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9月1日。
东部老城南平。SD大学。
小雨淅淅沥沥下着。快中午时,苏然出现在校门口。眼前扩阔的广场上,草坪被分成很多小方块,整齐划一。广场北边的图书馆楼上,横挂一行红色大字:气有浩然,学无止尽。
苏然的心情瞬间变好。在这个地方,他要过一段时间了。想到这些,苏然有喜悦,也有略微的哀愁。
喜悦的是,终于离开农村,要在城市生活;哀愁的是,从现在开始,也算是背井离乡了。
想到家中的亲人,苏然这个重情义的孩子,心底不免有些想念。
而离开家,才不过三天。
“同学,你是哪个院的?”
一个楚楚动人的姑娘,在苏然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出现在眼前。
“文学院,中文系。”
苏然快速打量了这姑娘一眼。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皙,身材中等,但十分匀称。一个黑框眼镜,让她看上去充满书香气。
“跟我走,我带你去报名!对啦,我也是文学院的!”女孩十分大方、爽朗地说。
苏然“哦”了一声,跟着这位陌生的女孩,去文学院报名。
沿广场西边的街道走200米,路口处左拐到一条小路,就可以看见文学院的牌子了。
左拐时,苏然问:“你也是新生?”
“怎么可能!我是你学姐!”那女孩转过头,头发被细雨粘在额头上。
“学姐,你好!我叫苏然,新生。怎么称呼你?”苏然显得毕恭毕敬。
“叫我倩姐就可以!”这女孩名叫张倩,仗着早上一年大学,竟然直接让苏然叫“倩姐”!苏然心底想,竟有这么愿意当姐的人,给我苏然当姐姐,没那么容易!
“一来学校就认识一姐姐,很幸运!”
“这有啥幸运的?新生都叫我倩姐。”张倩不以为然。
苏然刚还在为认一个姐姐开心,而这句话,让他着实有些心凉。
“你有多少弟弟?”
“哈哈,很多,哪有空数这个!”
苏然支支吾吾说了声,“我与众不同”,张倩没听清楚,追问时,苏然说:“我只认过一个姐姐。”
“高中时认识的?告诉你,赶紧断了,没戏!”
“不是。”苏然淡淡地说。
“初中?小学?”张倩纳闷道。
“也不是。”
“不说算了!本姑娘也无心过问了!”
俩人这么说着时,已经来到文学院报名点。不一会儿,苏然办齐了入学手续,继续由张倩带着去宿舍。
到了男生宿舍门口,胖乎乎的宿管员大叔,直接拦住了张倩。“同学,里面都是男生,你不能进。”
苏然想,不让张倩进宿舍,自己找宿舍找床,是个问题。
“我是帮新生办入住的,必须得进。”张倩说话的语气,不容宿管员反驳。
宿管员指着一个牌子,说:“上面都写清楚了,女生禁止入内!”
“新生入学期间,牌子临时失效!”说完这句,张倩拽着苏然,不再理会宿管员,直接冲进宿舍楼。
“同学,你不能进去,不能……”宿管员在身后喊,张倩和苏然,已经来到了120宿舍。
苏然暗自惊诧,这张倩看上去书生气浓,实际上性格倔强,做事儿风风火火的。这哪是姑娘呀!
走到宿舍门口,一股强烈的“男人味”刺鼻而入。那味道,混合了汗臭、饭味、衣服酸臭……
张倩捂住鼻子,却一眼看到靠窗的地方,一男生光膀子,正坐在桌子前吃饭,吃得满头大汗。
“同学,注意形象,穿衣服!”
那男生下巴内陷,从下巴到额头,呈一定坡度外凸,两只眼睛,几乎顶着眼镜片了。
他名叫翁晓伟,熊腰虎背,但全是赘肉,耷拉着,缺乏美感。
连苏然一个男生看了翁晓伟的样子,都不想看第二眼,更何况张倩这个女孩?
张倩坚持“非礼勿视”,别过脸躲避。翁晓伟毕竟也是新生,脸皮薄,红着脸蛋,三下五除二穿好半袖。
宿舍七人被张倩的美完全折服了!说安静吧,这张倩有些惊艳!说惊艳吧,似乎又充满高贵!说高贵吧,她又这么近在眼前!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像被点了穴一样,望着张倩。
“一群**!”张倩暗暗骂道。
宿舍一共八张床,七人已到,张倩前后张望一番,无奈地说:“本来想给你选个靠窗的,但你也看到了。就门口这张吧,凑合着住。”
“没事,没事。”虽然张倩是学姐,且不容置疑地给苏然当了“倩姐”,但对有点大男子主义的苏然来说,让一个女孩安排这个,安置那个,面子上实在有些过不去。
他一边感谢张倩,一边暗暗发誓:一定要改变和张倩的这种关系,我要主动!
在张倩离开宿舍前,苏然想到,不要一个电话,这以后怎么找到张倩?
“倩姐……”
张倩回过头,面带倦容,但妩媚一笑,问:“还有啥事儿?”
“你看,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一共认识你这么一个姐姐,不留个电话,以后咋找你呀!”
“哈哈,你小子,想要电话直说,还费这许多劲!”说着,张倩把自己的电话,写在苏然递过来的一个小笔记本上。
苏然看着笔记本扉页上的一串数字,心里竟温暖不少,脸上也显露出快乐的笑。
这一笑不要紧,结果被宿舍舍友看到了,他们打心底里不舒服。
尤其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竟然给苏然这个乡巴佬安排宿舍!尤其看到他们之间眉来眼去,那个高中时候当过几天混混的王胖子,更加不开心。
说一句公道话,他们冤枉了苏然。苏然和张倩认识才多长时间,就谈得上眉来眼去?苏然心里,他们之间是纯粹的同学关系,纯洁得厉害。
这种纯洁关系,就像一个出生三个月的婴孩,脸上没有任何人间的邪气和恶气。
苏然虽是堂堂七尺男儿,但想到这种纯洁,如山涧清泉一样,带给他舒爽的感觉,他就倍加珍惜。
他甚至在心底想,若有可能,和张倩之间永远保持这种关系。
但苏然想多了。张倩是出于工作需要,才如此对待苏然。加上她一个姑娘家的细心和体贴,所以让苏然多少有些“非分”之想。完成工作任务后,张倩很快就忘掉了苏然。
同时想多的,还有苏然的舍友们。
不过也可以这么想:看到一个漂亮姑娘和其他男生打情骂俏,占有欲稍微强一点的男孩,都会产生一种厌恶感。至少会讽刺着骂几句脏话吧?
苏然舍友的想法,还算可以理解。
不过,苏然并没有发现这些。他按部就班,一点一滴收拾书籍、衣服,紧小而慎微,唯恐一乱,自己就找不到它们似的。
这是苏然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自己的东西,必须归类清晰,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乱放。以至于它将身边的朋友,当年也归了类。
但是,苏然越是慢悠悠不着急,那王胖子越是看得心里难受。
“不就两件破衣服?还要这样整理!”王胖子斜躺在床头,嘴里咕哝道。他的床靠窗口下铺,斜躺着时,将脚搭在栏杆上,标准的“混混睡姿”。
苏然偷瞄了一眼,心里充满鄙夷。“咋睡觉不能休息?偏要用这姿势,学别人耍酷!”
因为刚到宿舍,苏然不便张扬。他感觉到了来自王胖子的敌意,但在掌握清楚情况之前,他得让着点这娃娃。
苏然很清楚,这种让或者说等待,是一种战略。古语说的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虽然不会夸张到“战”的境地,但毕竟初来陌生之地,内敛一点,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舍友中间,报名最早的是王胖子。来一个新舍友,他跟他们套近乎,拉成自己一派。在王胖子看来,上大学必须要学习,但是,也要有自己的小团队,否则受人欺负,有气没地儿发。
此时的苏然,孤身一人。
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话,他跟人家说话,也都爱搭不理。
天快黑时,苏然正准备去吃饭,那王胖子问:
“你叫啥名字?”
苏然扫了一眼王胖子,说:“苏然。”
“苏然?哈哈哈哈,这名字!”
苏然没有搭话。王胖子走到苏然床跟前,说:“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聚在一起就是缘分!今晚咱聚餐,结拜兄弟!”
其他人一一应和,正待苏然说话时,宿舍座机响了。
那时的宿舍座机,没有来电显示。翁晓伟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边喊:“让苏然接电话!”
“苏然,电话!”说完将电话哐啷一声仍在桌子上。
苏然走过去接电话时,王胖子看了看翁晓伟,翁晓伟回答:“一娘们!”
“喂,你好!”苏然拿起电话,说。
“苏然,我是你倩姐!收拾完了没?今晚我请你吃饭,给你接风!就这么定了,你不要犹豫了!五分钟后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来迟了小心你的皮肉!”没等苏然反应过来,张倩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
张倩约苏然吃饭——苏然更愿意用“约”这个字,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迟到!苏然赶紧回答:“好呀好呀!我正愁没事儿做!”
再者,苏然本来就不想和王胖子一帮去吃饭,张倩叫吃饭,自然乐呵得不行。
王胖子一行听着苏然说话,火气越来越旺,恨不得过去将电话摔碎!
“好,那一会儿见!”苏然挂了电话,满脸春风,笑着对舍友说:“兄弟们,不好意思!我们下次聚餐,今晚有事儿,去不了了!”
“苏然,你这不够意思!”王胖子第一个反对。
“你刚才不都说了,都是兄弟,计较那么多干啥!”苏然一边说,一边收拾出门。
王胖子横在宿舍门口,说:“我们第一次聚,缺谁也不行!今晚你必须跟我们吃饭!”
苏然一听这话霸气,顿时心生怒火。但是,他又立刻压下火气,抓住王胖子的手腕,将他挪开来,笑着说:“改天我请各位兄弟,赔礼道歉!”话刚说完,苏然已经出了宿舍门。
王胖子被苏然轻轻松松挪开,这让他有些吃惊。他体重少说也得80公斤,被苏然就那么不经意间挪开,还有何脸面!王胖子气的呼呼喘气,只听那翁晓伟说道:
“苏然不去正好,我们自己去,少一个人,少淘一点钱!”
“笨蛋!你以为我叫苏然,是让他白吃?我要他买单!”王胖子说出缘由。
“没事,我来请,我来请!”翁晓伟主动请缨,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算了,我们还是商议下,今晚好好教训一下苏然这小子!”
一帮人这样商议时,苏然哼着小调儿,看到了正在宿舍门口等待的张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