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雪了,苏琉璃靠里平躺在床上,苏琉璃受伤的左臂朝向床里,赵曜躺在身旁,床外侧,苏琉璃看窗外棉絮似的雪片,纷纷扬扬,担心兄长张请阳能不能顺利逃出去,下雪天,对张清阳很不利,留下踪迹,禁军顺着线索追,他很难逃脱,苏琉璃盼着雪千万别停下来,这样,雪地上的脚印,不久就能覆盖住。
苏琉璃躺着不敢动弹,怕一动,惊醒赵曜,赵曜习武之人,非常灵敏,睡梦中只要有一点动静,立时就能醒,多年危险环境练就他警醒。
突然,人声脚步声传来,透过窗子有星星点点点的亮光,苏琉璃心一下子缩紧,看来张请阳出逃,被人发现。
赵曜前一刻还在酣睡,后一刻腾身跃起,抽出床头的宝剑,动作之快,令苏琉璃咋舌,苏琉璃赶紧闭上眼装睡。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赵曜走出内殿,苏琉璃悄悄撩起帐子,透过纱幔,影影绰绰看见外殿赵曜跟一个人说话,那人好像是禁军统领刘禛远,说话声音很小,苏琉璃听不清楚。
过一会,刘禛远快步离开,赵曜走回内殿,苏琉璃闭眼,不敢睁开,不敢动弹,感觉赵曜站在床前,苏琉璃呼吸尽量保持均匀,许久,赵曜慢慢离开,听脚步声越来越远,苏琉璃眼睛眯条缝,看见赵曜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屋外,大雪纷飞,铺天盖地,苏琉璃担心,这样的天气,张清扬能不能顺利逃脱。
赵曜回到自己的寝宫,坐在龙椅上,许久没有动,贴身侍候的几个太监,不敢出声,能感受到皇帝心情的沉重。
赵曜静静地坐了一个时辰,直到天际透亮,殿外脚步声传来,刘禛远进来,单膝跪倒,“皇上,微臣搜遍整个行宫,没找到那个人,据微臣判断那个人已逃出行宫。”
赵曜低沉森冷声;“他是怎么逃出去的,行宫警戒森严,重兵把守。”
刘禛远犹豫,“皇上,微臣不敢说。“
“说吧,赐你无罪。”赵曜心底突然涌起不安,害怕。
“微臣查到,刺客扮成个太监,手持腰牌,禁军不敢阻拦。”刘禛远抬头看看皇帝的脸。
刘禛远跪着,头顶没有声响,皇帝不让起,他不敢起身,很久,一个声音像寒风刮过,“这件事不许说出去,若有第二个人知道,小心你项上人头。”
刘禛远脊柱发寒,“是,皇上。”
“皇上,是不是派兵追赶刺客,微臣想这么大雪天,周围方圆百里没有人家,他逃不远。”
静默,赵曜突然叹息一声,“算了,不用追了。”
赵曜挥挥手,刘禛远下去。
黑暗中皇帝就这样坐着,曹振心疼,端了杯热茶,轻轻放到桌案上,小心地道;“皇上,此乃天意,皇上若杀了张清扬,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淑妃娘娘,皇上若是不杀他,百姓效尤,不能震慑叛贼,奴才看这样解决了皇上的难题,对朝廷大臣,言官们又能交代过去,这样最好不过。”
还是曹振了解皇帝,宽慰皇帝受伤的心。
苏琉璃自赵曜走后,一直没睡,越发担心,看来赵曜对自己起疑。
天快亮时,外殿又传来脚步声,苏琉璃熟悉,是赵曜的脚步声,她闭眼装睡。
赵曜走到床边,俯下身,苏琉璃感到一股男人的气息,凉凉的,苏琉璃保持睡眠姿态。苏琉璃感觉一只大手,伸到她枕头底下,像是塞进个什么东西。硬硬的。
很久,那股熟悉的气息消失,脚步声往外走去。
苏琉璃睁开眼,瞅瞅赵曜方才放东西的地方,她伸手掀起枕头,无言,这是一块腰牌,如果没有腰牌,在宫里寸步难行。
苏琉璃没动,思忖,赵曜已经知道是她放走的张清扬,她要打消赵曜的怀疑,虽然不容易做到,可她也要试试,她不能大仇未报,暴漏身份,遗憾地死去,她的命,不仅是她自己的,牵连她现在的家人,苏府上下几百口,不能跟着她陪葬。
赵曜放在她枕头底下的腰牌,是想提醒她?如果赵曜的心结不除,一直如鲠在喉,苏家的命运早晚跟和家一样,苏琉璃浑身冰凉,她重活一世,不能又害了这一世的亲人。
赵曜回宫,心情沉重地去御书房看折子,刘禄进来,“回皇上,苏充容求见。”
赵曜头没抬,“让她回去吧!”
刘禄出去宫门外,苏琉璃站在门口,刘禄不好直说,道:“充容娘娘,皇上正忙着,让娘娘先回去。”
苏琉璃扶着金钗走下台阶,往回走几步,又折回身,跪倒在宫门前,刘禄一看,苏充容顶着雪,天寒地冻的跪在外面,紧忙疾走下台阶,躬身道;“充容娘娘,这下着雪,地上冰凉,充容娘娘身子骨弱,万一落下什么病症,可不是闹着玩的,等皇上闲了,自会去充容娘娘宫里。”
金钗哭丧着脸劝道:“娘娘,您这手臂还带着伤,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娘娘,皇上若有什么对娘娘不满的,等皇上气消了,娘娘在来求见皇上,娘娘这样跪着,皇上也心疼。”
金钗不知道主子究竟因为什么得罪皇上,小六子在旁,心里猜出八九不离十,苦着脸跟着劝道;“奴才看娘娘还是先回吧!说不准过一会皇上想见娘娘了。”
苏琉璃无动于衷,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赌赵曜对她不忍,赵曜不想见她,可见多生她的气,见不得皇帝,她就没有机会为自己辩驳,如果日子久了,有人利用这个机会从中作梗,那她就很危险了。
刘禄可不敢眼看着苏充容跪着,坐视不理,万一皇上气消了,拿自己作伐,怨自己不及时通禀。
刘禄一向精明,可不敢但这个责,忙跑回殿上,“回皇上,不好了。”
赵曜抬头,拧眉,“又怎么了。”
“苏充容跪在宫门外,求见皇上。”
“你没告诉她朕不想见她,让她回去。”赵曜眼睛又回到折子上。
刘禄还想替苏充容说几句话,看皇帝不悦,不敢多说。
赵曜看了一会折子,抬头透过窗棂看外面雪还在下着,这场雪从昨晚下到现在一直没有停歇,皑皑白雪把宫殿顶琉璃瓦覆盖,远近一片白茫茫厚厚的积雪,心神不宁,再也看不进去折子,暗想,苏琉璃手臂的伤口,别冻坏了,想苏琉璃身子柔弱,像上次发起高烧,差点丧命,倏忽又想宫门外冰凉的石头,跪在上面苏琉璃羸弱的娇躯怎么能承受。
赵曜生气又心疼,苏琉璃跪了有一刻钟,大雪天,宫殿里燃着三个炭火盆,苏琉璃雪地里跪着,身子怕撑不住。
曹振看皇上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知道惦记苏充容,赔笑道;“皇上,苏充容跪在外面不走,是不是有话对皇上说,皇上不妨听听苏充容说什么,再决定要不要让苏充容继续跪着。”
赵曜心里正抓心挠肝,借着台阶道;“好,宣她进来,朕倒要听听她怎么解释?”
曹振听皇上松口,急忙走到外面,心想,皇上要是见了苏充容,那还舍得让出去外头跪着。
曹振疾走到宫门口,不等下台阶,高声道:“皇上有旨,命苏充容觐见。”
招呼小六子和金钗,“快,快扶娘娘进去。”
苏琉璃饶是穿得厚,膝盖跪在石头地上,整个身子都冰凉,苏琉璃腿不好使,一只手臂不能动,半天,才吃力地起来,小六子扶着往宫里走。
赵曜看见苏琉璃蹒跚走来,心尖一疼,苏琉璃腿不听使唤,小六子搀扶,徐徐上殿。
离赵曜十几步远跪下,赵曜极扶起她,终是忍住这个念头,面上冷冷的,“你有什么话快说。”
苏琉璃叩头道;“请皇上屏退左右。”
赵曜挥挥手,殿上的人下去。
苏琉璃方说道;“皇上生臣妾的气,臣妾无话可说,臣妾不敢辩,但臣妾不敢期满皇上,臣妾想跟皇上坦白。”
赵曜身体前倾,集中精神,盯着她,紧张地听她说什么。
苏琉璃老老实实地道;“皇上,有一件事,臣妾瞒下了,臣妾认识张清扬张公子,臣妾少女时淘气,私自出府,遇上地痞无赖,是张公子救下臣妾,张公子有恩与臣妾,臣妾无以为报,那日情急之中,没看清楚,恍惚看着像是张公子,臣妾不能确定,亲自去看押的地方确认。”
苏琉璃缓了一口气,接着道;“是臣妾给了他匕首和腰牌,助他逃走,臣妾该死,请皇上恕罪,皇上就是杀了臣妾,臣妾也不怨皇上。”
苏琉璃说完,跪爬到赵曜脚边,委屈地瞄了赵曜一眼,“皇上怎么处置臣妾,臣妾都没有怨言,只求皇上别不搭理臣妾,臣妾心里好难过。”
苏琉璃撇撇嘴,大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
赵曜如何能受得了心爱之人莫大的委屈,心软得一塌糊涂,声音便柔和,“你说的当真。”
苏琉璃举手发誓,“臣妾若有一句虚言,让臣妾死无葬身之地。”反正她死过一回,不怕发毒誓。
赵曜小心抱起她,怕碰到她受伤的手臂,把她抱坐在膝上,哑声道;“不是朕心狠,朕……”哽咽说不下去,赵曜愿意相信苏琉璃没有背叛自己,哪怕她是骗自己,他也宁愿相信她说的是真话,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不可理喻。
苏琉璃靠着赵曜,脸贴在他胸前,赵曜心疼地撩起她裙摆,“朕看看膝盖受伤了没有。”
这一刻,苏琉璃突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