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欢对喻之燃的跟随,并不是很意外,相反,在她搭乘马车出城的时候,见着两人两马站在城门前等待的身影,还有些窃喜。
虽说嘴上不饶人,暗讽他怎么她去哪他都要跟着。
但喻之燃只对她一人才有的好脾气,使得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一句话。
仔细想想,她说的也并无道理,事实就是自他回京之后,她去哪,他都后脚跟去了。
缘分这种东西吧,还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就像现在,他要是不跟着来,那岂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与他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着。
“小国公,平日里是只盯着本宫一个人吗,你说你也年岁不小了,何不去寻个姑娘家,早日定下亲事也好?”
对于她可以的调笑,喻之燃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说自己眼睛不大,装了一个人,便看不见其他的了,这不也追着人家姑娘,等着亲事尽快视线呢嘛。
惹得萧瑾欢瞬间脸红,合上帘子,直到驿站,也没有再打开过。
他们一路赶得也急,赶路到很晚,又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继续前行。
说实话,确实是很痛苦,路上萧瑾欢有好几次身体不适,觉得自己要恶心吐了。
最后不得法,马车实在是闷得慌,她便跟景从换了换,这么多随从跟着,也有太医随从,这样已经是最快的方式。
骑在马上的视野开阔了许多,萧瑾欢再三思量,还是决定他们骑马先行一步,这么一来,他们能比太医提前一两天到达,这多出来的时间,对靖阳的子民,有多重要,萧瑾欢比谁都清楚。
喻之燃此行,另一个任务就是护好她,自然是要跟随着的。
自她回宫,周孚便就又回到了她身边,在暗处照看着,萧瑾欢仔细想了想,还是带上了灵儿,景从,几人先行一步。
主要是上次坠崖之事,未跟灵儿解释清楚,后来又处理了许多事,甚至于她还抽空,跟惜若聊了两句。
总之,一直受到忽视的灵儿,虽在她安然无恙的回宫之后大喜过望,却也有些失落,觉得自己不争气,她行事都不带上她。
萧瑾欢见她在马车里的那股子委屈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决定加上她。
马匹数目不够,萧瑾欢便让灵儿和景从委屈委屈,两人暂时先共乘一马。有些不合礼数,但也算是勉强符合情理。
总不能让她大庭广众之下与人骑一匹吧,她也是个要脸的人,一国公主,传出去也实在是太不像样子。
靖阳城,有着北煜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城池,也是贯穿南北地界一处不可忽视的地界。
素日里最是严防死守,怎么会莫名其妙,突发了这么重的瘟疫。甚至整座城都关了。
舟车劳顿,也总算是赶了个早,他们在初秋之时的一个清晨,赶到了靖阳城外。
原本应该畅开的城门,此时却是牢牢地紧闭。
书信应该到的更早,他们也是在预定到达的日子之前赶到的,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
城门紧闭,看守的守卫,明显不会认识他们是谁。
萧瑾欢将代表自己的凤翎令牌递给了景从,让他去叫门。
“这靖阳城如今也实在是与往常相差太大了。”灵儿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外,不由感慨道。
确实。萧瑾欢蹙了蹙眉,她不是没来过靖阳,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寂静的靖阳。那个在她记忆里,热热闹闹,百姓安居乐业,欢笑玩闹之声随处可见的城池,不该是像如今这般寂静。
城门打开,萧瑾欢骑马回身,直直地望过去,城里的街道,竟也看不见什么人。
轻拉了缰绳,一行人踏马进城。
没走几步,萧瑾欢就顿住了。
这也太可怕了……
她见过清晨的靖阳,那时候,早餐铺开着,叫卖声有着,煎包烙饼的香气飘着,人间烟火最是值得。
下地做活的庄户人,做工的劳工,有时候就在街边随处可见的早餐铺里,随便的吃个包子喝个粥,打发完,便急匆匆的像目的地跑去。
街上是不是的还传来早起去私塾念书的幼童,未防父子抽查,而嘟嘟囔囔的背诵古文声。
那时年纪尚幼的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座城。
不像京城般那么喧闹,却也有着隐约的热闹。
蒸腾的热气伴着朗朗的读书声,她见到听到之后,觉得幸福的不得了。
好像自己也是这市井中的一位再平凡不过的姑娘,也有着自己的喜乐悲欢,却依旧昂扬向上。
也正因如此,这才成了她的封地。
因她喜欢,父皇早早的便将这座城分给了她。
只是,如今这一片苍凉,街上行走的,只有无处可去的乞丐,想要讨点吃的,却户户紧闭,丁点儿的粮食都见不着。
满目的疮痍,刺痛着萧瑾欢的心脏。
靖阳管事,迟迟赶来,萧瑾欢已经在心底里对此时的城,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扫了他一眼,明显看出这位大人,是还在睡梦之中,被紧急叫起,没怎么收拾,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衣衫有些许的不整。
只是萧瑾欢此时根本不在乎这位大人的德行有失,她只是想知道,她该怎么来救这座城。
“喻之燃。”
萧瑾欢轻唤。
“我幼时与父皇来过靖阳,对这座城喜欢的不得了。所以父皇才会将此处分封给我。”
“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它不是这副模样,我也不想见它是这副模样。”
有些许的哀伤夹杂其中,喻之燃凝神仔细地听她讲,却也能明白她现在说的这些,到底是在向他传递什么信息。
“殿下。”喻之燃凝重道,“我们会将它救活的。”
微微扬了扬笑脸,她就知道,喻之燃一定知道她的意思从小到大,她喜欢地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也没有办不成的。
她喜欢原来繁华的靖阳城,便不打算让这座城,继续这般的荒芜下去。
这是她的封地,生活在这城里的,说到底,也是她的子民。
君之责,不过如此。
这座城以前之所以鲜活,是因为那些活生生的性命,多姿多彩的生命的存在,使得他们所在的这座城池,也丰富了起来。
萧瑾欢不是什么圣人,也没什么大的志向。
只是这座城的性命,真的是压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她的子民,会不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受到些什么,她也不奢望这些,她做不了像琮儿那样,将整个国家的重担都担在自己身上的至尊,却也不会在担子落到她身上之时,临阵脱逃。
目光坚定的望向那位大人,“路大人,烦请你为本宫讲一讲,现在的靖阳,是什么情况。”
边听边走,靖阳是她的封地,自然也是有她的府邸。
那宽敞的大门外此时也没站几个靖阳当地的官员,萧瑾欢询问,却得到了个更让她心惊的答案。
官员之中,也有染上疫病之人。
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睛。
城中已死三百余人,还有三千余人出现了此病的症状,被路大人安排在了靖阳西南处的一座庙宇里。
至于此时城中还有多少人正挨饿受冻,甚至染上了疫病却不自知者,更是无所计从。
还是喻之燃冷静些,当即询问了大夫们,可有什么进展。
却也只是眼见着他们摇头,也是无计可施。
正在萧瑾欢准备先进府中,再讨论一番接下来该如何之时,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此时竟有一位正值青年的姑娘带着她的胞弟,衣衫褴褛,满脸灰尘的跪倒了府邸门口,萧瑾欢的面前。
“贵人求您,求您出手救救俺娘!”
哭喊着给她磕头,萧瑾欢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几名侍卫见状,当即就要将人拉下去,也有几位官员出口向萧瑾欢致歉。
“不过是些无知草民,还望公主莫要怪罪!”
“愣着干嘛,还不快将人拉下去!”
似乎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小姑娘继续哭喊道:“公主!公主求您!”
“求您救救俺娘!”
萧瑾欢挥了挥手,将那上前拉扯他们姐弟二人的侍卫先行赶散。
“姑娘,怎么了?”
萧瑾欢还想上前,却被路大人拦住。
疑惑的看向他,路大人不卑不亢的出口解释:“回公主,此人是否染上疫病还未可知,还请公主不要冒险。”
从他的眉眼中,萧瑾欢看到的不是对皇室的敬畏,而是若萧瑾欢染病,他们已然束手无策,到时更无法处理。
她也理解,没再上前,却也蹲下了身子,询问那位姑娘,她是因何要来这公主府邸前哭诉。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抽了抽鼻子,拉着弟弟的手向萧瑾欢解释道:“俺娘病在家中,无钱买药,家中口粮也都要吃光了,俺爹不让俺告诉旁人俺娘病了,说若是告诉了旁人,俺娘就会被拉到菩萨那去等死,俺们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可俺娘,现在情况也不好,还请公主开恩,救救俺娘!”
说着又给萧瑾欢磕了头,顺手还拉住一旁的弟弟,摁着他要给萧瑾欢磕头。
身旁的人有上前拦住。
萧瑾欢扫了扫身旁的路大人,却见他像习以为常一般已然麻木了,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
萧瑾欢轻声解释道:“可是你娘若是生病了,为何不送去那寺庙之中呢,那里有专门的大夫医治呢。”
想到了什么,那小姑娘又要掉眼泪,“俺娘不是染了疫病,俺娘只是寻常的风寒,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得的,只是今年因着疫病,没法儿子医治。”
“公主大人您开恩,不要将俺娘送到那西南山上的寺庙中去,俺知道的,送去那就是等死的,这些天了,只见着人进去,被抬出来,送去城西北烧了,没见有人活着从庙里出来,求公主开恩。”
萧瑾欢拧眉,望向喻之燃,心领神会的微微颔首,萧瑾欢才将视线扫向在场的所有官员,有些无奈的,有些苦恼的,有些……面无表情。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小姑娘抬头,顶着一张满是泪花的眼睛,说道,“俺叫芳来,”又将自己的弟弟往前推了推,“俺弟叫庆来。”
萧瑾欢轻轻点头,“那芳来带着庆来,跟这个大哥哥去好不好,大哥哥会找大夫去给你娘看诊的好吗?”
萧瑾欢指了指景从的位置,给那小姑娘示意道。
叫芳来的小姑娘喜笑颜开,又给萧瑾欢磕了俩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萧瑾欢看着都有些疼,心中也不知是为何泛起了一股子酸涩。
对上那路大人没什么表情的脸,萧瑾欢也将刚才柔和的面容换成了冷冰冰的状态,“进来说吧。”
前厅之上,萧瑾欢坐在上首,却一言不发。整个人看上去阴暗的可怕。
“路大人,不打算跟本宫解释解释嘛?”
那路迎站了起来,行礼跪下,依旧是那副没什么变化的面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解释道:“回殿下,就是殿下看到的那样。”
萧瑾欢轻皱了皱眉,下手,已经有了不小的骚动,有几名官职略逊路迎一头的小官跳出来,想跟萧瑾欢解释,“公主莫误会,路大人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生怕下一秒,萧瑾欢会怪罪他们。
而路迎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受到责罚,依旧拱手讲道:“臣就是这个意思。”
身后的官员恨不得堵上他的嘴,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反驳。
萧瑾欢倚靠回座椅靠背上,挑了挑眼皮,示意他继续。
路迎道:“城中人手不足,大夫有大多被遣去了西南庙宇之中照看染了疫病的人,城中没了大夫,百姓又不敢出门,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顿了顿,路迎继续道:“公主今日所见的事,这几日已经屡见不鲜,没有药,没有大夫,没有粮食,不止疫病会让人死,以上所述,对普通百姓人家来说,皆是致命的。”
“而将庙宇单独隔出来,安置染了疫病的病人,已经是最妥善的办法,但两头兼顾不得,城中便乱做了一团。”
“臣愚钝,斗胆请求公主告诉臣子,如今小臣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