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儿劝说太子很失败,前朝议事倒是顺利。
同样认为延昌郡王之死是太子和延昌郡王施苦‘肉’计失手所致的咸平帝心里把不争气的嫡长子和庶孙骂了千百次,却不能不替他们善后,为了掩盖皇室郡王的无能和太子对嫡亲表弟下手的残酷,又不想妄动刀兵,咸平帝只得把一切罪责都推卸到了已死的仲崇圣身上。
与雍城侯提前串好了口供,声称仲崇圣狼子野心,当初投降根本就是诈降!所以雍城侯遇伏、唐缘遇刺,都是仲崇圣所为。最重要的两件事儿有了顶缸的着落,而后仲崇圣身死、仲家子孙有叛变的、有观望的……这段经过则被描述成——
雍城侯之所以会离开东夷山前往月氏族之地,并非当真为了送妻子的骨灰还故乡,而是怀疑仲崇圣的投降有诈,故意试探仲崇圣!当然这个说法不足信,立刻有朝臣出来质疑雍城侯身为正使,怎能轻易离开职责?!既然心有怀疑,又怎么能够把余人撇下,自己逃出?
这个问题雍城侯自己不好回答,但咸平帝早有安排——特意上朝的苏太师当下亲自出列,呵斥提出疑问的朝臣,老太师滔滔不绝说了半晌天朝上国的泱泱风范,最后才点了题,道是仲崇圣当时已经投降,跪邀使者上山检点降军,我大凉使者岂能因心生怀疑而不敢上山?这不是笑掉了旁人的大牙?!
至于说上山之后雍城侯为什么又下山嘛,那当然是雍城侯心思缜密而警惕,出于拿不住仲崇圣诈降的把柄,却不得不谨慎考虑,这才预备往月氏族中借兵、以防万一去的。毕竟借兵非同小事,除了和月氏族是姻亲的雍城侯,外人去都借不成,所以只能让他这个正使亲自跑一趟。
但雍城侯还是将曾经的西域名将苏史那留在了东夷山以防备仲崇圣,假如雍城侯当真只顾自己的死活,把苏史那带在身旁,以这位月氏名将的悍勇和智谋,他还未必会受重伤呢!
——雍城侯作为正使,副使兼侄子身死,他是不可能不负责的。咸平帝指使苏太师替他这样辩解,已经是尽量为他免责了。因为咸平帝虽然觉得这件事情都是太子和唐缘自己‘弄’出来的,倒是差点没了‘性’命的外甥冤枉得紧,可太子‘欲’杀雍城侯的事情又不能公布,也只能让雍城侯“受委屈”了。
这一节揭过,下面就到了果断英勇的苏史那在正使重伤昏‘迷’、第一副使遇刺之后临危不‘乱’、当机立断的诛杀了仲崇圣,并拿下仲家子孙——后来那些叛‘乱’的仲家子孙,嗯,就是心里有鬼才反起来的。
整个事情的经过,不管朝臣信不信,信了多少,横竖咸平帝和雍城侯、苏太师这些人都信了。
……这样议下来,雍城侯身为正使,却使副使死在东夷山,其罪不小,但雍城侯本身重伤至今未愈,手下苏史那诛杀仲崇圣、镇压仲家子孙有功,雍城侯带伤率众带回延昌郡王的骨灰也有功,如此相抵,咸平帝决定不赏不罚。
不过苏太师心里清楚,这个不赏不罚不过是给太子面子罢了,‘私’下里咸平帝必然会对雍城侯有所补偿的。
雍城侯不赏不罚,唐慎之和淳于桑野却都挨了斥责,当然是他们在正使和副使一伤一死时没能起到副使应有的作用。
所以唯一领赏的,却是苏史那。虽然因为他是宁摇碧的奴仆,不能封赏太多,只是赐金百两……但圣意已经非常的明白了。
这日散朝之后的气氛非常的古怪,再傻的臣子也猜出延昌郡王的死内有玄机了,皆感慨宁家手段高明或者运气极好——堂堂郡王这么死了,宁家非但没被惩罚,反而还得了圣人安慰,那可是圣人的亲孙啊!
只是内中缘由还真没人想得到……
散朝之后,宁摇碧亲自扶雍城侯登车回了府,当然要先到纪阳长公主府里觐见长公主。看到雍城侯气息微弱脸‘色’青白,长公主大吃一惊!连经过都没功夫听,就忙不迭的打发雍城侯先回侯府躺着请大夫去——只留了宁摇碧厉声盘问经过。
这日宁家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卓昭节是媳‘妇’,不便单独伺候公公,双生子又缠人,纪阳长公主又‘操’心,思来想去只得把双生子一起送到长公主身边,既是让长公主看着曾孙和曾孙‘女’分一分心,也是为了双生子能有个长辈盯着。
但长公主一边担心着儿子,一边又记得卓昭节如今还怀着“孕”,把贴身的李嬷嬷拨去服‘侍’雍城侯,却呵斥着卓昭节回陌香院里好生安胎。
卓昭节听了这吩咐后真是百味陈杂,奈何这时候宁摇碧也告了假在雍城侯跟前伺候茶水,根本就没功夫和她商议什么时候把这一胎解决?
不过忙归忙,因为朝上的结果对宁家有利,卓昭节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之前看宁摇碧似有底牌,毕竟纪阳长公主在,在咸平帝在时,宁家总归不会彻底输光的,可到底是一位郡王的‘性’命,不等到帝后亲自发话,到底不能完全放心。
雍城侯带伤而归,也没受到太多延昌郡王身死的影响,众人自要登‘门’拜访。亲家卓家这次动作照例最快,卓芳礼和卓芳纯竟是一起上了‘门’,游氏和周氏却也随夫而来,觐见了长公主,卓芳礼与卓芳纯去探望雍城侯和与宁摇碧说话,游氏、周氏当然是看卓昭节。
游氏进‘门’就问‘女’儿的胎如何,周氏也担心的很。
卓昭节正头疼这个,打发了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母亲、大伯母听,两位长辈听说诈孕都是哭笑不得,周氏提醒道:“不管这一胎你往后怎么‘交’代,在‘交’代之前,那避子汤……”
“冒姑姑有给我熬着。”卓昭节尴尬的道,本来就是假孕,若在这中间真的怀了身子,却又生产对不上,那可真是太丢脸了。所以打从装作怀孕起,就让冒姑一直熬了避子汤‘药’喝——这汤‘药’停了便不能避子了,并不伤身体,本是预备着卓昭节往后子‘女’增多了喝,或者给不安分的‘侍’妾喝的。
听她这么说,两位长辈才松了口气,道:“方才听许院判在长公主跟前禀告,道是君侯伤的虽重,然无‘性’命之忧,只须好生调养便可?”
“是这样的,父亲是在祖母寿辰那会就受了重伤,当时极为沉重,不敢叫祖母知道。如今好歹也有四个来月了,只是旅途疲惫,沿途也不能像在长安一样的补给,这才拖瘦了下来。”雍城侯回府后许珍就立刻奉诏到了,就差对长公主指天发誓雍城侯只要好好调养,绝对不会有事了。
“真是天可怜见!”游氏叹息,“亏得你这公公不打紧!长公主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叫长公主怎么过?”
周氏眼里也有后怕之‘色’:“若长公主不好,你们两个这样的年轻,没有长辈扶持哪里成?”
“我知道后也是庆幸万分呢。”卓昭节苦笑着道,“到这会陛下没有就延昌郡王的事情问下来才缓了口气……对了,这两日府里忙得紧,未知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游氏和周氏对望一眼,道:“还能怎么样?绿姬知道消息后直接冲到正殿去——她也是疯了,居然想去和太子妃拼命!”
虽然晓得太子和绿姬必然因此迁怒太子妃和真定郡王,但绿姬做到这样的程度还是让卓昭节震惊:“后来呢?”
“真定郡王妃恰好在‘侍’奉太子妃,郡王妃年轻气盛,认为她太过无礼,就把她打发了。”周氏对喜欢的晚辈一向温厚,话也说的含蓄。
倒是游氏嗤笑了一声,道:“赵家这娘子没出阁前就是出了名的泼辣,哪儿听得了绿姬的以下犯上……她亲自挽了袖子把撒泼的绿姬一路打出‘门’,最后甚至一脚踹进了太子妃院子前头的荷‘花’池,说起来那荷‘花’池也是有典故的,之前定成郡主的生母,就是死在了那里头。”
“……太子呢?”卓昭节更吃惊了,赵萼绿的胆子,卓昭节一点都不怀疑,但赵萼绿这么做,就不怕太子盛怒之下打死她这个媳‘妇’?
“太子当然不会放过真定郡王妃,但真定郡王妃也机灵,如今带着世子躲到了义康公主处。”周氏苦笑了下,“公主殿下亲自去蓬莱殿求了皇后娘娘懿旨,不许太子到公主府里去要人。”
卓昭节心想都说义康公主和驸马恩爱,如今看来简直到了生死相依的地步了,不然义康公主即使是太子的胞妹,但太子为了长子连嫡子都快不认了,妹妹又算什么?
义康公主这次这么一帮赵萼绿,算是被太子恨上了。若非和赵邝恩爱到荣辱与共的程度,是不会沾这件事情的。
游氏又道:“不过真定郡王妃固然暂时躲了起来,但太子还是寻了太子妃的不是——邵国公夫人昨儿个进宫在蓬莱殿号啕大哭,皇后娘娘对太子恨极了,现在是圣人下了旨不许太子再去太子妃那里。”
这么说来太子妃是吃了亏?卓昭节不禁皱起眉,担心的问:“太子妃?”
“东宫现在‘乱’成一团,说什么的都有,仿佛太子妃被太子打了。”游氏叹了口气,看了眼周氏。
周氏会意,柔声道:“太妃娘娘进宫去安慰皇后,听说太子盛怒之下以烛台掷向太子妃,虽然太子妃被奴婢挡了把,但肩上还是受了伤——这个是比较准的。”
卓昭节略作沉‘吟’,道:“大伯母的意思,是让我去探望太子妃?”
“如今宁家横竖是绑在真定郡王身上了。”周氏神‘色’复杂的道,“譬如真定郡王妃虽然是泼辣的,但也不是不知道分寸。之所以亲手把绿姬打下荷池,无非是知道这种时候求饶让步只会显得心虚而且也对往后无济于事,索‘性’把事情做绝一点……如今宁家……”
宁家难道还能去求太子宽恕?
还不如学赵萼绿趁机探望太子妃,让双方关系更进一步呢!
“但你现在又是‘有孕’,公公又没有伤愈,祖母还乏着……”游氏沉‘吟’道,“倒不宜去东宫了。”
“这个不打紧。”卓昭节点了点头,道,“时五的妻子慕姐姐正是太子妃嫡亲侄‘女’,如今父亲卧榻养伤,时家必会来人探望的,慕姐姐多半也会过来,我托她‘私’下带东西和口信给太子妃好了。”
——周氏今儿个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提醒侄‘女’抓住机会亲近太子妃,不过是代表周太妃一派,请卓昭节借这个机会表达选择罢了。
这也不奇怪,唐缘死了,太孙不是真定郡王,还能是谁?
卓昭节受这个大伯母照拂不少,这么点要求当然不会拒绝,提慕空蝉,就是表示会把周太妃这边的态度转达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