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欢直了直身子,昨日她又坐在椅子上睡了一夜,此时腰酸背痛的,很是不痛快。
打了点清水,洗了两把脸。
冰冷的井水打在脸上,她的神思也总算是清明了几分。
喻之燃还趴在床上,上身赤裸着,背上只盖了床薄被。
萧瑾欢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水和米尽数倒进了锅中,点上炉火后,便回了屋内。
原先穿衣用膳都是有人伺候的,如今凡事都要亲历亲为。原先是打算去山下哪个农户家里,给点银两,分她点饭食也就罢了。
偏生带了个伤者,早膳也只能她自己来做了。
趁着他没醒,萧瑾欢轻轻的将搭在他背上的那床棉被掀开,伤口还是有些骇人,但总算是有了要愈合的痕迹。
前些日子陆元拿来的药,也给他用着了,太医院也是有心,陆元借口属下受伤也没多想,觉得这些粗人抓药再出点什么差错,有些要也只有宫中的药房才有,索性就将药抓好,按剂量分成一包一包的,陆元也直接给她拿了过来。
只是这儿也没个药罐子,她又特意的去山下王大娘处,借了个来。
那王大娘是个热心肠,这几日他们的饭菜基本上都是王大娘做好留出份,萧瑾欢特意去取的。萧瑾欢总觉得亏欠,便给了她一锭银子,劳她每日做了饭都给他们留出一份来。
正巧她也不会做这些。
只是这早膳,她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再说大清早的就往山下跑,也挺远的,便问了最寻常的白米粥是如何煮的,也简单,他们早晨也就喝些粥,吃个白水煮的鸡蛋,倒也能吃得饱。
拿出了块干净的手帕,轻轻的擦了擦因动作而弄得到处都是的药粉,萧瑾欢极小心的将指尖覆在了他的伤口上,轻轻的摁了摁,已经有了结痂的迹象。
出门打了盆水,沾湿手帕后拧干,轻轻的擦拭着伤口的周围,想想喻之燃回京之后,受的伤好像都是因为自己,不免心中有几分愧疚。
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喻之燃的声音带了些懒散,想来也是睡眼惺忪之时,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你再睡会吧,我给你换药。”
萧瑾欢整个人说不出的温柔。
“早就跟你说我睡椅子就好,你偏不同意,没睡安生吧。”喻之燃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挫败,他很想直接将萧瑾欢抱到床上,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着都行,但偏生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都不同意。
眼看着就要跟他生气了,他也只好乖乖的顺从她的心意,要是伤口再出点什么意外,她又要多受些累。
“那你就快点好,我就能心安理得的将你从这儿踹下去了。”
轻笑了两声,喻之燃偏着脑袋,故意撒娇的叫道:“疼~”
萧瑾欢擦拭的动作顿住,下一秒,动作又轻了不少。
“要不是这伤是为我受的,谁要管你死活!”
虽是抱怨,喻之燃却似乎察觉到了她说这话时的娇颜,心情颇好的又勾了勾嘴角。
“喻之燃,别再受伤了,你回京受得伤都是因为我,你这样,我会很愧疚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哀伤,萧瑾欢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心软的可以,竟每天见着他的伤,都有几分想哭的感觉。
察觉到她语气的转变,喻之燃勾起的弧度慢慢的放下,“那你能答应我,别再涉险吗?”
“我……”
“瑾欢,你想做的事,我不拦你,可你不能连我救你的权力都剥夺。”她每次涉险他都提心吊胆,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拦着她,只是他出自本能的奔向她,拼命的想护好她,这件事,他绝不会答应她,也没法答应她。
“喻之燃,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啊?
话到嘴边,萧瑾欢止住了,她不敢问,她不知道若是下一秒喻之燃是否定的答案的话,她该如何自处。
若是不问,是不是还能保持着像现在这样,不必遮遮掩掩,不必避嫌,光明正大的跟他站在一起,做知己,做朋友。
“是不是什么?”
萧瑾欢回神,故作轻松道:“是不是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啊?”
“怎么会。”喻之燃轻声回道,眸子却不着痕迹的黯了黯。
“那你是感觉不到疼吗?”
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甚至没见他哼上几声。挨了这么一刀,除了虚弱了些,也没见他跟平时有什么异样,还是有说有笑的。
“疼啊,刚才不是都叫了嘛。”
纵使知道他此时看不见,萧瑾欢还是冲他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摁在了他的伤口上,也没见他有什么异样,甚至于她觉得他连眉头都不带皱一皱的,有种被骗了的感觉,“你刚刚糊弄谁呢!”
笑出声来,不是说苦肉计最能让姑娘家心软的吗,怎么此时他的姑娘丝毫没见着心疼他几分啊。
“会疼啊,怎么可能不会疼。”总算是认真了几分,“只是这些疼都不算什么,你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吗?”
萧瑾欢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鼻头一酸,掩盖什么一般道:“不知道啊,你知道啊。”
喻之燃黯了黯,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郁,轻轻的“嗯”了一声。
“比任何皮外伤都痛,想起来都觉得窒息,总觉得心在泣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现在的这些伤你就不在乎了是吧。那你这是活该啊!”萧瑾欢将被子重新给他盖好,不想再谈及这个问题。
没心肝的丫头,喻之燃暗骂了句。
下一秒拉住了萧瑾欢的胳膊,微微用力将她拽回到床上来。
重新跌坐下来的萧瑾欢讶异道:“干嘛呀?”
还未反应,喻之燃撑起身子,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对视上那双黑亮的眼睛,喻之燃有些拔不开眼,手指拂过脸颊的动作轻柔柔的,像是怕弄疼她一般。
耳朵有些红,萧瑾欢愣了半响,最后还是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
“你是去挖煤了吗?”
“啊?”
萧瑾欢迷惑,就见喻之燃将手摊开,手指上此时沾了不少的黑碳,他一直没出去,那只能是自己脸上的。
抬起袖子在脸上乱抹了一同,以掩盖自己刚才的失神。
她总觉得喻之燃在勾引她,那张好看的脸,那显露无疑的纤细又有力的腰腹,脸红了红,她还真是贪色。
尽管如此,嘴上也是不能求饶的。
“你才挖煤去了呢!”
萧瑾欢尽力的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往喻之燃那边移,以掩盖自己此时的羞红,却总是不经意的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明明已经看了好几日了,却还是不能视若无睹。
她长这么大,什么美男没见过,真是白担着这公主了。
“瑾欢,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糊味啊?”
灵台瞬间清明,萧瑾欢猛地起身冲向厨房,“老娘的粥!”
留下喻之燃一人看着她跑去的背影,渐渐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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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失足摔死,豫王悲痛昏迷,陛下急火攻心强撑着身子,脸色却一天比一天的苍白。
朝中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萧琮坐在龙椅上,盯着坐下的这些臣子们,不知为何只觉得烦躁。
父皇幼时教导,为人君者,需宽厚仁德,礼待百姓,又需明知理性,掌千里江山,万千百姓的帝王,行事更需听从劝谏,处处谨慎。
只是,父皇从没有告诉过他,坐在这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会是多么的不自在。
这些忠心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叛心杀心,个个都是冲着他而来,目的便就是为了他所坐的这个位置。
视线一一扫过,最后将视线落在面色沉稳,没什么变化的英国公身上。
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他至今也未将此事尽数告知,又未寻到之燃,此时朝中上下权当那位少年成名的少将军,是个遭天妒忌的,英年早逝。
“退朝吧。”
萧琮对来福道。
视线转到英国公身上,萧琮还是没忍住开口留下了他,“国公爷留步。”
众臣散去,喻峦神色淡淡的,丝毫瞧不出失子的悲痛,只是萧琮总觉得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透出了几分落寞。
起身走下,萧琮缓了口气,“国公爷算是看着瑾珩长大的,四下无人,瑾珩便不在乎那些君臣之礼,唤您一声喻叔叔。”
“臣不敢。”
萧琮没理会,只是扶起了他行礼的胳膊,有几分虚弱道:“之燃他……”
“陛下,喻霖乃英国公府的嫡子,护卫陛下公主,本是分内之事。公主过世,说来也是喻霖护主不利,如今喻霖不知行踪,英国公府便权当他是为护殿下,追随而去了。”
说着不顾萧琮的阻拦,径直跪了下来,“未能护好公主,乃是国公府教导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萧琮深吸口气,北煜的信翎军,正是有着这样的将领,才能个个英豪啊。
“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萧琮给来福递了个眼神,来福领命,将此时在殿中的内侍宫女尽数带走。
弓身将跪着的英国公扶了起来。
“国公爷这两年征战沙场,朝中有许多事,可能并不清楚。”
“朕年轻,很多事确实不会那么的得心应手。”
“但瑾珩在这儿,可以肯定地跟您说这么一句,朕没那么没用,皇姐也是。”
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对上萧琮坚定的目光。
“国公爷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许可以将今日朕同你说的话,尽数转达给老国公,老国公或许会给国公爷一个想要的答案。”
顿了顿,萧琮继续道:“旁的事,朕实在不方便再透露,无论朝中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巨变,国公爷都不必太惊讶。”
“言尽于此,国公爷回府好声歇息吧。”
目送着萧琮的背影渐行渐远,喻峦拧了拧眉,只觉得自己似乎是从这位年轻的君主上看到了几分不同于先皇的气质。
先皇明厚仁德,温和谦逊,当今圣上面上虽表现的与先皇并无差异,喻峦却总觉得,这位少年皇帝,身上有几分少见的血性,只是一直养在宫城这一暖笼中的金丝雀,为何会有如此血性,喻峦倒是有些惊奇。
只是陛下话中深意他仍不能参透,转身回府,有些事还是要问一问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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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欢看着眼前已经糊底的粥,有些挫败,她连煮个粥都能煮成这样,还真是有天分啊。
无奈还是将其舀了出来,糊了的底也都抠了出来,往屋里的方向瞥了瞥,想到了什么,将那糊底的部分,尽数放进了喻之燃的碗中,又在上面覆了些完好无损的。
轻咳了两声,装作无事一般,端着两碗饭进了屋。
不怀好意的勾唇笑了笑,喻之燃原还觉得有几分奇怪,但随着萧瑾欢的靠近,糊味越来越明显,他若是还猜不到她要做什么,那就是真的傻了。
萧瑾欢将自己的那碗放好,将喻之燃轻轻的扶起来,一副心疼的模样刻意的不能再刻意,喻之燃熟视无睹,接过那碗粥来,打算用勺子搅一搅,就被萧瑾欢拦住了。
“之燃伤的那么重,还是我来喂你吧。”
眨了眨眼睛,喻之燃邪魅的勾唇笑笑,一副什么都未察觉的样子,自然的将碗递给了她。
萧瑾欢笑得极刻意,却依旧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样,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了喻之燃的眼前。
抬眸看了看她,依旧是那么微笑的模样,喻之燃随即开口,将那一勺尽数送进了嘴中。
确实是糊了,还糊的不轻。
粥与舌头接触的瞬间,那糊味散发到了极致,宛若在舔锅底一般。
只是喻之燃眉头都没皱一下,嘴巴微张,等着萧瑾欢下一勺的投喂。
“好吃吗?”萧瑾欢嘴角有些僵硬,喻之燃这副模样一度让她以为她是做了什么人间美味。
用力的点点头,“挺好吃的。”
“啊——”
萧瑾欢摇摇头,又舀了一勺,这回勺子上都能看见焦褐色的糊渣,萧瑾欢想重新舀一勺,起码不能让他真的吃到糊渣吧。
未来得及反应,喻之燃就已经将那一勺含进了嘴中,依旧是刚才那副模样。
倒是搞得萧瑾欢有些于心不忍,她是有多狠心多恶毒啊,竟逼着一个受伤的家伙吃糊了的东西,这也就罢了,她还留出来没糊的等着自己喝。
自私自利啊,她简直十恶不赦,萧瑾欢吸了吸鼻子,“要不,要不我给你换一碗吧。”
随即转身打算将那一碗换给喻之燃,却被喻之燃拉住胳膊,“啊——”
“????”
萧瑾欢一度以为喻之燃傻了,“不是,这一碗吧,它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喝你知道吧。”
“挺好的,我很喜欢的。”萧瑾欢眨了眨眼睛,难不成这家伙喜欢吃糊底的米饭?
“所以赶紧喂我。”喻之燃指了指自己微张的嘴巴。
“啊——”
“……”
她怎么觉得这家伙有受虐倾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