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前来交际应酬的人,肯定都是全方位的渗透,以前沈福喜深居简出,只跟郭昭关系不错,其余的人家也挨不上边儿。
但是三月底那次绑架事件,虽然沈、郭和齐家都已经尽量低调了,但是那么大的动静,在城里如何都是瞒不住的,即便是不放在明面上来说,但是私下里却也早就传开了。
各家有差不多年纪女儿的人家早就蠢蠢欲动了,但是又不好直接带着女儿上门去攀交情,今天赛龙舟简直是最好的机会。
所以还没等午饭摆上来,凉棚里就已经来了三个小娘子。
三个人看到郭昭都有点发愣,不过还是上前见礼。
沈福喜一个都不认得,好在还有郭昭在一旁介绍才知道,个子最高的是林通判家次女林二娘,娃娃脸的是程长史家的四娘,最后一个看着有些缩手缩脚的,是庆州当地大族李家的四娘。
对于李家,沈福喜还是有些印象的,之前听沈三老爷提过,李家也算是世家,但是无论是出身还是背景底蕴都不如郭家。只是世宗皇帝在世之时,李家出过一个颇为得宠的贵妃,顿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着抖了十几年,直到世宗驾崩,李贵妃膝下无子,虽贵为太妃却也再无实权,这才消停下来。
可虽说是消停下来了,但之前已经摆起来的架子却端着放不下来,一直跟郭家较劲,想要争庆州第一大族,可一直底气不足,所以两家表面看着还过得去,私底下却是颇为不睦的。
这件事在庆州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是人人皆知的,所以沈福喜也能理解郭昭介绍时候颇有些不屑的语气,但是看着李四娘柔柔弱弱的,丝毫没有一点儿架子的模样,不免对沈三老爷于李家的评价颇有些怀疑。
她招呼几个人坐下说话,叫阿许上茶和点心果子。
郭昭趁机凑在沈福喜耳边轻声道:“林二娘和程四娘都是嫡出,李四娘是庶出。”
沈福喜这才明白,为何李四娘虽然穿得还算不错,但那种畏畏缩缩的模样,着实没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另外两个小娘子对她也完全不假颜色。
这种嫡庶之间的矛盾,沈福喜并没有什么经验,毕竟自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其他房虽然有姨娘也有庶出子女,但基本只有过年过节大家一桌吃个饭罢了,根本就没有走动。
不过因为林四娘是庶出就看不起她,这种事沈福喜实在是做不出来,毕竟庶出又不是她的原罪。
沈福喜的态度是一视同仁,而来人都是为了要跟沈福喜攀交,家里能带得出来的,基本也都是乖巧懂事会看眼色的,来之前更是经家里再三叮嘱的。所以另外两个人看到沈福喜对李四娘并无另待,也收敛了之前态度上的鄙视,林二娘更是主动与她说话。
虽然说的只是——这个藤萝饼味道不错,你也尝尝看——这种很简单的寒暄,但还是让一直备受排挤的林四娘受宠若惊。
林四娘心里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不受白眼,主要还是取决于沈福喜的态度,看向她的眼中就带了一丝感激的神色。
沈福喜安抚地冲她笑笑,更是惹得对方红了眼圈,心里也不免感慨,看来庶出的日子果然是不好过。
说了半晌没什么营养的闲话,来的三个人陆续被家人带走,沈福喜肚子都已经咕咕直叫了,她吩咐下去不见客了,叫阿许赶紧摆饭。
郭昭丝毫不顾形象地歪在榻上,撇嘴道:“李家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自家没有适龄的女儿还非要带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出来往上凑,也就是阿馥你脾气好,平时我们花会或是出去,都没人搭理李四娘的。”
“庶出也不是她的错,我看她人还是挺老实的。”沈福喜听了这话微微蹙眉,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郭昭的思想还是受如今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改正过来的。
“李四娘不受待见,倒也不是为了她是庶出。”不料郭昭却解释道,“林家大娘就是庶出,但是待人接物大大方方,处事也十分稳重,我娘背后都夸赞过她,如今已经嫁做人妇,做掌家娘子去了。但李四娘总是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有点儿什么事就泪眼汪汪,反正我是看不上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也不知李家是怎么教的。”
沈福喜这才恍然,原来是自己的思维定式先入为主了。
“反正也不与她们深交,只要没有什么人品问题,咱们大面儿上过得去就是了。”
郭昭闻言顿时笑眯眯地凑过来,搂着沈福喜的胳膊道:“咱们两个最好,她们怎么样与咱们都没关系。”
下午没有龙舟了,但是各种戏耍班子却都聚集到河岸两边,沈福喜被郭昭带着看了傀儡戏和皮影,见识了古代的口技和虫蚁表演,最后居然还看到了胡人耍狮子。
小黑头一回见到狮子,动物的本能顿时被激发出来,一直压低身子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沈福喜又是拍头又是顺毛地安抚了半晌,见它还是浑身紧绷地放松不下来,就也不再多看,赶紧带着它离开了。
听郭昭说,端午节河边的热闹会一直持续到夜里,但是赵氏今日见客太多,有点儿轻微的中暑,沈三老爷便早早地带着妻女回府去了。
赵氏吃了药睡下之后,沈三老爷在书房处理功夫,沈福喜敲门进去问:“阿爹,有空么?”
沈三老爷放下手里的状子,招呼女儿进来,抱到膝上问:“怎么了?”
沈福喜从袖袋中掏出个香囊道:“今个儿下午,林通判家二娘,程长史家的四娘和李家的四娘到凉棚里跟我说话,她们都送了我香囊,我也回礼了荷包,当时也没在意,结果刚才回来阿许收拾东西才发现,李四娘送的香囊里还装着一块羊脂玉的玉佩。”
沈三老爷接过玉佩一看,果然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沿着纹路雕出玉兰的花纹,无论是玉质还是雕工都是上好的。
他微微蹙眉,官场上的送礼成风他是知道的,也没迂腐到想要鹤立鸡群,但是对这种把门路走到女儿身上的事儿,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气愤的。
以往就算是年节礼物,别人也都是一并送给沈三老爷或是赵氏,其中有一部分单独在礼单中列出来给沈福喜也就是了,这种直接往自己手里塞东西的事儿,她也还是头一次遇见。
“李家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阿爹啊?”沈福喜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理由让对方送东西给自己。
沈三老爷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脑子转了几遍,却也还是没有想到有任何事儿值得李家这样偷偷摸摸地塞东西,将玉佩递给女儿道:“既然已经收下你就拿着玩儿吧,阿爹会找机会给李家还礼的。”
沈福喜想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便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阿爹忙完早点儿休息。”
赵氏身子不适,所以沈三老爷就没跟她提这件事,自己琢磨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还礼顺便提点两句,表示自己对从福喜那边走门路的人着实不喜。
还没等他找到机会,李家族长娘子张氏又登门来看赵氏。
赵氏看过礼单见上面都是些普通的用物,还有些清热解暑的药材,不值什么钱的,便笑着叫人收下。
张氏也没多待,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下人收拾礼物的时候发现入手的重量不对,打开药材匣子一看,才发现里面放的居然是好几封雪花纹银。
晚上赵氏与沈三老爷说起此事,也跟沈福喜一样,满肚子的疑问:“咱家跟郭家的关系一直走得近,李家以前只是正常的送年节礼物,并没这样上赶着攀附,如今这是搞什么名堂?难道是因为上次几个孩子的事儿,李家以为咱们要跟郭家生出嫌隙?还是因为朝廷对郎君和我的封赏,他们才开始下力气巴结?”
沈三老爷觉得赵氏说的这两种也都有可能,但是这样藏藏掖掖的送礼,实在有点儿不像李家老爷的作风。
“东西先别动,都还原样儿放着,看看情况再说。”
没过几日,沈三老爷放衙回家,一脸了然地道:“这回知道李家为何偷偷摸摸地送东西了。”
赵氏和沈福喜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汪?”小黑也直起身子,竖着耳朵警醒地看着沈三老爷,叫声中似乎也透着疑问的味道。
“什么事儿都有你。”沈三老爷笑着拍拍小黑,坐下道:“那东西并不是李老爷送的,严格来说应该是张氏送的。”
“张氏送的和李老爷送的又有什么区别。”赵氏还是不解。
沈福喜却飞快地反应过来道:“张氏是为了娘家的事儿有求于阿爹的?”
“福喜说的没错。”沈三老爷赞许地看着女儿道,“张家今日递了状子打官司。”
沈福喜好奇地问:“什么官司?”
“张家长兄突然辞世,生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又膝下无儿,家中为了留下的资产一直矛盾不断,似乎也有亲友帮着调解过,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如今死者过世已满一年,家里这才开始递上状子打资产官司。”
沈福喜以前从没接触过这种事情,没想到古代也有这样的遗产纠纷,一直好奇地缠着沈三老爷细讲。
原来张家兄弟三人,老大和老二为原配所出,三子为续弦之子。当初张老爷子过世前留下遗嘱,祖产和家产的一半都给了长子,其余的给余下两个儿子平分。
张家老大丧妻后并未续弦,多年无子,膝下只有两个侍妾生的女儿,如今尚未出嫁。
去年张家老大意外过世,留下两个侍妾和女儿,两个兄弟抢着要将儿子过继以继家产,两个侍妾坚持要为女儿争取嫁资,闹了一年也没有结果,如今两个侍妾一并诉上官衙。
张氏也是继室所出,送礼的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希望张家老三的儿子能够成功出继,得以继承长房的资产。
赵氏听得连连摇头:“张家虽算不得世家,却也算是庆州的大户人家,如今为了长房的资产闹成这样,置脸面于何地?”
“难怪张氏要偷着送礼,若是李老爷知道,肯定不会让她参与这件事的。”沈福喜问,“阿爹,那这个事儿要怎么判啊?”
“自然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的。”沈三老爷唇角一勾,对赵氏道,“你备几份消暑汤药给各家送去,到时候将银子和那块玉佩一并放在匣子里,送还给李家。”
赵氏忙点头应了,第二天就叫人将东西分别送了出去。
李家老爷本就因为妻子娘家打官司的事儿觉得有些没脸见人,加上五月里天气也闷热,干脆天天在家闷着不愿出门走动,听说沈大人送了暑药过来,心里十分欢喜,觉得自己在沈大人心里还是有几分地位的,没成想东西到手一看,里面居然还放着几封银子并一块玉佩。
红封的银子没什么稀奇,但是那玉佩李老爷却是认得,似乎在张氏的嫁妆里见到过的,之前大女儿一直想讨那块玉佩,张氏却没舍得给,如今却被沈家送了回来。
李老爷也不是傻子,看到东西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这里头是怎么回事,一时间老脸涨得通红,拿着东西便回后宅去找张氏。
进门便把几封银子砸在地上,红封摔破银锭子滚了一地,下人们一看不好,也不用主子发话就都溜溜地退了出去。
玉佩李老爷没舍得摔,但还是往床上狠狠一丢,气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李老爷摔银子的时候张氏还没会意过来,这会儿看到玉佩顿时明白,沈家这是把东西退回来了。
她脱口而出道:“难道沈大人觉得礼太轻了?还是二房送的礼更重?”
李老爷原本就气得不轻,听了这话更是鼻子都歪了,伸手指着张氏道:“妇人之见,眼皮子浅的东西!”
张氏依旧满脸不解,虽然自己不该背着李老爷送礼,但是打官司送礼不也是正常的事儿么,心里想着就不小心嘟囔出声道:“就算是嫌礼轻,也没见有人把东西退回来的……”
“你蠢死算了!”李老爷连喝了几口凉茶压着火气,一口气道,“你还当沈大人是原来的那个昏官呢?沈家在京城是什么身份,沈三老爷又深受太后娘娘器重,你知道上个月来宣旨的是谁么?宫中内侍监的易公公,那可是宫中内侍的头一号人物!沈大人这次立了大功,宫中的赏赐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你当人家看得上你这点儿破玩意儿?人家出京任职为的是资历,不是来捞银子的懂么!”
张氏听到这儿才明白过来,但还是嘴硬埋怨道:“你若是早跟我说这些,我又何苦办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呸!”李老爷啐了她一口道,“我倒是想跟你说呢,你送礼之前可跟我提过?”说罢一甩袖子就要走。
张氏一把拉住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那如今怎么办啊?”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李老爷气哼哼地说,“该怎么判怎么判呗!”
“可……”张氏本来还想说让李老爷再去帮着打探打探消息,或是想办法走走门路,但是见他那一脸怒色,到嘴边的话就又吞了回去。
李老爷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娘家那些事儿已经够丢人了,你还上赶着往上凑个屁,给我老实在家待着,让我再知道你去搀和这些破事儿,你就回娘家跟他们过去吧!”
最后这句话彻底把张氏吓到了,她之所以管这些事,除了因为张家老三是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之外,也是因为张家老三许了她许多的好处,如今听李老爷放了这样的狠话,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顿时灰溜溜地闭了嘴。
张家在庆州也算得上是一般的大户人家,这个财产纠纷又已经闹了一年多,可以说是街知巷闻,所以沈三老爷他对这个案子还是比较慎重的,张家老二也拐弯抹角地想要使银子打点关系,自然也被他拒绝了出去。他这几天都在埋头研究律法和以往的案例,也跟师爷以及府衙中的其他官员探讨这个问题。
沈福喜这天下午也在问郭辽:“郭先生,您讲讲律法吧?”
“小娘子想了解哪方面的律法?”郭辽对张家的关系也略有耳闻,他估计以沈福喜的好奇程度,肯定会想要了解相关的知识,所以提前翻看了一些律法类的书籍,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先生讲讲张家的官司吧?”沈福喜果然眨巴着眼睛问。
“其实这个案子并不算复杂,律法中有言--在法,父母已亡,儿女分产,女合得男之半。”郭辽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但是在实际中,出嫁女不参与分产,在室女或是归宗者会参与分产,女子得男子之半资产,若是家中商议解决,一般女子得到的会更少一些。”
“什么叫归宗者?”
“夫亡无子或和离之妇回归母族是为归宗、人子出嗣异性或别支又复归本宗亦为归宗,此处取前者之意。”
“人死无子就必须要过继嗣子么?”
“户绝之家,为保全家产并继承香火,可由宗族中过继嗣子,也可招婿入赘。但如果女赘婿而无子,若是宗族插手干预,还是需要过继嗣子的。”
……
沈福喜从郭辽那边学到了许多律法方面的知识,所以就十分地关注官司的进展,每晚都缠着沈三老爷打探最新的消息。
“张家长房长女提出自己会招婿入赘继承香火,不需要二房或是三房过继嗣子,可二房却称自己持有过世者的遗嘱,其内明确说要从二房过继嗣子,如今刚将遗嘱递呈上来,需要先辨别真伪。”
于是,沈福喜下午又问了许多关于遗嘱的问题。
郭辽被问得一脑门的汗,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沈福喜这难道是在为了今后跟家中兄长争夺财产做准备不成?
刚想到这个,低头看见沈福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好奇和疑问,顿时又让他觉得自己思想太过龌龊,又是一身冷汗。
一下午的课上完,郭辽的中衣都已经被汗浸透了,见沈福喜依旧是意犹未尽地模样,赶紧道:“今日课程的时间已到,郎君估计也快放衙,小娘子先回房去吧,有什么问题明日下午继续讲解。”
沈福喜听到沈三老爷快回来了,这才起身对先生行礼,抱着书本回了后宅。
沈三老爷进门看到女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就笑了,主动满足她的好奇心道:“遗嘱是假的。”
沈福喜闻言挑眉,没想到遗嘱坚定的效率这么高?
“如何证明是假的?笔迹不对?还是没有见证人?”沈福喜下午刚学到的知识,忍不住卖弄起来。
“下午又缠着郭先生问遗嘱了是吧?”沈三老爷对女儿的这种兴趣倒是没有什么干预的意思,反倒为她讲解道,“遗嘱必须要经官印押才可生效,凡临终乱命或是被迫所立遗嘱均属无效。张家二房拿出来的遗嘱说是旁人代书,上面有死者的印鉴和指印,也有几位所谓的见证者,但这份遗嘱没有经过官府审核印押,所以做不得数。”
“原来是这样。”沈福喜把这几天听到的消息在心里汇总一下,“那这样说来,既然遗嘱是无效的,长房长女又说自己会招赘上门,那么二房和三房就不能再坚持要将儿子出继,要看今后长女是否有子来决定。这样的话,财产就依旧属于张家大房,只是长女今后需要给次女出嫁资。阿爹,我说的对不对?”
沈三老爷伸手刮刮沈福喜的鼻尖,赞许道:“说得没错!我们福喜这么厉害,以后都能帮阿爹断案了。”
沈福喜故意皱起鼻子去蹭沈三老爷的手,撒娇道:“阿爹就会笑话我,我这是临阵磨枪,都是郭先生教得好,若是真给我案子,我哪里会断。”
“听先生讲过就知道该怎么断也是很厉害了。”赵氏跟着夸赞女儿道,“好了,案子断完了,都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又过了两日,沈三老爷将张家的案子审结了,基本与沈福喜所说没有出入,只是判词中还将今后若赘婿无子或是次女也招婿等情况一一列明并有所批示。
长房两位侍妾对此判决自然是千恩万谢,二房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三房还想从张氏那边走走门路,但是张氏被李老爷骂过之后哪里还敢应承,安抚了几句就把三嫂打发走了,原本还算可以的姑嫂关系自此埋下裂隙,这就已经是后话了。
城中百姓多数都看着长房可怜,空有财产却只剩女眷,连走门路都不知道如何去走,加上三房跟李家的姻亲关系,原本都传言此番肯定是三房得逞,没想到却判得十分公允,一时间对于这个官司的判决也多有赞誉。
不过也有些思想顽固之人,觉得招婿到底不如宗族过继更能保全张家财产,不过非议的声音微乎其微,也只是在背后说三道四,根本没人敢当面议论,所以沈三老爷就也当不知道,难得糊涂。
沈福喜经由此事对律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沈三老爷提出,待舆图的内容讲完之后,希望郭先生能够给自己系统地讲讲律法。
沈三老爷满口答应下来,可怜的郭先生刚把舆图研究得七七八八,如今又要去开始攻读律法,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每年四十贯的薪资总不是白拿的,也当做是充实自己的知识了。
六月初,京城来信,大娘子郭氏过世了,如今父子二人全都丧妻,沈昕业还没等续弦又开始为母服丧,如今丁忧在家。
沈闳信中还说,想要让沈昕业到庆州这边来,帮衬沈三老爷处理一些地方政事,也算是磨练磨练。
沈三老爷自然是没有意见,回家同赵氏说过,让她早点将住处收拾出来。
赵氏听说郭氏亡故,不免也是一番唏嘘,她还年幼的时候郭氏就已经嫁入沈家,当初做亲戚后来又做姑嫂,算起来也已经三十来年了。
她吩咐家里将喜庆的颜色都暂撤下来,给沈福喜也换了素色的衣裳,叹道:“大嫂是个厚道的人,阿婆也一直很放心由她掌家,不过也就是太实诚了,累出一身的病来,如今这么早早的就没了。”说罢又叹沈昕业,“昕业也是命数,之前文氏出了那样的事,如今还未续娶就又守孝,三十来岁的人了膝下还无一子半女,阿婆怕是要愁死了。”
“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娶不起媳妇,待出了孝期给他寻一个填房,还愁没有孩子不成。”沈三老爷对此并不在意,见赵氏还是一脸愁容,便逗她道,“你看福喜出生的时候,我不是比昕业年纪还大?有什么可发愁的。”
“跟你说正经事,你就一点儿正形都没有!”赵氏白了他一眼,自己在心里盘算道,“快到天贶节了,到时候去庙里拜拜,给昕业求个符回来。”
“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沈三老爷点头应道。
果然,天贶节的时候,赵氏提前三日到庙中斋戒沐浴,烧了六月六日第一支香,求了符纸回来,着人送回京城让沈昕业自己焚烧。
原本沈三老爷说,让沈昕业在京中过了中秋再动身前来,谁知道还没入八月,沈昕业就顶着大太阳到了庆州,路上估计是经常骑马,脸都晒成了小麦色,看着倒是比之前在京中结实了不少。
沈昕业之前没有来信儿,到了庆州之后直奔衙门去找沈三老爷,说了会儿话被阿莫送回家中。
赵氏被吓了一跳,幸好家里的住处都已经准备好了,见他只带了两个随从就骑马来了,忍不住嗔怪道:“你这孩子真是胡闹,这么远的路程,即便路上安全,也累得不轻吧?”
沈昕业闻言一笑,一口牙在肤色的映衬下倒是越发显得雪白,“三婶儿不用担心,一路都好得很。”
他说罢竟然扑通跪下给赵氏磕头道:“多谢三婶儿为侄儿诚心求得符纸,上月侍妾诊出喜脉,已经三个月了,是母亲过世前怀上的,如今胎相稳固,一切平安。”
赵氏赶紧将沈昕业扶起来,拉着他进屋道:“阿弥陀佛,这都是佛祖保佑,明日赶紧去庙里上香还愿,你阿娘在天有灵如今也该欣慰了,今后定然保佑你多添丁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