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狗不狗的问题,萧瑾欢并不怎么在意,不过是个属相罢了。想她己亥年七月初七生人,正巧是个属猪的,她觉得这可能是在暗示着她以后是个有福的,说不准能吃的白胖白胖的像个小猪一样,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幼年时刚刚明白了些属相问题,知晓了自己是属猪的之后,还特意偷摸着跑去了司农处,观察了半天那些圈养在宫中的小猪,跟她这只小猪有什么不一样。
最后还是觉得比起那吃起东西来还会“哼哧哼哧”发出声音却不会说话的猪来,还是她更可爱机灵一些。
只不过后来实在觉得好玩,钻进了那围栏中,想要摸一摸那体型比她大了不少的猪,被其追着满围栏里跑的事在宫中流传甚广,有些丢人。
后来幸亏有宫人及时发现,不然她说不定真的会惨死猪口。
不过她这些年吃了那么多猪肉,也算是报了仇,说不定其中就有几块来自于追着她跑的那只呢。
有一说一,她还是觉得昨日吃的那黑猪肉,更好吃一些。
油脂分布均匀,肉质鲜嫩,被烤的滋滋冒油的端了上来,她当时眼睛都看直了。
想到这,便大度的原谅了喻之燃,她可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人,毕竟是他猎回来的,不然她也没有这般口福啊。
“喻之燃,你确定这地瓜还没熟?”
萧瑾欢蹲坐在一旁,鼻尖萦绕的全是这烤地瓜的香味,这地瓜块头大,吃上一个说不定都不用吃饭了,她在旁边等了那么久,哪成想喻之燃一直拦着她,不让她吃。
喻之燃拿着蒲扇,一边扇着火苗,想让它烧的更旺一些,一边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好事多磨。殿下何必那么心急。”
萧瑾欢撑着脑袋,撅了撅嘴,眼睛死盯着此时躺在火焰之中的那几只圆滚滚的地瓜,眉目间满是迫不及待。
喻之燃觉得她这样子,可爱的紧,脸上的笑意更是温和,手上的动作也一直没停下。
萧瑾欢为何会蹲坐在这儿跟喻之燃一起烤地瓜,还要从他跟丢了沈默如说起。
她趴着的那顶营帐正巧是喻之燃那顶,被喻之燃发现,她心里不舒坦,喻之燃说耽误了她的事,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要请她吃好吃的,就当时赔罪了。
灵儿也不在,惜若也不在,她待在营帐里也无聊,他又说有好吃的,她是个经不住诱惑的,便跟着他来了。
这喻之燃看样子对烤地瓜这件事颇有经验,动作十分娴熟,没一会就熟练的燃了火,将营帐中的带出来的地瓜,尽数扔了进去。
此处地处在他们二人营帐后侧,基本没什么人过来,身边除了景从和这个跟着自己出来的小宫女也见不着其他人。
萧瑾欢舔了舔嘴唇,从烧起火到现在,她已经问了喻之燃至少六遍这玩意儿熟没熟了,每次喻之燃都让她再等等。
“话说你这地瓜是从哪里弄得啊?”
难不成为了吃上这么一口烤地瓜,从京城里背过来的?
这儿什么好吃的没有,喻之燃何必费那么多力气背这个过来。
喻之燃顿了顿,思绪翻滚,正想着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马车上凑巧有那么一袋地瓜的事,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马车上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也不知他娘在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你还真的是从京城里背过来的?”
“额……”
见他这般,萧瑾欢便也得了答案,“你还真是不怕麻烦。”
喻之燃叹了口气,他也想说啊,他娘是真不怕麻烦。
景从在一旁解释道:“回殿下,是我家夫人知晓我家少爷最是喜欢在野外里烤点这些香甜的吃食,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出城,为此特意准备的。”
萧瑾欢点点头,“你喜欢这个啊?”
喻之燃白了景从一眼,嫌他多嘴。
景从在对上他家少爷的眼神之后,果断噤声,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嗯,很好吃的。”喻之燃轻声说道。
这些五谷杂粮,尤其还是烤地瓜,宫中基本上不会拿这些来做御膳,觉得有些上不了牌面,或者说是觉得这食物粗鄙。
一般宫中吃的都是北方特供的白玉米,煮出来晶莹剔透,色泽诱人也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
司农处种植了若干新鲜的新鲜瓜果,却很少会拿这些地瓜送到御膳房。
“宫中基本上见不到的。”萧瑾欢有些怅然道。这种最平常的乐趣她都甚少有机会能感受得到。
喻之燃抬眼,饶有兴趣道:“行军打仗,有时候越是这些随处可见的粮食,对士兵将领们来说,才最是珍贵。”
若是前线吃紧,他们甚至连饭都吃不上,喻之燃想起那段算得上艰苦的日子,不免也有些怀念的神色浮于脸上。
这些东西,容易栽种,自然就成了前线不可或缺的口粮,他记得当年吃了好久的地瓜粥,在众多的军备粮食里,这地瓜算得上是最好吃的了。
粗糠咽菜,有时候能喝上碗算不上多细腻的地瓜粥,都会觉得身心通畅。
萧瑾欢手里拿了根不粗不细的树枝,戳了戳还在火里躺着的那个她一眼就相中的地瓜,帮它在火焰中翻了个面,想让它烤的均匀些。
“你们在前线打仗,很苦吧?”
亮晶晶的眼睛里,夹杂了几分对他的怜惜,萧瑾欢记得当年,喻之燃算得上是一个挑食的孩子。
“没觉得多苦。”越是没有什么空闲来想别的事,他心里就越舒坦,有些事忙忘了,又何尝不是一种幸。
“就是看见那么多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在面前,心里不太好受罢了。”
两军交战,必有伤亡,喻之燃虽面冷,但却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他有心的。
真正在战场上刀光剑影厮杀过的,心境会很不一样。
他以前怀着一腔抱负,想着要做出怎样一番作为,闯出怎样一番天地。后来见惯了生死离别,便觉得自己当时的念头属实有些可笑。
“不用想那么多的,战场上,只想着赢就好了。”
这是久经沙场的父亲曾经给过他的忠告,他当年嗤之以鼻,觉得若心中只留嗜杀,会早晚失了心性。
后来才知晓,越是心思纯粹,只想着赢,不被除此以外的事情影响,他才有最大的可能性活下来,才有最大的可能性此时跟她这么坐在一起,围着这么一团火焰,享受着人间最具有烟火气息的欢喜。
“是了,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怎么会好受呢。”萧瑾欢自嘲的笑着,说来她虽没见过那么大场面的腥风血雨,确见识过隐藏在平和的京城皇宫下的波涛汹涌。
只是有时候,除了真正切身感受到失去的人,没人能体会你的悲伤。
有人欢喜有人愁,何时何地都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有外人这一词。
就像京中盛传的和安公主一舞动京城,享誉各方,又有几个人知晓当年她立于迎春楼上,迎着灯火,翩翩起舞之时,心中是多么的悲凉,眼中又渗出了多少绝望。
她不喜欢跳舞,小时候是,长大了是,如今更是。
喻之燃看着她这般眼眸低垂,感伤不已的样子,猜到她大概是想到了先皇、先皇后。
是了,有什么能比骨肉分离更让人心痛的呢,更何况她还不止失去了一位。
“萧瑾欢,你记得当年你把我扣在晗欢阁逼我吃蘑菇的事吗?”喻之燃摇着蒲扇,略带笑意的开口。
思绪被拉回来,萧瑾欢眼角抽了抽,他不会是要这时候报复回来吧?让她亲眼见着就在自己眼前被烤熟的地瓜,落入他人之口,他应该没那么残忍吧?
“……”
不过她当年逼他吃蘑菇的事,好像对那么个不愿吃蘑菇的半大的孩子来说,也挺残忍的。
“干嘛这么看着我,怕我不给你吃地瓜啊?”
萧瑾欢愣愣的点了点头,喻之燃随即笑开,扇子轻轻的落在她的额间,“我看起来是那种喜欢打击报复的人吗?”
萧瑾欢直了直身子,看起来不像有什么用啊,她虽读书不多,却也识字的,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
“那可不说不准。”事在人为,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毕竟你都敢深夜闯宫。”
喻之燃失笑,眸中含了些怀念,“前线吃糠咽菜,什么烂菜叶啊发霉的米啊,我都吃过,那时候挑食就不只是矫情了,是挨饿。只不过,到现在我依旧极其不喜欢吃蘑菇。”
萧瑾欢不停的拿着小木棍戳着火焰中的那几个地瓜,有些心虚的嘀咕道:“总不能是我逼你吃,给你留下什么阴影了吧?”
喻之燃勾唇,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所以,殿下若是再逼这么一回,之燃宁死不从,绝对一口也不吃。”
“切。”萧瑾欢冷嗤了一声,她现在也威胁不了他了啊,当年威胁他若是他不吃,就要娶她,他才乖乖的含泪吃光了,好几盘菜那是半点都没留下。
现在她哪有什么由头还能再威胁到他啊。
见她暗戳戳的往他地瓜上戳了几个小洞,喻之燃松了一口气,有些悲苦的事,他没能阻拦她经历,也只能这么转移转移她的注意,起码让她享受当下,别再想起当年的凄苦了。
何况他说的,也不是假话,若是她再摆这么一桌蘑菇宴,他绝对宁死不从,丁点儿都不占。
不过是他心里还存了点念想,若是不吃的话,是不是真的还可以听她真切的说上那么一句,要他娶她……
不再想这些感怀伤时之事,喻之燃将目光放回到眼前,火苗之中似乎有几个小的已经熟了,喻之燃接过萧瑾欢递过来的木棍,将那几个小的暂时从火焰之中给挑了出来。
还冒着热气,外皮被烤的焦黑,有几条裂痕甚至露出了里面金黄的肉,单单是闻着,就一经十分香甜了。
萧瑾欢等不及,想也没想的就要伸手去捡,还没碰到,就被喻之燃攥住了手腕。
“烫——”讪讪的收回手,将胳膊揣起来,瘪了瘪嘴看着喻之燃拾起一个,在手上滚了几圈,拿出了张手帕来,裹在下方,将上方的那层皮轻柔的给剥掉,露出了黄灿灿的内里。
萧瑾欢咽了咽口水,这地瓜看上去就很好吃,最外的一层烤的有些微微的焦褐感,随着喻之燃将其剥开,甚至有些汁水顺着流了下来。
萧瑾欢舔了舔嘴唇,顿时觉得自己中午吃的饭是白吃了,不然她现在为什么还是这么饿。
迫不及待地从喻之燃手里接了过来,这个小的虽看上去不如她特意挑的那个胖的,但是里面看样子是不输啊。
接到手里用力吹了吹,咬了不小地一口。
“慢点吃,小心烫。”喻之燃继续剥着手中的那个,不放心的叮嘱道。
确实烫,她吹了好几下,还是有些烫,但舌尖萦绕着的满是香甜。萧瑾欢抬起胳膊,微微捂了捂嘴巴,哈出了几分热气。
“好好吃啊!”惊喜道。
喻之燃微笑着点头,手上动作依旧没停下,时不时的换一只手,舒缓舒缓热气。
萧瑾欢倒是吃的开心,她的这个被喻之燃用手帕裹得严实,她用手拿着也只是温热,不会觉得烫。
“你也吃啊。”
话音刚落,喻之燃手中的这个就剥好了,听从她的话,填了一口进嘴里。觉得今日吃的,最是香甜。
一些个头大的还待在火里,喻之燃又添了些柴火进去,防止火苗就这么变小了。
萧瑾欢将这些不大的让景从跟自己的小宫女一起分食着吃了,这么多呢,总不能浪费不是。
小宫女连连推辞,被萧瑾欢硬塞了一个在手里,才乖巧的跟着吃了。
“本来吃东西就是要一起吃才开心啊。”萧瑾欢扬着笑脸看向喻之燃,得到了他认同的点头,就像自己被夸了一般,欣喜得更甚。
“既然是一起吃才开心,皇姐同之燃在这享受美食,是不是都已经忘了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