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烟从仁寿堂买了做鹿胶糕用的药材及食材,回来时已是傍晚,莆一进院就听到慕白在同慕老娘说话。
细听来竟是慕白想念书,她心下微讶。
“那疯癫道人真这么说的?他想教你念书?”慕老娘自是相信慕白不会说谎,她只是不信那疯癫道人真想教慕白,怕是又有什么花样。
慕白乖巧地点头,极美的眸子一直盯着慕老娘,生怕她摇头拒绝了。
慕老娘一抬头见风烟回来了,招手叫她过来。
慕风烟走过去,唤了声:“娘”,她偏头瞧向慕白,却惊奇的发现少年今日目光不曾落在她身上片刻。
他的侧脸透露着一股深沉的倔强。
慕风烟微怔的同时,竟是被他的举动逗乐了。
“烟子,慕白说疯癫道人想教他念书,你觉得这事妥当不?”慕老娘又添了句,“不收学费的。”
慕老娘现在事事肯询问她意见,这点让慕风烟倒有几分满意。
“慕白若想,自然是好事,只是读书习字切不可半途而废。”慕风烟只是陈述事实,她的语气并不生硬,可在慕白听来却十分疏离。
白衣少年低垂着头,她的用词措句明明那么陌生,他却意外的听懂了,他十指紧握,似乎是平生第一次胸腔里生出一股子怨气来,清润的声音也抬高了几分:“娘,我不会半途而废,我会很认真跟着师父念书。”
他说的字字清楚,极美的眸里满是认真。
连慕老娘都被他那股子坚毅给感染了,痴痴然地答应了,慕老娘摸着他肩膀,怜爱道:“我家慕白一定能行的,走,娘这便领你去给你师父敬茶去。”
慕老娘方牵着慕白走了数步,又折回来,进屋里取了一个盒子。
“这是你外公大前年托人给我捎来的什么铁观音,我放了好几年都没开过封,既然你要拜师,便拿去孝敬你师父去。”慕老娘拉着慕白就朝外头走。
这一举动,看得慕风烟目瞪口呆,慕风烟望着从厨房出来的英姐儿,英姐儿也吃惊地望着她。
英姐儿都恨不得掐自己一把,以她娘那个抠门的个性,竟拿出珍藏多年的铁观音去给慕白孝敬师父。
而且那师父还曾是慕老娘口中不靠谱的疯癫道人。
慕风烟想她娘若不是病了便是中邪了,她放下手中买来的货,进厨房喝了一碗水,问英姐儿道:“娘这一时脑热,明日后悔了,岂不是要把瓦给揭了?她前几日还同我说那道人有多胡扯……”
英姐儿想到了什么,忙道:“我昨日听人说起邻村举人老爷的婆娘,之前都说她肚里的孩子到冬月才生,可那道人数日前只瞟了一眼,说了句不出三日便有纨绔落地,果真前日就生了个小子,现在邻村都说那道人挺神的……我想娘一定是听到了风声。”英姐儿想娘对慕白算是极好的了,一说拜师,就把那盒藏了几年都舍不得喝的铁观音拿出来了。
英姐儿走近了些儿,小声道:“烟子你也别多想,说不定那道人就是老天爷给慕白派来的贵人,别的我不知,我见咱么这几村的村长其实都挺巴结他的,或许……”
慕风烟眉头一凝,点点头。
英姐儿见她听进去了,也不再说这个,笑道:“娘说明日要我上镇里卖包子,我不在家了,你又得辛苦了。”
慕风烟颔首,末了,从怀里摸出几粒碎银来递给英姐儿。
英姐儿一愣,怔在那处,她一直想问烟子是不是在外头做生意,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
慕风烟淡淡道:“我知嫂子前几日就想问我,我没说,今日也不会说,这点碎银子嫂子拿着,全是我一点点心意。”
慕风烟知晓,现今镇里的生意不好做,而且塞北的秋天过去,就会迎来极寒的冬日,那样日子愈发难过了,家里的吃穿用度买卖安置还是得靠大哥屋里。
爹娘若是克扣了钱,他们的冬日就会很难过。
慕风烟预计在入冬前卖出四十多斤,这就需要至少两块以上的鹿皮。
这四十斤鹿胶糕,她想同王钱儿换足五十两,然后在吉星镇外买一处便宜房子做仓库。
她首先想到的将那些松油装桶,贮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慕风烟的胶熬了半个多月才凑齐二十斤,她没有立刻拿去镇里王家马行交易,而是等着谋到第二张鹿皮,凑足四十斤。
一晃眼深秋,慕白日日往村尾疯癫道人家跑,也成了老窝子村一道风景。
每日清晨至下午村里人谈论最多还是慕家的养婿,起初都是笑他一个傻子突然生了念书的意头,而那疯癫道人还扬言要教出第二个赵与清来。
那时村民们谈笑了好一阵子,好在慕白全然不在意旁人的嘲弄,竟是铁了心了一心只想读书。
连慕风烟都不解,突然对她冷淡起来的慕白,为何那么热衷于读书起来。
她有时睡前还看到房里的火盆和油灯都燃着,慕白借着火光读书,她甚至疑惑,慕白他真的看得懂吗?
她只知道,远远地望去,那个白衣清濯的少年,真的就同那想象的古代少年一样,那样姣好的容颜,一身无暇的气度,带着浓厚的书卷气息……
这是她年初中读起婉约诗词时,曾经想象过的古代少年,那或许曾在她二十一世纪的花季里短暂的盛开过的容颜。
她迷迷糊糊的睡去,梦里一树繁花,孤寒的枝桠下,白衣少年转身回首,对她浅浅一笑,轻唤起她的名字:风烟。
她恍惚间觉得,他就快痊愈了,可他突然对她痴傻的憨笑,那笑化作利箭刺入她的心脏。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殊不知,窗前洒满阳光,已是次日。
她穿衣起身,推门而出时见少年已在院中井边洗簌。她凝着他,温婉一笑,却见少年不自在的别过脸去,日渐硬朗的轮廓有着生硬的疏离。
慕风烟微扬唇角,心下微涩,也许他是真的不再依赖她了。
她想起她初来这里时他稚子般的眼神,那样的美丽,那样的狼狈,她以为他们会相互扶持很久很久。
她说过,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如今这条绳上,似乎只余她——
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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