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欢静默了许久,望着喻之燃越来越黑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说下去。从说到沐云开始,喻之燃就没笑一笑。
“那个……”顿了顿,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下的,“还要继续吗?”
喻之燃深呼吸着,努力的疏通着自己内心的郁结,十分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找气受,要听萧瑾欢跟他讲述他不在京城的这几年,她跟沐清研是怎么的感情深厚的。
萧瑾欢觉得他这副模样有些搞笑,甚少见到他脸色这么黑的时候,这种吃瘪的无可奈何,又因为想了解事情经过不得不听她继续讲下去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抬手遮了遮嘴角的笑意,萧瑾欢直了直身子,想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只是弯弯的眼角却将此时她的好心情暴露无遗。
“好啦~”想不到她也有哄喻之燃的一天,萧瑾欢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这么吃醋嘛。”
扭头看了她一眼,还知道他是在吃醋啊,喻之燃想想自己错过的这几年,肠子都要悔青了。当初要是跟父亲说自己想过两年再去历练,不那么上赶着去找父亲想要锻炼自己的话,哪轮得到那沐清研。
喻之燃白了她一眼,却换来了萧瑾欢溢出嘴角的笑意。
“所以当时还是你可以的去跟沐清研培养感情的?”
萧瑾欢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
更生气了……
他都没跟她培养感情……
萧瑾欢长叹了口气,语气慎重又认真道:“喻之燃,我没在跟你开玩笑,我当时是真的喜欢他。”
目光放远,他俩此时坐在门槛上,聊着天,远处便是茂林。
听她说着自己对别人的喜欢,喻之燃怎么可能没有感觉,更多的还是嫉妒。
他在去往边关的路上,就不停的在想,为什么要在离京之前惹她生气,为什么那么久了,自己竟如此蠢笨,不到最后时刻,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心思。以至于连表明心迹的机会都没有。
萧瑾欢手里拿着棵狗尾巴草,轻声道:“那段时候,我知晓母后时日无多,整日郁郁寡欢,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如果不是沐云,我只怕会和父皇一样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她清淡的苦笑刺痛了喻之燃的眼睛,几乎就要忍不下心继续听下去。
萧瑾欢继续道:“那段时间,我在知晓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一方面要让母亲开心,一方面要瞒着琮儿,真的压抑极了。”
“沐云似乎能看得出来我的不开心,自那日之后常来寻我玩,放风筝也好,游湖也好,甚至于去原上骑马。”
勾了勾唇,那段时光不只有痛苦,也有几分清甜,都是沐云给的。
“认识沐云之后,我时常在想,时间怎么会要如此温柔的人。不逼着我说自己不想说的,不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就算做错了什么也只是跟在我身后淡笑着将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自己去受罚。”
“我喜欢蓝色的衣裳,他便觉得蓝色好看,平日里也多着蓝色的衣衫来与我相配。”
“我喜欢吃的,就算再麻烦,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帮我弄来。”
“最后我问他,想不想娶我,愿不愿意娶我,他笑着回答,‘求之不得’。”
萧瑾欢眼睛里闪烁了几分泪花,转向喻之燃,“我好像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在他答应要娶我的时候,我竟会那么高兴。”
萧瑾欢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喻之燃,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明确的知晓,什么是心动。”
吸了吸鼻子,萧瑾欢现在提及她与沐云的错过,还是会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若说世间她最对不起的人,只怕就是沐云了。
就连此行围猎,她打算从他下手设计计谋,他也欣然答应。
萧瑾欢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报答他的这份情,他好像什么都答应了自己,所有的种种,似乎都是在提醒着她,她对沐云有多亏欠。
“喻之燃,我心里有过他,你不介意吗?”
怎么会不介意,那个男人那么优秀,甚至不输于他,待她极好。在她最难过的那段日子里,她所有的快乐都是在跟沐云一起的时候得到的。
而他,什么都不是……
“介意的。”喻之燃垂着眼眸,不愿意在讲述这些话的时候,看着那双那么漂亮的眼睛,他怕他望着那双眼睛会说不出来,可此时的他不想说违心的话。
“他很好,我甚至还有些感激他,如若不是他,此时是不是我连见到你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那又如何呢?我改变不了过去,我能做的只有未来。”
“介意是一码事,喜欢你是另一码事。”
抬眸望向她,“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留遗憾。”
萧瑾欢不知听完他对沐云的感情的时候,喻之燃为何还能这么坚定的表明自己不会放弃她。
青梅竹马的是他,她最看不懂的也是他。
从小到大,萧瑾欢几乎没看懂过他。
对人彬彬有礼,却保持疏离,除了琮儿,没见过他对旁人亲和些。对那些姑娘家也一向温和,只是那种包裹着冰渣的温和,或许并不能让人觉得舒服。
但就是这种温和,她萧瑾欢都是没感受过的。
他对她一向冷漠又纵容。
以至于萧瑾欢当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淡的喻之燃,竟会容许自己每日跟在他的身后烦扰他。
她一直以为喻家忠诚于北煜皇室,所以喻之燃才这样对她。
可是若真是如此,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冷漠几近于无视呢?
喻之燃是复杂的,他不像沐云那样好懂。沐云对她的喜欢,几乎就是摆着明面上的。
亲昵的叫她,温和的待她,纵容的宠她。这些都是沐云在对她表达着喜欢。
可是喻之燃,即使聪明如她,她也不能将他的心思猜个一知半解。
“我和沐云一起吃饭,一起游玩,一起放风筝欸。”
“嗯。”
“我还和他一起作过画,一起写过字呢。”
“嗯。”
“我还和他共乘一马,踏青赏花呢。”
“……”
瞧着她那试探的神情,喻之燃断定这家伙是在故意气他。
“瑾欢,你提这些,到底是要做什么?”让他更难过吗?明知道他后悔的不得了,还故意提这些来刺激他。
萧瑾欢摸了摸下巴,“我都跟他这么亲昵了,你还喜欢我啊?”
不是都说男人都喜欢专一专情的女子,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的爱人与旁的男人勾勾搭搭,拉扯不清的吗?
怎么喻之燃好像不太一样啊?
喻之燃正色道:“瑾欢啊,我喜欢你,跟他无光,我喜欢你是我自己心底里认定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我要做的,不是为了你和沐清研有过什么而生气,而是要让你喜欢上我。”
萧瑾欢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在乎自己以后会不会喜欢他,至于以前,只是以前了。
萧瑾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是先将视线放向了远处,此时心跳的极快,她有些惶恐。
她是个什么都拿不出手的姑娘。琴棋书画,除了画画还能看之外,别的简直糟糕的不得了。
更别说什么女工刺绣之类的伙计。
她从小学会的只有怎么玩乐,怎么吃喝,各个宫里的小厨房的哪个糕点做的最好吃,御膳房的厨子各自都擅长什么菜式,前庭花院的湖里养了些什么鱼,江南进贡的丝绸做成什么样式的衣衫最好看。
这些东西她倒是门清,这样的她,与贤良淑德相差甚远,为什么能让他这么喜欢啊?
“你喜欢我什么啊?”
嘟嘟囔囔的,似乎是在等着喻之燃夸她。
“唔——”喻之燃仔细想了想,“上树打鸟,下水摸鱼,生性顽劣,活泼跳脱,做事不计较后果,仗着有人宠着胡作非为,每天只想着吃喝,似乎没什么大的志向,整日不学无术。”
“……”这是在夸她?
萧瑾欢脸上僵了僵,正打算开口反驳些什么就听喻之燃鉴定道:“这些我都觉得很好。”
“啊?”
她没听错吧?
“那些在世人眼中你的缺点,我都觉得很好,只要是你,就觉得很好。”
逻辑根本讲不明白,喻之燃也不明白,他不喜欢人顽劣,不喜欢人吵闹,不喜欢那些浑浑噩噩只知玩乐的人,只是那人如果是萧瑾欢,那另当别论。
那人若是萧瑾欢,他就不讨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讨厌。
人的情绪是不会作假的,那种烦扰厌恶的心境,从来不会出现在有她在的地方。
他很纯粹,很简单的喜欢她。
萧瑾欢咽了咽口水,觉得喻之燃这把缺点当优点的品味,她有些不敢恭维。
只是,为什么听他说这些,自己的心情还不错呢?
萧瑾欢微微扬了扬唇角。
“你当时不是说我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有失皇家气度吗?”
“年少轻狂不懂事。”
“你还说我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不经世事,不予置评,是我的失误。”
嘴角又上扬了几分,萧瑾欢继续道:“那你当时还说你喜欢温柔的姑娘呢,怎么就喜欢我了呢?”
“……”真记仇啊,喻之燃心中感叹道。
只是,“我没有。”
“什么?”
“我没有说过我喜欢温柔的姑娘。”
“你瞎说,当时你跟一堆官家子弟在那讨论,我在房梁上都听到了。”
“殿下听错了。”
这一点他倒是坚持,萧瑾欢眯了眯眼睛,只是喻之燃依旧面不改色的死不承认。
她又拿不出证据只好作罢,“你就是不承认呗。”
喻之燃淡淡道:“没有什么温柔的姑娘,喜欢的人只有你。”
萧瑾欢撇撇嘴,对此倒是坚信不疑。
“那殿下能不能再告诉之燃另一件事。”
萧瑾欢听声抬眼,“你想知道什么啊?”
眼中划过几分苦痛,喻之燃还是问出了口,“殿下的轻功事怎么废掉的?”
“……”
长久的沉默,萧瑾欢直愣愣的看着他,喻之燃也回望着她。
她从未想过喻之燃会问这个,她甚至不打算告诉他其中详细的部分,可他还是敏锐的发觉了。
“我不……”
“殿下不用骗我,演武场我曾见到过殿下施展过。”
“之燃若是没猜错,殿下应该武艺上乘,有着百发百中的射术,能拉得动那把紫檀弓,不可能是一个丁点武艺都没有的姑娘能做到的。”
“殿下不怎么施展,是为了自保,为了留后手,这一点我大概能猜到。之燃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殿下的腿,是经历了什么。”
萧瑾欢不知道该怎么直视他,他那双眼睛似乎早已看穿她的腿是受了伤,内力无法波及,故而不能施展。
所以她在豫王府遇刺之时会那么被动,躲都躲不了。所以她才在怡然院的围墙上挂了那么久,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她喜欢高处,以前腿还完好的时候,经常自己飞身去晗欢阁的屋顶上,经常坐在那看月亮看花灯,看哪个宫里夜晚最明亮。
她腿受伤的事,除了亲近的人,根本就没人知晓。
甚至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不会武功的,所以在她能拉动紫檀弓并且环环命中的时候,才会那么吃惊。
喻之燃,是怎么看出来的?
“为什么想知道这个?”萧瑾欢换了个问题,没将自己最想问的问出口。
喻之燃视线再未偏离,“只是觉得,对殿下来说,这个或许才是最可惜的。”
萧瑾欢闭了眼睛,是有几分痛苦划过心间。
以前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武艺。
她虽不像寻常的贵女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像她们那样德才兼备,却有着自己最擅长的部分。
她的武功比起某些男人来说,甚至都不差的。
禁卫军的大男人除了那些做统领的,也不见得有几个能打得过她。
皇叔的武艺举世无双,她自幼跟着皇叔,在这方面不擅长也有些说不过去。
她只愿意学自己爱学的,因而别的本来也就没打算精学,只有武艺是真的下了苦心钻研的。
可是,却几乎毁了一半。
萧瑾欢阖了阖眼皮,想掩盖自己的哀伤,“雨天潮湿,受凉,外加湿气入体,没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