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阿杏去处置宁绢等人之后,卓昭节当然不会现在就去见宁瑞澄和宁瑞婉——若说原本她已经从宫里回了来,却丢着大房姐妹先来与丈夫孩子亲热还有点尴尬,毕竟昨儿个她还答应会帮大房出谋划策以保宁战和欧氏平安呢,结果这才一晚上过去,就立刻‘露’了原形。
但现在宁瑞澄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翻出内贼来了,一会卓昭节不给姐妹两个甩脸‘色’就不错了。
到底现下二房得势大房失势,就算宁瑞澄和宁瑞婉晓得她是故意的,也不能不忍了。更不要说这一回宁绢的事情,固然是大房姐妹两个忧心父母,可也太打卓昭节的脸了。若非为了大局,卓昭节晓得钉子都钉到了自己眼皮下,自己嫁到宁家这一年来出出入入硬是没留意到过这宁绢,简直想连宁瑞澄、宁瑞婉一起赶出‘门’去!
这完全就是当众打到卓昭节脸上,笑她治府不严,给她院子外头洒扫的使‘女’竟然更向着大房、还是失了势的大房,这也就是宁摇碧怜爱妻子,换个苛刻些的丈夫说什么也要向妻子质问上几句的——到底是怎么留意后院的?
所以卓昭节处置了宁绢,跟着就叫使‘女’出去告诉守‘门’的人,若是宁瑞澄和宁瑞婉再来问,就直说自己在盘问宁绢的事儿——便继续和宁摇碧说起进宫的经过:“昨儿个大娘与四娘过来公然一闹,消息传得倒快,旁边又就是十六王宅,也真难为太子了,一大早的就打发了晋王殿下领了小郡主到娘娘跟前陪着下棋,原来就是防着我呢。”
宁摇碧笑着道:“可是吃了亏?”
“也谈不上吃亏不吃亏,终究做主的是皇后娘娘。而娘娘当然是要帮真定郡王的。”卓昭节道,“不过倒有件意外的,我走时,小郡主主动提出送我一送,这几步路上,她和我说,这回剑南的事情不是延昌郡王那边做的,道是有人把两边都坑了。让我一定要转告你——我想皇后娘娘这回没表态,是不是和这个消息有关系呢?”
之前唐千夏说时,卓昭节是明着表示不信的,然而唐千夏那么言辞凿凿的,心里也有点嘀咕——主要还是淳于皇后罕见的没有立刻选择支持真定郡王。
宁摇碧沉思片刻,道:“她这么说吗?若不是唐三那边,却还有谁要下这个手?总之这次也不是唐四这边干的,倒是奇怪了。”
卓昭节道:“我瞧这小郡主的话也不能很信,两年前她不是还为了真定郡王这边反间了延昌郡王那边一把?结果如今倒又站到延昌郡王那边去了,也不知道那边怎么不在乎两年前的事儿呢?难道是为了晋王殿下的缘故?说到这儿就更奇怪了,晋王多年来一直辅佐着太子殿下,与延昌、真定两位郡王却是‘交’往不多的,也没流‘露’出来过对谁的偏向。之前小郡主与我那小姑姑‘交’好时,还道晋王殿下是选择了延昌郡王呢!不想后来却是坑了延昌郡王一把——到这儿也该想着晋王其实是支持真定郡王的罢?可如今他又是帮着太子为延昌郡王一路缓颊,这里头也太‘乱’了点。”
“两年前那个所谓的反间其实是不大能作数的。”宁摇碧沉‘吟’了片刻,才道,“斗诗那回唐千夏站在唐四这边,后来对晋王的解释是那年‘春’宴上她与卓芳甸有磨镜之好的传言,所以借着牡丹‘花’会重新‘露’面后,担心照例和卓芳甸站在一边于名声有碍,这才帮了唐四。这解释虽然牵强,但那局她左右也是输给了你的。”
卓昭节疑‘惑’道:“这也太牵强了些——明面上只是一场斗‘花’,‘私’下里却是两位皇孙的较量,她要证明自己与我那小姑姑没什么暧昧之情,旁的场合就表不了这个态了吗?非要挑这样敏感的时候?这小郡主又不是什么不明事的浑人,谁会相信这样的解释?”
宁摇碧微哂道:“谁知道呢?左右晋王‘私’下里带她去给太子殿下、延昌郡王赔了礼,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因为延昌郡王乃是庶子,太子一向不遗余力的给他拉着帮手的人,晋王可是一直辅佐太子的,太子岂能不把延昌郡王托付他一二?唐千夏总是晋王的亲生‘女’儿,即使有糊涂的地方,料想太子念着晋王也要宽容些的——左右一个没什么权势的郡主。”
“但当时人人都道她是得了晋王的吩咐去亲近我那小姑姑的。”卓昭节道,“后来帮真定郡王参与那次斗诗,太子竟然不怀疑也是晋王的主意?”
“宗室‘女’嘛,本朝这些金枝银枝自来都是跋扈张扬的。”宁摇碧道,“何况就算晋王当时有意向唐四倾斜,然而太子也好,延昌郡王也罢,都是趋向于拉拢他而不是与他为仇,莫说晋王了,就是咱们家,在之前唐三唐四斗得最‘激’烈的时候,若说要倒戈到唐三那边,你想唐三岂会不欢迎?便是担心咱们不是真心倒戈,场面上也要做出来欢迎。更何况晋王之前和唐三也没什么仇,他的‘女’儿帮了真定一次——那次斗诗不过是个引子,帝后其实早就拿定了主意了。或者说,唐四的嫡出身份,就注定了只要他不是太过糊涂,皇后娘娘总归是护着他的,皇后娘娘帮唐四的立场坚定,圣人岂能不受皇后娘娘影响?所以说唐千夏那次帮唐四也不能算与唐三结下来仇恨。”
卓昭节沉‘吟’着道:“好吧,这个且不说。我更奇怪的是这位小郡主虽然比你略小些,可论年纪比我还长几个月呢,怎么如今还没出阁,也没说许人家?”她皱眉道,“这也太古怪了点,去年的时候,还当她是想跟着晋王殿下在皇后娘娘跟前时常出入,好请娘娘赐个好婚事,未想到如今都没有动静。”
她之前还盼望过唐千夏可以嫁给沈丹古,但自从去年避暑时蕊蝶别院那晚后,她对沈丹古是敬而远之,才不去多想那个人的事情。如今说这话却是纯粹疑心唐千夏这个人了。
“想是她眼界高,如今见到的这些都瞧不上,左右年岁也长了,索‘性’等一等?横竖郡主还怕嫁不出去吗?”宁摇碧笑了一下,道,“先不说她了,先说她要你传的话罢,倘若剑南那边当真不是两边动的手,而大房又的确是被人所害,那这件事情却是复杂了。”
卓昭节也点头:“剑南靠近南诏呢,我以前看书,说那边的蛮人会巫蛊之术,难道是蛮人所为吗?那又是为了什么?”
宁摇碧道:“蛮人太过遥远了——我倒怀疑这是不是大房的苦‘肉’计?”
“啊?”卓昭节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原本大房又被夺爵又被流放,还背负了一个到了新朝都难以消除的忤逆不孝、连累生母的罪名,此去剑南,前程未卜,风光难再。
若是依着常理,他们往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长公主临终前、或者是太子登基后,召他们回长安罢了。至于说爵位官职,那就不要指望了,太子再想补偿大约也就是散官——自古以来孝道为首,纪阳长公主还是太子的长辈呢,太子一个劲的抬举姑母的逆子,难道就孝顺了?
而且在太子登基前,他们还得在剑南继续忍受着。
但像现在这样一病……
大房被流放去剑南时,纪阳长公主仿佛无事,然而听得宁战快不行了,长公主连最心爱的孙儿宁摇碧都没心思见了,这几日始终闭‘门’不出,虽然下人不敢禀告进去,但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长公主是真的伤心了。
之前长公主故意污蔑长子,赶他们出长安,本意是为了保护他们。可不想,这人到了剑南,都一年了,正在长公主放心时,却出了事。
究竟母子连心,何况宁战当年那般忤逆不孝,长公主还是忍着伤心难过为他收拾残局,后来是宁战一直死不认错又多次忤逆了长公主,这母子之情才渐渐淡下去的。即使如此,这些年来,长公主也不是没护过宁战。
两年前敏平侯致仕、古太傅乞骸骨、敦远伯降爵……祈国公却岿然不动,全是帝后看了长公主的情面罢了。
所以若宁战在剑南出事,小事长公主自不会理会,若是大事……长公主又怎么可能真的看着子孙去死?
像现在,宁战和欧氏最新的消息尚未报来,但病人显然是经不得颠簸的,若非如此,怕是长公主早就去求情,让他们先回了长安再议了。
而宁战若是恢复的不好,尤其是表现出来心事重重,长公主一个心软,指不定又给他求情把爵位拿回来呢?这对旁人来说艰难的事儿,对长公主来说不过是开个口罢了,只要圣人还在,断然没有不许的。
不管怎么说,大房流放的罪名是从长公主这儿出来的,想要洗清,也只能通过长公主。
何况指望太子的话,帝后如今虽然‘精’力衰退了,身子骨却还硬朗,剑南又艰苦,宁战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孙考虑考虑。尤其是宁瑞庆膝下年幼的嫡长子宁朗清,这个宁家大房的嫡曾长孙年方四岁,两年之后开‘蒙’,在剑南那种地方怎么能够找到合宜的师傅教诲?
就算宁战自己教……可他怎么能甘心呢?
浸润于盛世长安中长大的人鲜少会愿意离开这座此时举世无双的繁华城池的,宁摇碧甚至连更为安全的月氏族头人都不想做也要留在长安。大房又怎么能不在南下的同时一路北望?
总而言之,宁战与欧氏是有理由自伤的。
卓昭节沉‘吟’道:“那……真的让他们回长安来?”
“不是我们让不让他们回长安来,而是他们到底能不能回长安?”宁摇碧平静的道,“太医没那么好哄,但望他们不是存了必死之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