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请求(1 / 1)

田氏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女儿最后的那段时光,说她每天请多少次大夫,吃多么名贵的药……田氏的声音近在耳畔,三秀却觉得自己有些听不真切。

时间很快就到了晌午,府里为三秀安排了接风洗尘的席面。

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大好,所以就将席面摆在宾香阁,以免老人家奔波。

老爷林培是老太太让人去轻烟阁叫来的,田氏因此表现得很高兴的,也从子女离散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可待人来了,却是一双一对地来的。

徐姨娘丰满的身子几乎贴在林老爷身上。

田氏上一刻还满含着情绪的眸子一瞬间又仿佛失去生机一般,颓唐起来。

三秀知道,母亲自小是读着烈女传长大的闺秀,三从四德早已刻入她的骨髓之中,在她的一生中,丈夫就是天,她用尽一生的力气去热爱他,迎合他,迁就他,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如何的伤害她,她这一生的喜怒哀乐都最先属于他。

如果没有重生,三秀也不会知道,这天底下,数之不尽的如母亲这般被养在深闺之中的女子们,是多么悲哀。

她们从出生那一天就开始受着不公的蒙蔽。

十几岁,如花的年纪,为了父母之命,和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走到一起,顺从地将自己一生的命运就这样轻易地放在他手里。

最初的几年,凭借着新婚的新鲜感,也许过上几年情意绵绵,琴瑟和鸣的甜蜜日子,然后等婚姻的新鲜感过去,便要任由糟践、轻视、侮辱。

一边为丈夫照顾着他新鲜得来的妾侍姨娘,红颜知己,看他们花前月下,浓情蜜意;一边笑着表现一个主母的大度从容,同时,暗地里还要小心谨慎地应对各种各样见不得人的手段。

若运气不好,遇到后来者厉害的,即便是主母,也不过就是个落得个在深宅大院的某一处体弱早亡的下场;

若运气好,自己又狠一些,躲过这些年的明争暗斗,熬到所有人都色衰爱弛,丈夫也垂垂老矣,最后在某一个盛大的节日上,大家齐聚一堂,得丈夫似感叹似感激的一句“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而后在年轻时惮精虑竭落下的病痛中阖上双眼,这便圆满而令人称道的一生了。

可这,又是多么的无望的一生!

三秀很庆幸自己得到上天的眷顾,有了从头再来的机会,又跳脱了这凡俗的桎梏。

可如今再见到泥足深陷的母亲,三秀还是难过起来。

她自己离开了尘世的樊笼,却不知到该怎样帮助母亲。

如果只是暂时改变母亲的处境,这对三秀来说很简单,她只要自己用修士的身份为母亲撑腰,或是让父亲发卖了徐姨娘,或是带母亲离开这样令她苦不堪言的父亲,这些都可以,三秀知道。

可是,如果母亲自己不愿意呢?

这才是根本的问题,一个人的思想观念是决定一个人处境的决定性因素。

如果母亲的放不下父亲,那么即使带着她的人离开了林府,远走高飞,她也只会在遥远的思念中郁郁寡欢地死去。

这才是这个世俗加诸在女子身上的桎梏。

这样想着,三秀回家的喜悦也在这一再的冲击中变得索然起来,周身不自觉的,就流露出些许索然来。

一个将要筑基的修士无意露出的气势,在一群修士中,几等于无,可若论在一群凡夫俗子中,就显得尤为沉重了。

仿佛空气都随着三秀的不悦变得更加寒凉起来。

林老爷和老太太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三秀,看这个在家时一直温顺如水的孩子忽然露出寒气来,二人心中俱是憾然。

尤其是林老爷林培,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小女儿,恐怕不再是他可以掌控的了。

但他也明白,小女儿的不悦为何而来,遂识相地叫徐姨娘退了下去,然后又扭头和妻子态度平和地说了两句话。

随后大家按位置落座后,林老爷又叫周围服侍的人都下去休息,这才开口问起三秀在修真界的情况,又怎么会突然回来等。

三秀不想理会,便只随意且简单地回了几句。

倒是田氏很是积极地把白天说过的话又复述林老爷听。

林培听了,面上露出些兴奋的神色来。

他态度颇为热切地看向三秀道:“既然你们千里迢迢地来了锡山,你怎么不尽尽地主之仪,将这位于你有恩地师门长辈邀来家里做做客,不不不,这也不妥,还是让我们随你去拜见拜见他老人家才不显得失礼。”

老人家?

三秀看了一眼自己父亲鬓边的髯须,再想想云师祖那副俊男无暇的面庞。

三秀不禁失笑。

可又想到父亲这番热情而谄媚的话,三秀面上那点笑又收敛起来,沉声道:“师祖他不喜旁人打扰,拜访之事,我做不得主。”

林老爷闻言,有些失望地低声呢喃道:“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把你留在家中……”

三秀的耳目不比一般凡人,自然听得分明……

时间很快悄悄过去,膳后,三秀便提出告辞,推了她们的挽留后,三秀颇记仇地瞥都没瞥林老爷一眼,便转身走出宾香阁的大门,全然不管身后的林老爷难看的脸色。

这还是三秀第一次如此恣意,她本来就对父亲没了感情,如今又不再看他脸色过活,何必再委曲求全地讨好他。

至于母亲会不会被牵连,三秀知道肯定是不会的。

她太了解自己父亲的性格了。

他无情贪婪,却又胆小如鼠。

有自己这个不喜他的修士女儿在一天,他就不敢慢怠田氏,以免自己这个跳出人世伦常,对他毫无敬意的逆女来找他算帐。

走出林府的大门,三秀觉得自己对此地已然没有了眷念,遂捏碎传音符,告诉云容自己已经出来了。

云容传音回来,让三秀在原地稍等他,他很快过来。

三秀便乖乖地站在原地,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只不大大小沉香木的嵌玉匣子愣愣地看着出神。

这匣子里面,是一小瓶祛毒健体的丹药,即可强身健体也可美容养颜,还有一条温润养人延缓衰老的项链法器,这是三秀知道要回林家时,特地翻边所有储物芥子才找出来,准备送给姐姐的礼物,尤其是那条项链法宝,那本来是三秀和戚采采一同去珍宝阁的时候一同看上的花架子法宝,很是漂亮,可以根据不同颜色的衣着变换项坠的色泽,但没什么大用。

买回去后,戚采采因为得了她大师兄变着花样送的首饰法器等,就没戴过这个,三秀倒是不时会戴,云容见了,就拿去重新炼制一番,在其中加了个微型聚灵阵法,做成自动吸取少量灵气,能无时无刻滋养主人的法宝,他还别出心裁地在项坠的宝石中开辟了个尺许大小的小空间,说是可以用来放放首饰之类的,只要是主人,不必灵气就能打开。

云容昨天夜里给为了礼物想破脑袋的三秀提了这个,说这个就很适合送给凡人使用,三秀一拍脑袋,当下就请云容帮忙抹掉了自己原本认主记号。

可是,如此费尽心机的礼物,如今却没了收礼物的人……

没等多久,云容果然到了林府门口。

他一过来便察觉到三秀的哀伤,遂快步流星走到三秀面前,安抚地摸了摸三秀长发,温声道:“怎么不高兴,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和我讲讲。”

三秀闻言,心里更加难过,却只是摇摇头,带着快要哭出来的嗓音道:“回去再说罢。”

云容觉得,她此时已经够难过了,他也不能在此时穷追不舍,令她更加悲伤,回去说也好,至少让她缓一缓。

云容大为怜惜地搂住三秀的肩,答应道:“好,那就回去再告诉我,我们从来乖巧不惹事的秀儿,早晨出来还开开心心的,现在被欺负成这样,我可不能善罢甘休。”

三秀闻言,又是难过又是窘迫地扯了扯他的衣襟解释道:“没有被欺负,我是自己觉得难过的,等回去我再和师祖细说。”

软软的小爪子如同抚摸般落在胸口,那又甜又绵的辩解声音轻得像羽毛在云容胸腔中扫过。

云容溃不成军地握住胸前的小手,低下头贴着三秀的耳畔愈发温柔道:“回去说回去说,那我们便上马车吧。”

“嗯!”三秀点了点头,便顺着他的牵引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就在三秀将要上车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三小姐。”

那声音带着喘息,试探。

三秀停下动作,回过头去。

只见不远处站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绿色夹袄褙子,乳黄的细布裙子,头上簪着支素面的玉簪子,瓜子脸,高颧骨。

很朴素的打扮。

妇人大口地喘着气,发丝微乱,一看就是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的。

就在三秀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妇人眼眶中忽然溢满泪水,又殷切地喊了一句:“三小姐。”

三秀心中泛起股强烈的熟悉感来,迟疑道:“你是……绿意姐姐?”

“嗯嗯嗯,奴婢是。”绿意用力地点着头,眼中的热泪一下滚落出来。

绿意含泪带笑道:“小姐长大好多了,难为小姐还记得奴婢。”

三秀笑道:“绿意姐姐当年帮了我的忙,我才能去修真界,我怎么会忘记姐姐呢?姐姐是特地来送我的吗?”

“哦?”云容在一旁听到三秀说曾经得来眼前妇人帮助才能去修真界的,眉宇间的冷凝也收敛起来,神色重新变得和煦且认真起来。

“实不相瞒,奴婢这样匆忙地赶来,是想恳求三小姐一件事。”绿意说着便朝三秀的方向跪了下来,浑身有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是和大小姐有关的事,”她又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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