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喻之燃的脑子还真是好用哈,她设计的一环扣一环的计划被他用一个晚上,用他那昏昏沉沉的脑袋给猜了个透彻不说,就连她安排来接应的人是谁都猜的这般准确。
“宫中暗卫不能随意调动,此番围猎,兵马全都是从守卫京城的禁卫军下调的,皇城中的守卫根本没动。”喻之燃不经意的装作自己有些坐不住,往萧瑾欢那边倒去,被她眼疾手快地的接住,索性就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故作痛苦的揉了揉眉心,“皇城中的主子都在这儿,宫中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守卫,轮班换职,且陆元又是头领,自然行动方便,也不会遭人怀疑。”
萧瑾欢啧啧称奇,她想了许久的计划,才能这般周密,没想到还是被他察觉了破绽。
“瑾欢呐,该说你是胆大妄为,还是有恃无恐啊。”喻之燃紧皱的眉头一时舒展不开,这其中万一哪处出了差错,丢掉的可就不是她的命那么简单的了。
萧瑾欢歪头想了想,自夸道:“你倒不如说我是足智多谋。”
弯了弯嘴角,这词倒也是合适。
“原先我设想的是我坠湖之后,去寻陆元,如今你受伤了,便也只能等着那家伙来寻我们了。”
“只是陆元心思单纯,不知能不能尽早地察觉不对劲,来寻我。”
他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山洞里,喻之燃受了伤,暂时也走不远,这伤说到底还是要今早看大夫,不能完全指望在她那微不足道的包扎上。
“圣上是要一网打尽?”
“嗯,留着终究是后患。”
“因而豫王府那日,你才放过他们?”
萧瑾欢轻轻的舒了两口气,“也不能说放过,只是派人跟着,有所提防罢了。”
喻之燃微阖着眼睛靠在她的身上休息,声音是说不出的轻柔,一点也不像以往中气十足的样子。
见他这么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萧瑾欢心中的担忧不免又多了几分。
“圣上那边是如何安排的?”喻之燃想跟她多说说话,便打算将所有的事情追问个明白,他虽对萧瑾欢这一系列的作为有了充分的了解,对接下来的走向却不甚清晰。
萧瑾欢更不想让他昏睡过去,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她也没有再瞒着他的道理,她信得过国公府的教导,也信得过喻之燃的为人。
“提前安排了具与我体型相似的女尸,顺着这河流飘下去,脸上也刻意的用树枝划了几道,又经过水的浸泡,想必不会惹人怀疑。”
听到这,喻之燃搞不太懂这一举的目的,拧眉撑起身子望向她。
“为何?”
为何要做出自己死了的假象来?
轻轻勾唇笑了笑,“你知道那宋梦娥为何如此想要我的性命吗?”
喻之燃没有回答,眼含深意的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说到底,当年是她没设防的我亲手将他的儿子拉下了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
沉默,长久的沉默,萧瑾欢提起淑妃时,眼中的桀骜与不屑清晰的落进了喻之燃的眼里。他确信萧瑾欢恨她,恨那个女人。
可自他认识萧瑾欢的那一日起,就没见过她对哪些人有过明确的讨厌,那位淑妃娘娘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她这般愤怒。
“我若不死,她心难安,若我死了,后宫之中,她收买的那些宫人,才会对琮儿动手。”冷笑了一声,萧瑾欢接着道,“说来可笑,一个能做我母亲年纪的人,竟还会如此忌惮我,终究是她自己没本事。”
喻之燃觉得,这件事似乎是萧瑾欢心底的痛,她在提及此事之时,眸中闪过的滔天恨意,被他清晰的捕捉。
眼眶有些微微发红,眼看就要流出来的眼泪,被萧瑾欢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她注定会败,且会永不能翻身。”
喻之燃有些心疼,嘶哑的声音却用着最是温和的口吻道:“所以你要让那些人觉得你死了,好将宫中隐藏在暗处的隐患,剔除干净?”
萧瑾欢点头默认。
不知为何,喻之燃突然就很想抱抱她,拍拍她的背,告诉她不用这么辛苦的。
他也这么做了,萧瑾欢的脑袋搭在他的肩膀的瞬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喻之燃做了什么,只是轻拍在她背上的那只手,让她没来由的觉得心安,
“圣上会将一切都做好的。”
萧瑾欢不知怎么就觉得抱着他似乎是有一股温暖的力量,迫使着她顺从心底的想法,卸了力,瘫软的埋进了他的怀里。
“琮儿当然会做好的。”
萧瑾欢鼻头有些发酸,说出来的话仿若在赌气一般,语气很是可爱。
此番计划,说到底萧瑾欢只是个引子,将这件事情的由头给引出来,剩下的就要交给萧琮来了。
朝中隐匿的叛官,宫中暗藏的卧底,甚至于民间藏匿的乱党余孽,都要交给他来将这些人拔除干净。
萧瑾欢比谁都清楚琮儿的能力,这点事于他而言,想来也不是什么极难的事。
“殿下!”
迫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瑾欢直起身子,从喻之燃的怀里出来,扭头就见陆元满身是汗,想来也是四处搜寻过的,身上竟还沾了些许的淤泥,紧张的神情在见到萧瑾欢的一瞬间才总算消失不见。
“你可来了,再不来,本宫就要冻死了!”
萧瑾欢搓了搓胳膊,颇有几分撒泼的意味。
微微颔首,算是跟喻之燃打过招呼。
“殿下可安好?”
萧瑾欢点了点头,站了起身。
“外边情况怎那么样了?”
陆元拱手道:“回殿下,尸体已经放出去,守卫寻到了,此时营地内皆是一片哭声,有人趁乱动手,众将士都被外派寻您,在不惊动朝中官员的情况下,已将刺客一网打尽。”
萧瑾欢松了口气,“陛下呢?”
“安然无恙。”
“那就好。”
萧瑾欢上前扶起喻之燃,“他为了救我受伤了,此时身子虚弱,行动不便,你能背着他吗?”
喻之燃刚想反驳说不用了,就被萧瑾欢一个眼神,堵住了要出口的话,转而道:“劳烦陆大人了。”
陆元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轻摇头,“无事。”
上前背起喻之燃,他的身子也是强健,不觉得有什么困难。将背上的喻之燃往上垫了垫,正想引路,就被公主跳起来,一掌拍在了他脑袋上,“轻点,他背上的伤要是再出血,本宫唯你是问啊!”
搞得陆元有些憋屈,不情不愿的回了句“哦”。
将那火堆弄灭,可算是能见着点太阳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抬手遮了遮日光,萧瑾欢问道。
“回殿下,接近午时了。”
怪不得她肚子咕噜叫了,还真有点饿了。
这路也有些许的泥泞,并不是很好走,萧瑾欢跟在陆元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的,继续往山脚下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入眼的两间草屋浮现在眼前。
原本是为她自己准备的,京中熟识她这张面孔的人不在少数,她不能贸然进京,以免打草惊蛇,便寻了此处偏僻的地方,买了这两间屋子,暂时先在这将就着住下。
萧瑾欢转了转肩膀,只是这两间屋子,却只有一张土炕,喻之燃的去留还真不好安排。
陆元先将其放置在垫了被子的这方土炕上,背部受伤,他也只能暂时趴着,萧瑾欢端详了一番,还是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殿下,一些衣物已经给你放在衣橱里了,只是小国公的衣衫,未提前准备,您看?”
萧瑾欢叹了口气,“先不用管这些,你先回宫,别引起猜忌,剩下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
陆元领命,“那殿下万要当心,这房子中平时的吃穿用度已经准备了一些,这是一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萧瑾欢接过那沉甸甸的荷包,想想这些钱应该也够寻常百姓家,过活个大半年的了,她觉得自己大概也就在此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最多月余便可回京,用来生活足够了。
“那小臣便先走了,殿下万要当心。”
萧瑾欢点头,“对了,你明日派人拿些药材过来,金疮药啊,补血的药啊,这一类的,都给我拿一些来,顺便把喻之燃的伤势跟宫中的太医说一声,让他们开点药方,给我送来。”
“属下遵命。”
送走了陆元,萧瑾欢扭身看了看这两间屋子,收拾的倒也干净,在这住上一段时间倒也无妨。
拍了拍手,走进屋内,萧瑾欢先从衣橱里拿了件衣服出来,总要将身上这脏兮兮的衣服换下来才是。
喻之燃趴在床上,偏着头看向她,“要换衣服?”
萧瑾欢眼神闪了闪,耳边微微有些泛红,语气却装出了十足的气势,“那你还不转过去!”
轻勾了唇角,喻之燃听话的将脑袋调转了方向,看向了另一边。
见他扭头过去,萧瑾欢迅速的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又慌乱的将身新的给穿到了身上,这衣服寡淡无奇,自然是不能跟她素日里穿的材料相比,但终究不能引人注意,这般朴素一些倒也是应当的。
换衣服的过程之中,时不时的停下来往喻之燃的方向看上一眼,却发现那家伙这回倒是乖乖的,一直没有转身。
心中反而放下了几分戒备。
“好了吗?”
“嗯。”
重新将头趴向她这一侧,喻之燃轻勾了嘴角,“挺好看的。”
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你在这等着,我去烧点热水,顺便去山下的那村里去托人给你买几身衣服。”
轻轻点头,“注意着些,我等你回来。”
不知为什么,萧瑾欢觉得她此时与喻之燃似乎是夫妻一般,行为举止竟都这般自然,她此时颇像一个照顾丈夫的贤妻。
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被称为贤妻。
还真是活的长了,什么事都觉得不足为奇。
她这两间屋子独立出来,离山下的那个不大的村子还有段距离,萧瑾欢梳了梳头,烧上了壶水,便去山下的村子里去瞧瞧,顺便弄点吃的回来。
这村子虽位置偏远,居于深山之中,倒是炊烟四起,她瞧见了颇有几分暖意。
“姑娘,别处来的吧?”
萧瑾欢听声看过去,发现一位大娘正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坐在屋前给他喂饭。
“看这模样,似乎还是哪家的小姐似的,生的这般俊俏白净。”
萧瑾欢脸微微一红,“大娘,您知道这里有没有大夫吗?”
“呦,这破落村子,哪里来的大夫呀,你要寻大夫的话,怕是要去城里去寻喽。”
这样啊,萧瑾欢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怎么姑娘,谁生病了呀?”
萧瑾欢抬眼,想了想,最后心一横,“是我丈夫,他受了伤,我有些担心他。”
“你这模样,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该不会是城里的哪家大户人家的姑娘与人私奔跑出来的吧?”
萧瑾欢嘴角抽了抽,不得不说,这大娘想故事的能力真的是绝了。不过经她这么一提,好像这么说的话,最是说得过去。
女人嘛,自然是会对孤苦无依追寻爱情,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给上几分同情的。
说着,萧瑾欢抽了抽鼻子,眼泪眼看就要落下来。
“大娘,不瞒您说,我同燃哥哥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心相许,两家也定下了婚约。后来他家道中落,我父亲便瞧不上他,想要毁约,将我嫁给一个年过三旬的有钱人家的男子,实在迫不得已,我们二人这才私奔出逃。”
有鼻子有眼,且说的声泪俱下,萧瑾欢自己都要信了。
显然是对她有了几分同情,那位大娘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门槛处坐下,伸手试了试她的眼泪,“好孩子,不哭了。”
“只是我爹收了人家的彩礼,便一直派人追寻,燃哥哥为了保护我,挨了我爹雇的那剑客一剑。”
“呜呜呜——”
“哎呦,好孩子,原是因为这个,天下竟有这般的父母。”
萧瑾欢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大娘,我不敢进城,这是一些银两,您能不能帮我去给我丈夫买两件干净的衣裳,剩下的钱,就当是你为我跑这一趟的路费了。”
萧瑾欢拿出了锭银子,放在她的手里。
“哎呦喂,用不了这么多,姑娘我帮你就是了。”
“谢谢大娘,您看着给他买几件好一点的衣裳,他为我——为我吃了太多苦了。”
萧瑾欢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掉,谁看了都觉得心疼,更何况这妇人。
“我姓王,姑娘一会我就去给你跑这一趟,吃饭了吗?”见萧瑾欢摇头,随即又冲里面喊道,“当家的,拿点饭菜出来!”
萧瑾欢最后抽着气,提溜着一盘炒菜和两碗饭回来的时候,喻之燃正起身想着活动活动,正好撞见了她那哭的通红的双眼。
登时有些心疼,皱着眉头迫切,甚至带了几分火气的问她。
“瑾欢,是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