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随手扔了棋盘,那钝物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接过德发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手上血迹,便又把帕子也丢到地上。
那随从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幕,嗓子似被扼住,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刘启反手拔出赶来的侍卫佩剑,一剑穿心,捅了个对穿。
这次倒是一滴血也没溅出来。
王致嗓子有些发紧,但还是走过去靠近刘启,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拎了个棋盘出来?”
刘启却用另一只手支开她,抽出剑丢还给身后侍卫,才伸手搂住她,淡淡道:“随便拿的。”
他从皇后宫中出来,回到亭子没见刘贤,只听侍卫禀报吴王世子是沿着水池去了。亭子地势本来就高,他居高临下向水池方向看去,正看见一人着刘贤服色,同一女子隐隐对峙。便是闭着眼,他也能辨认出刘贤对面的人正是王致。
当下顺手拎着棋盘就跑了出去。
王致抬眼看他,伸手拭去他下颌上沾上的一小点血,说:“你力气还挺大。”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连杀两人,表面镇定,心里却在发抖,此时纯属没话找话。
刘启却还搂着她认认真真回答她,道:“我力气大不大,你还不知道。”
王致还真知道,她启哥看上去是个脑力工作者,温文贵公子,实际臂力惊人。
刘启又补充说:“其实找准了地方,不用太用劲儿,一下就能毙命。”说这话时他眼睛向下瞟,似乎是在看刘贤尸首,眼神微带冷意。
王致忍不住多此一举问道:“他真死了?”
刘启“恩”了一声:“真死了。”
王致微微担心起来:“我听他说他是个吴王世子什么的……你就这么杀了他,没问题吗?”
刘启眼波流转,望着她笑了,轻声道:“能有什么问题。”
杀了便是杀了。
谁也不可能要他去为一个藩王世子偿命。
刘启拉着她离开,眼神示意侍从上前收拾刘贤和那随从的尸首。
他突然站定,沉声道:“吴王世子对太子不敬,对弈时二人相争,太子一时不慎失手打死了世子刘贤。记住了。”
四周几个宫女侍卫全部跪伏在地,没有一人敢抬头。无论如何,今日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教外人冲撞了太子妃,最后激得太子出手,一场大的责罚是免不了的。
刘启说得轻巧,毕竟不可能一点儿事没有,首先刘恒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果不其然,皇帝闻讯震怒,立即传召太子。
刘启把王致安顿好了,唤了身素净耐寒的干净衣服,又戴上护膝,便匆匆离开。
王致心里也不踏实,等到半夜还没见刘启回来,春梅禀回消息,说是殿下在陛下寝宫外跪着,已经跪了近两个时辰了。
王致想起她启哥临走前麻溜地让德发给他戴护膝的情状,心里反倒踏实了许多。看来一切都在他算计中,不出意外的话,皇帝消了气也就骂骂他,估计打都不会打一下。
想是这么想的,却免不了牵肠挂肚,王致□□梅给自己也找了双护膝,换了衣服简单挽了头发,便也往皇帝那里去。
果然见刘启垂着头,在外面直挺挺跪着,四周侍从都恭敬地垂着头,每一个人敢向这面看一眼。
王致也没谦虚,直接就在他身边跪下。
王致以为她启哥会像普通大众一样,面对此情此景,又惊又暖,道一声:“你怎么来了?”
结果刘启余光瞥她一眼,嘴角上勾,悄声道:“怎么,为夫不在,夫人又寂寞了?”
王致眼珠子一转,她看这位虽然跪了三个多小时,但还精神得紧,便道:“是呀,太子殿下又不知道去找哪位美人温存了,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公子你不如陪妾身聊聊天?”
刘启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绷起脸,正色道:“别闹。王致我和你说你别骄傲,虽然我娶了你两次一次比一次贵,还拒绝了我娘送我的一众小美人,但你也不能骄傲。我杀那个蠢货真不是为了你。”
他骄傲地对王致道:“为夫像是那种昏庸到为了一时意气就妄杀藩王世子的人吗?”
王致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吹捧他还是打击他,最后只能点点头不理他。反正他说的是反问句。
刘启无奈地瞪她,嫌弃地挥挥手:“你快走吧,哪有带着媳妇儿请罪的。你回去睡觉,一觉醒来我就回去了。”
王致听话离开,只时刻让人注意着宣室那边的动静,果然她离开不久,就传来皇帝免了太子的跪,召他进去的消息。
不一会儿又有人回禀里面传来斥责和打砸东西的声音,陛下却下令不让人进去。
刘启站在一旁,眼看他爹朝一边又地上摔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喝水杯,心里暗道他爹这不得心疼死,完了,这笔账又记到自己头上了,还是回去想办法卖身给太子妃,让太子妃娘娘拿嫁妆替自己还债吧。
刘恒摔完东西,果然很心疼,盯着儿子一瞪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刘启就静静站着不说话,反正他爹说他知道自己打的什么主意,那他也懒得解释了。
刘恒现在看自己儿子那张百无聊赖生无可恋的死人脸就来气,顺心的时候觉得自己这继承人少年老成,富有主见,不顺心的时候,就觉得他这儿子根本就是一根筋走到头我行我素不听话啊。
他想了想,只能说刘启走了步不占理且见效慢的棋,但这步棋究竟会起到什么作用,现在还看不出来,甚至可能要他死了才能知道最终效果。
想到这里刘恒就觉得自己是老了,叹了口气,最终也只说了句:“刘启你是越来越能耐了,趁着我还没死,你好自为之吧。”
一个帝王对他的储君说“你好自为之”吧,怎么听都不算好话。
刘启却知道这是没事了,“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行礼告辞退下,还不忘提醒他爹好好休息。
刘恒的“好自为之”前面有个状语,就是“趁他没死”,言下之意就是如今刘启折腾出天去,也有他给收拾烂摊子,而等到百年之后,这一切就都要刘启自己扛了。折腾得再大再不像样,也得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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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致躺在床上,闭上眼休息,困意阵阵上涌,她也硬撑着等刘启回来。
半梦半醒之间,却觉得有一个人拱了上来。
她都不用睁眼,闻味就知道是刘启,哼哼唧唧道:“启哥你回来了?老爷子没揍你吧?”
“没,”刘启很镇静地答道,“就是我爹装腔作势做样子摔了几个杯,我怕他记仇,最近得卖身攒钱还他杯子。”
王致一下子清醒了:“启哥你私房钱呢?”
刘启特无辜:“都折给你当嫁妆了啊,你管着的呢。”
王致说:“那咱们收的礼金呢?你不是说老爷子不会贪污的么?”
刘启黑了脸,哼哼:“他倒是没贪污,他给封起来了,说怕我乱花,给我攒起来。”
王致都惊呆了,自从她上小学三年级以后,她爸妈都不给她保管压岁钱了。刘恒同志都能纵容着儿子杀死一个吴国世子没什么处罚,居然管着他不让花结婚礼金,这是何等的情操。
王致说:“那你上次和我回家的时候还给我哥和嫂子那么多地和钱。”
刘启搂住她叹口气道:“干我们这行的,都是表面上阔气,对外面大方,内里一枚钱掰成八半花,多穷多苦只有自己知道。”
王致想了想,吴地是富庶之地,所以说,她启哥今天杀了吴王太子,难道是因为……仇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