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军大人,吉林来的密信。”后半夜里,随着城东的枪炮声渐渐稀疏,裕禄哈气连天的被幕僚叫醒,仆从点燃了蜡烛。
昏暗的书桌上,裕禄的脑袋猛然一醒,细细打开信笺,慢慢阅读,好久没有吱声。
老龙头车站,经过白天的激烈炮战,车站防线已然是千疮百孔,茫然看着遍地的尸首,和烧焦的军旗,马玉昆的心中不免透出许多悲凉。
十几年过去了,自打新疆平定阿古柏贼首以来,部下的毅军兄弟换了一批又一批,武器更新了一代又一代,可是一直没有打过一个顺心仗。船桥里功败垂成,大平山先胜后败,田庄台一败涂地,马玉昆此时被无情的硝烟熏得困惑了,为什么自强了这么几十年,今天还是受洋人欺负,打这种冤枉仗?
“马军门,我们跟天津通讯全断了,去天津搬取救兵的亲兵已经出发了!”连成志见马玉昆在一旁默默发呆,赶紧上前大声禀报。
“原来是成志呀!”马玉昆自知失态,微笑着抬起头。“军门,老龙头车站能不能守住,关键就看今晚的了,要是裕禄的援兵在天明以前还不来,我们的弹药见底,就只能突围求生了!”连成志严谨地说道。
“对,日本鬼子最擅长的战法就是夜袭,成志,一定要让弟兄们再熬上一夜,睁大眼睛,熬过这一宿,我们就有转机了!”马玉昆握紧了拳头,谈笑自若的对连成志吩咐道。
连成志轻轻地答应一声,回首俯视这广袤萧杀的战场,到处灰茫茫一片,唯有点点燃烧着的磷火,在夜空中跳跃,突然,他感到嘴里跑进了一种奇臭无比的气味,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呕吐出来,渐渐就开始呼吸困难,在意识模糊中,连成志惊讶地看见,空气里漂浮着一层紫色的薄雾,越来越浓。
“不好,马军门,是**!”反应过来的连成志迅速用手捂住口鼻,放高声音回头大呼。
“快捂鼻子!”马玉昆一下子意识到了恐惧,露出惊骇的面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几十名措手不及的毅军官兵瞬间失去知觉,面色铁青。
“准备战斗!”富有经验的马玉昆意识到,洋人的兵肯定就裹在这片浓雾中。
连成志眼见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哀嚎**,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叫道:“快!跟我学,往地下挖坑,然后把头放进去!”“什么?”高积善和全明浩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就都迅速趴下用手乱扒土。整个阵地整整寂静了五分钟。
浓雾散尽,烟灰中,亢奋的日军第五师团步兵大队开始鸣号冲锋。“活络赛!”野蛮的嚎叫声响彻大地。
“打!”就在日军即将占领阵地之际,乌黑的枪口突然纷纷猛烈射击,炽烈的声音响彻车站,跳上来的日军瞬间血肉横飞,。
“嗯,就是现在,拿出大刀,专斫倭寇的腿!”连成志怒发冲冠,一手抡起青龙刀,手起刀落,日军的断肢凭空乱舞,惨叫不绝于耳。
“突刺给给!”端着超长刺刀的日军士兵像运用长矛一般,故意伸出刀锋,使得不少方才冲出的清军被戳成筛子,马玉昆杀红了眼,大刀横掠,人头落地,血浆乱舞。
整整一个小时的恶斗,日军第五师团好不容易才被打下阵地,紧跟其后的美国大兵只放了一阵排枪,因为人少,阵势也被冲乱,暂时停止了进攻,连成志和马玉昆、高积善、全明浩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身子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成志,你小子反应真是贼快,要不是关键时刻你那一嗓子,我们这些人早就中了洋鬼子的**了!”坐下来的马玉昆满面笑容地拍了拍连成志的肩膀。
“军门,标下刚才发现,洋人释放的**,似乎是用什么东西打过来漫延开来的,所以我想,这**肯定不是我们大清江湖上用的那种下三滥迷魂粉什么的,它很有可能是一种高级手法。“连成志仔细的阐述了他的感官。
“难道是用炮弹打过来的?“马玉昆疑惑道:”如果要是这样就太恐怖了,洋人的科技如此发达,试想他们要是真的有很多毒气弹,再向我们阵地释放,我们能抵挡多久?”
“所以军门,我很想带一部分人去对面看看,看能不能毁掉那些毒气弹。”连成志拱手道。
“军门,八里台的洋鬼子开始从后面包抄我们了!”这时,高积善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报告,马玉昆二话不说,紧张地举起望远镜回望,果然发现大批的德军和日军骑兵漫山遍野地向车站移动。
“妈的!裕禄的援兵怎么还没到,来人,再去催!”马玉昆开始焦躁起来,皮靴子踢得蹦蹦响。
“预备,开炮!”阵地的那一边,联军的炮兵阵地又开始发射炮弹进行覆盖射击了。
天已大亮,老龙头笼罩在蔓延的火光之中,连成志惊恐地发现,从天而降的炮弹在不远处剧烈爆炸,随后开始升起浓烟。
“不好,洋人又发毒弹了!”迷茫的浓雾中,大家露出无比恐惧的面庞。“快钻掩体!”连成志已经习惯这种布置了。
烟火散尽,各国主力部队开始迂回包抄,合力围攻,而天津方向,仍旧一个援兵也没有。
“没希望了,大家分头突围,到天津城里会合!”马玉昆遗憾地向全军发出了突围的命令。洋人的重重包围下,到处都是中国士兵的尸体,这支清军顿时失去了行踪。
“制军大人!马军门回来了!”天津直隶总督衙门,在老龙头战斗结束的第二天,迎来了风尘仆仆的马玉昆。裕禄连连庆幸,与宋庆等人亲自上前迎接。
,安玉坤二话不说,劈头便问:“制军大人,下官的求救书信,您可有收到?”裕禄立时红了脸,勉强笑道:“收到了。”“那为什么不及时增援?”马玉昆气愤愤地压低了声音。
裕禄目瞪口呆,好久赔笑道:“荆山,这也是没办法,城中部队太少,就连自保都难,要是再派出去,这天津城谁守?”
“你!”马玉昆顿时变了脸,就想动手。“荆山!”宋庆急忙喝止道。马玉昆碍于老长官宋庆的情面气呼呼地扭头背着手生闷气。
“马军门,不好意思,不知我家成志有没有跟您一正回来?”这时,宋庆的背后步出弱眼横波,心急如焚的陈明慧,向马玉昆道了万福,急切问道。
马玉昆见是陈明慧,不禁和颜悦色道:“连夫人,你不要担心,老龙头失守后,成志是和我分头突围的,至于他现在虽然没到天津,但想必是绕多了路,很快就能赶到的。”
明慧的面庞不禁升起一丝愁云:“什么,我家成志他还没有到天津?”突然间,明慧只觉得天旋地转,众人叫声不好,明慧便已晕倒在地,荀兰小姐和丫鬟婆子们一起上前,轩轩嚷嚷,喊个不停。
再说徐珍此时被长顺扣留在吉林将军府内,早晚都有人监视,浑身好不自在,这日突然听见屋外有人议论,似乎是说长顺已经和俄罗斯等国和谈,把吉林划作不设防区,并且要把自己押送给洋人,作为信物,不禁怒从心生,使劲摇着窗户,对着外面破口大骂:“卖国贼,居心不良,丧权辱国!长顺无耻!”管门的士兵大怒,用棍子使劲拍打着窗口大声咆哮道:“贼贱才,闭嘴!再敢辱骂上官,割下你的舌头!”
这时,长顺已经洋洋得意地带着幕僚走到近前,管门的吓得急忙打千请安。
“罢了。”长顺一挥手,趋近窗口,冷冷地看着蓬头垢面的徐珍,仰头大笑道:“我说徐四公子,你又在发什么疯?你不就是想像聂士成、连成志那样和洋人打仗吗,顺便弄个爱国英雄的名声,可是你就别指望了,如今,本将军已同洋人成功和谈,吉林已然免除战祸,吉林百姓免受战火之苦,这都是本将军的功劳,而你的那个什么聂士成,已经在八里台碎尸万段,不但打了败仗,朝廷还要治他的罪,怎么样?聘卿,到底谁对谁错,睁开你的狗眼吧。”
“哈哈哈!”徐珍冷笑数声,带着嘲讽的眼神看着长顺,鄙夷道:“功劳?卖国求荣,陷害功臣,靠着向洋人献媚和出卖百姓来升官发财,长顺,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放肆!”长顺气得暴跳如雷,指着徐珍的鼻子大骂:“好小子,算你嘴狠,可是老子告诉你,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才是对的,我们大清国力这么衰弱,跟洋人死拼那是自杀,倒不如争取些时间,落个平安,这不是挺好吗?”
“笑话,难道国力衰弱就要永远衰弱下去吗?这个国家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高高在上,自私腐败的寄生虫,才会这么衰弱下去的!”徐珍尖刻地讽刺着。
“好好好,徐珍,你等着,老子会让你的好兄弟连成志跟你团聚的!”长顺狰狞着大吼道,一面甩甩袖子跑了。
“徐四公子!”昏暗的屋子里,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响起了一个声音,徐珍谨慎地回头一瞧墙壁的右下方,发现里面一个狗洞瞬间钻出一个人来。
“你是谁?”徐珍奇怪道。“徐大人,我是依将军的部下阿海,是专门来搭救你的。”那人轻声说道。
“阿海,你现在还能出去吧,别管我,赶紧给依克唐阿将军传个话,长顺最近有重大阴谋,他想让吉林单独和洋人和谈,并且在洋人的授意下派人进关内,到天津勾结裕禄,趁机夺取雪狼令,并杀害连成志等武卫前军残余将领!”
“徐四公子,小人会想办法通知将军的,但是你怎么办?”阿海诧异得睁大眼睛。“别管我,快跑!”徐珍小心地向阿海使了一个眼神。
“丰盛阿,本将军写给裕禄大人的信你可派人送到了吗?”昏暗的密室内,长顺阴郁着问丰盛阿道。
“大人,送到了,裕禄没有派一个救兵去增援马玉昆、连成志,听说毅军和武卫前军残部都被打散了,连成志不知所踪!”丰盛阿怪笑着答道。
“连成志到底死没死?”长顺陡然焦虑起来。“大人,如今聂士成已经不在了,依克唐阿老匹夫也只剩下半条命,我们为什么非要连成志死?”丰盛阿流露出了不快。
“不行,连成志必须死,丰盛阿老兄,你不知道,哈尔滨已经被洋人攻陷,你不知道那些洋鬼子有多厉害,寿山就是因为抵抗,最后被逼死城内,既然洋人在谈判桌上非要铲除武卫前军,那我们也只好用他的脑袋买我们的平安了,再说,连成志这小子是咱们的死敌,咱们弄死了他,也可以向他人示威!”长顺凶光毕露道。
“那派谁去配合裕禄呢?李荣那个家伙已经死了。”丰盛阿奇怪道。“好好干吧,本将军已经联系裕禄大人,务必使天津战局缓和,要是真的除掉连成志、马玉昆,跟洋人在天津也和谈成功,那保全京城的功劳咱们是跑不掉的!”长顺老奸巨猾地一拂八字胡,得意洋洋地走了。
老龙头失陷第五日,联军集中了两万主力,开始总攻天津城,令马玉昆惊喜的是,高积善带着一百号人找到了军营。
“高积善,你们连统领人呢?”马玉昆急不可耐地动问道。高积善迷茫地摇了摇头:“军门,那天突围实在太乱了,弟兄们都不在同一个方向,连成志本来是担任殿军的,打到后来就没影了!”
“什么?高积善,那你们武卫前军的人呢?难道就回来这么一百多个?”马玉昆顿时怒火从生。
“这段路程异常艰苦,况且洋人是前后合围,弟兄们越打越少,半路都散架了,兵找不到哨官,哨官找不到营官。”高积善垂头丧气到。
“表哥,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是找不到成志,那我去,我就是死,也要把成志找回来!”屋内的明慧怒气冲冲地扯住高积善,使出了小姐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