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悄无声息的降临;风雨,潜夜而入。
清风山的一处偏僻山林中,一道长箭带着刺耳的长哨,卷动着长长的雨帘,呼啸而去。“笃”的一声,传来了长箭钉进木桩的沉沉的嗡嗡声,长箭因为前路受阻而剧烈颤抖的尾羽搅动着雨丝,绚烂烟花般绽放开来。
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在箭羽过处,飞快的消失在了山林中。
“快追,就在前面,他已经受伤了,跑不远的。”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顺着风雨,在山林中四散的飘荡。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追着刚才那道身影向山林深处而去。
杂乱而慌张的脚步声,在这夜色下风雨中的山林里惊起了一阵阵的妖兽嗡鸣声,不时有几只大的青鹰在风雨中振翅而飞;远远的虎啸声从山林深处传来,震动山岗;悠长的狼啸在山林中此起彼伏。这些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妖兽们今夜却没有受到平日里应有的敬畏,嘈杂的脚步声没有丝毫的停顿,在这山林里疾速的奔走。
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在这山林中穿行,浑身的衣衫早已被这山林中不知多少岁月的枝枝丫丫划成了褴褛,就那么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随着奔跑的身影,和着风雨胡乱飘飞。
这是一个显得有些瘦小的身影,明显可以看出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的身形,脸上的表情被散乱的已被风雨打湿粘在脸上的头发遮去了大半,但那双明亮的眼眸在这夜色中却是显得明亮异常,眼神中虽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但却也透着一股风雨不动的坚毅。
少年的肩上挎着一把长长的弓,背上背着一个只剩下几只长箭的箭壶,显然刚刚山林中那只穿林过雨的箭是从他这里射出去的。奇特的是这少年的胯间还挎着一把不过尺许的铁刀,刀身带着刀鞘随着奔跑的身影不停晃动。
远处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似乎越来越近了,“快,别让这小子跑了。他挨了胡师叔一掌,断不可能活得过今晚。胡师叔交待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不到唐小越这小兔崽子硬受了胡师叔一掌,居然还能撑得这么久,真是命硬。咱们快点解决了好回去,老子的春花还暖着被窝等着我呢。”
“都闭上嘴,少说两句,小心吵醒了这山林里的妖兽,到时候你们没把唐小越的命解决了,倒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梁师兄,有你在,这小小的妖兽咱们怕什么。”
“少废话,快追。”
少年唐小越听着后方传来的断断续续,却越来越近的吵闹声,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微的焦躁之意,但双眼之中的坚毅之色却并未改变,反而变得更加坚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唐小越踉踉跄跄原本直线奔走的身形猛然一转,朝着刚刚隐隐有虎啸声传来的山林深处跑去,并边跑边抽出腰间的铁刀抽砍着身边的山石乱藤。山石碎裂的声响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传得并不是很快,但却足以让某些山林深处的生命听到声响,感受到领地的被入侵。
果然不出所料,原本渐渐平息的虎啸声,猛然高亢起来,虎啸中含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唐小越的唇角咧起了一个弧度,森然的冷笑在唇角荡起,然后猛然一挥手,手中的铁刀再次狠狠地砍在了一片即将散掉的山岩上。山岩在雨水和铁刀的双重撞击下,轰然倒踏,轰轰隆隆的撞击声在这风雨轰鸣的夜晚传出很远。
陡然间,虎啸声再次高亢,浓浓的危险气息挟着风雨瞬间回荡开来。
唐小越前进的身影在这虎啸声响起的瞬间猛然一滞,显然这高亢的虎啸声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但他非但没有为此感到担忧,反而唇角的笑意荡漾得更加的肆无忌惮。
“该死,这唐小越到底在搞什么,怎么把这畜牲忽然一动,身形微微向后移动,嘴上却说道:“唐小越,你知道就算你今日逃得了性命,如果没有我们帮忙的话,以胡师叔的性子,死不见尸,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唐小越的手很稳,显然经过长期的历练,张弓搭箭。
“我梁冠生以性命担保,你今日尽管逃走,我回去自会向胡师叔交差,而且保证你以后只要离开了清风山地界,便可以天高海阔。”
唐小越搭箭转身。
“师兄,他这是要我们跟他陪葬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唐小越的意图。
“唐小越,你可要想清楚,你师父的仇还需要你留着命来报呢!”梁冠生显然也有些口不择言了。
唐小越转身看着梁冠生八人,眉头微皱,似乎是有些为难,说道:“师父的仇我当然会来报,我的命我当然也要留着。再说我也没有想要你们陪葬,因为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
唐小越咧嘴一笑,搭箭转身射出,一气呵成,然后身形一倒,消失在了地面之下。
“该死,快退。”梁冠生看到唐小越咧嘴一笑,一种危险的情绪刹时涌上心头,不待他细听唐小越的最后一句话,便转身后退。
而其他七人没有他的心性,却是都比他晚了一步。但有时这小小的一步,却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唐小越的箭在射出的瞬间,耳边就几乎暴发出了震山吼般的虎啸,紧接着一道闪电般的白光划破山林的夜空,刹时远去。
梁冠生听着身后响起的师弟们的惨叫声,心头把唐小越和胡师叔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但他却没有丝毫减慢奔跑的速度,因为他知道身后是一只六阶巅峰的白王虎妖兽,而他梁冠生只是刚刚进入武境五重的武者,就算再加那几个武境三重的师弟,也远远不是这只白王虎妖兽的对手,所以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师弟们可以阻一阻那只妖兽。
他以后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
唐小越倒下的地方是一处宽不过十几米的断崖,这对于六阶白王虎妖兽来说不过是一跃而过的距离,但这对于唐小越来说却是他看到生命希望的最后的十几米。
唐小越在下坠的时候,看到断崖上空一道白光闪电而过,心头忽然一松,脑袋一空,他知道这是那只白王虎,他总算是暂时摆脱了这要命的追杀。只是这深不见底的断崖不知会不会是他的另一处葬骨之地,他只期望师父的在天之灵冥冥中可以保护他渡过这一关。
下坠时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本身已经酸痛疲惫的身体变得麻木,意识也渐渐模糊。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撞击了几下,但身体已经麻木没有感觉,这撞击也只是让他微微感到了震动,却没有感觉到疼痛。最后是巨大的噗通一声,他才隐隐有些许意识。他知道自己怕是掉进了水中,暗自庆幸这比坚硬的山石仁慈多了,若是山石的话,他此时怕已经是一摊肉泥了。但这水是河还是湖就不得而知了。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更不用说挥动手臂了,若是河,随波逐流,他怕是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湖的话,他怕是就真要成为这湖中的一鬼了。
师父的仇还没有报,胡知庸还没死,他怎么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呢?愤怒而已,燃不起半分热度。
唐小越在最后的关头心中想了许多问题,但奈何身体僵硬无法跟随意识而动,他怕是要听天由命了。
他想望一望这天,却发现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般,天地间一片朦胧。朦胧之中他仿佛看到眼角的余光里似乎有个人影,影影绰绰,歪歪扭扭,似人似魂,唐小越心想:怕是师父来接他了吧。
天空陡然黑暗,他晕了过去,在意识的最后尽头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了嗡嗡的说话声。
“哎,真是个笨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