溢芳斋的四个嬷嬷此时早就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贵妃娘娘明鉴!老奴们中午就做好了蒸糖藕,起了锅放在一旁,也没敢开锅,想用热气闷着软糯些。本想着一会晚膳时呈给娘娘,可巧娘娘要玩射覆的游戏,老奴几个一商量,一时半会也找不别的东西让大家猜,干脆就把这大锅了抬出来。可是没成想,里面的蒸糖藕不见了,郢雪公主忽然出现在这里……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奴们也搞不清楚了……”
允央见她们几个急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便安抚道:“你们别慌,此事若与你们无关,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郢雪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关心刚才嬷嬷们说的射覆游戏:“你们在玩什么,也加上我吧,咱们一起猜!”
她的话音一落,四周一片沉寂,众人别说搭话了,就是大气也不感出。
允央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道:“今天郢雪公主误入了溢芳斋的炊具里,虽然不是你们亲手所为,但出了这么危险的事,终是与你们平日里过于懈怠有关。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们全都因去各司其职,认真反省。切记不要游手好闲,马虎大意!”
众宫人低头称是,之后便各自散去了。
“敛母妃,您干嘛让她们走呀,应该让她们陪我臣玩才是!”郢雪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说。
允央微微一笑:“他们粗手笨脚的,只怕会伤了你,若是那样本宫如何向皇上与敏妃交待?”
说到这里,允央想了,试探地问:“不如这样,本宫让人通知敏妃,请她派人来接你,你看如何?”
郢雪一听,头摇得像个拨浪骨:“千万不要!儿臣就是为了躲她才来淇奥宫的,您若是告诉了她,那儿臣不就前功尽弃,大锅不就白钻了吗?”
允央柳眉一挑:“你钻进大蒸锅里是为了躲敏妃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害怕。不过说到底你也不过才十岁,犯了再大的错误只要好好向你母妃解释,她定不会为难于你。”
郢雪想了想道:“话虽这么说,可是母妃的脾气一向反复无常,谁知道她会怎么处置儿臣……”说到这里,她的眼光黯淡了来:“再说,自从旋波姐姐去世后,母妃变得沉默了许多,很多时候儿臣和她说话,她都没回答。儿臣天天在矜新宫里走来走去,她也当是看不见一样。儿臣都不记得她上回和儿臣说知是什么时候了……”
允央听罢,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抚了抚她的发髻说:“你看你,东藏西藏的,头发都这么乱了,来进殿里去,敛母妃给你梳梳头。”
进了内殿,允央让郢雪坐在梳妆台前,自己解开她的发髻,拿起金背梳给她动作轻柔又和缓地梳了起来。刚开始,郢雪还算听话,乖乖坐着一动不动,过不了一阵子,她的头就老往一边偏,允央纠正了几回,终于有些生气了。
允央放了手里的金背梳,低声责问她道:“你的头为什么老转来转去,这样能梳好头吗?你到底在看什么?”
郢雪却也不恼,伸手一指东面墙上挂着的一对紫檀边嵌玉和青金石的挂屏道:“儿臣正在看上面的故事,却不怎么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