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借势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甲胄哨骑模样的兵士就从门外闯了进来,不过看到这满满的一屋子的人之后,才意识到好像自己有些莽撞了,不由得单腿一弯,叩拜在地:“卑职无眼!不知王爷在此设宴,请王爷恕罪!”
高慈懿却没有想要发作的意思,仍旧端着面前的酒盏,朝着那跪在地上的军士冲着门外挑了挑眉,
那军士抬头跟高慈懿的目光一碰,马上便会意的不再言语,朝着他一拱手,转身又出了营帐而去。
然后高慈懿并没有停下眼神的意思,又将目光看向安逸,轻轻的眨了两下,
安逸也没说话,不着痕迹的冲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盈盈笑意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手里的酒盏再次端了端,“来,大家共饮此杯!”
“共饮此杯!”
众人皆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之后纷纷落座,倒是安逸看起来有些歉意的朝着在座的一桌人说道:“诸位,十分抱歉,营中忽然有些急务要处理,各位慢饮,我先行告退。”
说完,朝着柳灿他们几个拱了拱手,然后转过头又跟着高慈懿的目光碰了碰,迈开步子头没回的走出了营帐。
安逸跟高慈懿两个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这一番眼神的交流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柳夫人的眼里,使得柳夫人的眼中陡然掠过一丝精芒,
“灿儿~”
她扯了扯身旁柳灿的衣袖,
“怎么了娘?”
柳灿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安逸和高慈懿的异常,只是觉得刚刚忽然闯进来的军士有够突兀的,虽然很想打听所为雍王急诏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是以他们目前的情况,心里觉得还是别开这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嘴了。
不过这事儿放在他娘这儿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柳夫人压低着声音对他说道:“看到逸将军出去了吗?找个由头,去看看。”
她声音很低,低到被酒桌上觥筹之声淹没的一点点多余的音量都没有漏出去,
“娘,这......您没听到吗?雍王的急诏,我怎么能看得着?”显然,柳灿觉得对这种事儿好奇心还是不要那么重为好,毕竟自己还是刚刚站队过来的。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话?”
柳夫人眉头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对于儿子的想法并不是很认同。
“好,好,我去看看还不行嘛。”
至少在柳家,柳夫人的话对于她三个儿子来说,就是圣旨,柳灿拗不过,也只能遵从地站起身来,冲着周围的两个弟兄勉强的笑了笑:“你们好好陪淮王喝两杯,我去出个恭,片刻便会。”
“放......放心,大大......大哥且去。”柳老二喝的舌头都大了,一边答应着柳灿,一边又端起酒盏朝着上坐上的高慈懿遥敬了一杯,
高慈懿笑着跟他虚空碰了碰杯盏,然后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眼角却抛出两道余光,贴在了转身而去的柳灿的背上,嘴角轻轻上扬......
帐外
柳灿走出营帐的时候,刚好看到安逸带着刚刚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军士,隐入了旁边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帐之中,
小帐子不是很大,但是里面的灯火点的可是够亮,以至于柳灿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地躲在阴影里,静听着里面有些依稀难辨的对话。
“起来吧,雍王爷所诏何事?”
“雍王爷八百里加急从王京传令来说,德王高慈勋已经汇合赵王的兵马发兵两湖,与官军对峙在武昌江岸,他们兵锋所指,几乎是攻无不克,两湖指挥使已经是连上十二道急疏报变,恐怕依托着长江天堑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两湖要地一旦有失,大夏朝江南半壁鱼米之乡那就是予取予求无险可守,武昌,决不能丢!”
“是的,雍王爷也是这样讲,所以打算调长江水师郑远逆流而上,沿江助战,可是......”
“可是什么?”柳灿听着安逸的声音好像有些着急,而那个军士的话却像是极为隐秘一样,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雍王谕令已下三日,但是郑远将军置若罔闻,依旧按兵不动。”
紧接着他又听到安逸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
“我明白了,劳烦回禀殿下,我们会尽快入关。”
“是!”
话音刚落,柳灿就看到营帐之中烛火煽动,想必是安逸带着那哨骑说完话要走出来了,他便往后又躲了躲,遁入黑暗之中......
等到柳灿回到营帐之中以后,这场酒宴没过多久也就散去了,他带着两个弟弟和母亲,也都回到了安逸临时给他们安置的大帐之中。
这刚一进帐,柳灿就赶忙把晚上所听到安逸和那哨骑所说的一起,统统地告诉了柳夫人,
虽然有的时候,柳灿还是觉得自己这位母亲有些疑心病太重,但是无数次的事情证明,有时候柳夫人所说的话,从来都是正确的。
“你可是听得清楚了?”柳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边用手摩挲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软玉,一边问向坐在对面的柳灿。
柳灿很是确定的点点头应道:“没错娘,现在看来好像德王已经开始动手了。”
“若是如此说来,可能长江水师提督郑远,心中已然开始摇摆不定,甚至说已经倒向德王了。”
柳夫人说完之后,又在心里琢磨了琢磨,方才开口问道:“灿儿,你跟这位郑将军接触的最多,平日里他跟雍王爷往来的时候,可有过什么冲突?”
柳灿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想来是没有的,我跟那郑远也就是一般的上下官,若是有什么冲突,定然也是不会让我知道的。”
“你不是说你跟郑远是莫逆之交吗?”柳夫人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
瞥的柳灿十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这不是想在娘和弟弟们面前显摆一番嘛。不过我倒是知道,这郑远跟当今皇后可是挂着亲戚,我记得是.......对,是他侄子。”
柳夫人听完之后,微微皱了皱眉,若说有这层关系在这儿的话,那柳灿得到的信息显然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既然是姑侄两个,那雍王不就是他的亲姑父?有这一层亲眷关系在这儿,他不帮着自己姑父,难道胳膊肘往外拐去帮德王?就算是他真的去,德王怕是也不敢信吧。还是说......”
柳夫人忽然把眼眸盯向柳灿的脸说道:“还是说,这雍王爷和皇后之间有点什么端倪?”
原本她刚刚的那番话把柳灿说的也是泛起了嘀咕,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听到的话有没有错过什么细节,但是后面这句一提,倒是让柳灿如恍然大悟一般的张这个大嘴,右手不停晃着的手指凌空虚点着,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南直隶巡防的时候,有个斥候模样的人来给郑远送过信!那时候刚好郑远有事不在舱中,让我代他指挥,指挥的时候急急忙忙就从后面跑过来个斥候模样的人,我估计他时候把我当成郑远了,递过来一封说是皇后娘娘的密函,后来那人看我一转头不是郑远,又赶忙把手收了回去,转头走了。”
柳夫人悠悠的嗯了一声,然后轻轻点点头,“按理来说,长江水师提督应该是皇帝直属,皇后完全可以通过雍王来给他下达指令,怎么会有密函给他?换句话来说,这说明皇后娘娘是有不想让雍王爷知道的东西,所以采用这种方式。”
话说到这儿,柳夫人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忽然觉察到了商机一样,圆润的脸上一时间被笑意填满,
“看来,这雍王爷和皇后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啊。”
柳灿听他娘这样说着,像一只迷途的小羔羊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开口问道:“娘,我可是知道的,这雍王爷背后的势力可都是皇后那边的,若他们俩真的是各有心思,咱们这到底是该跟着哪边走?”
他比较担心的是,万一到最后这个雍王爷被皇后死死的拿在手里,那他们这些打算跟着淮王攀雍王高枝儿的人,不就成了要被剪除的羽翼了?
“平时看你倒是有主意的,这关键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一脑袋浆糊?”
显然,柳夫人对于自己儿子这种反应相当的不满。
柳灿低着脑袋吭声道:“那......那娘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我问你,长江水师除了郑远之外,还有别人和你平起坐的吗?”
这回柳灿倒是显得满骄傲的点点头,“没有!长江水师就我一个千总,上面就是都督,再无他人。”
介于之前儿子的大话,柳夫人还是不放心的有确凿了一遍,“我要听实话。”
“没错,娘,这次儿子说的确是事情。”
柳夫人点点头,然后在眼眸之中平添上了不少狠厉之色,接着问道:“如果郑远死了,你有多大把握能够拿得住长江水师?”
“死.......死了?”
柳灿没想到他娘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当他抬起头看到柳夫人那双眼睛的时候,显然也是被那目光刺的脊背发凉,
可能作为儿子的他,还真没见过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柳夫人。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雍王、皇后对于这大夏朝唯一的一支水师,都是相当看重的,只不过因为郑远的缘故,现在水师的实际指挥权还在皇后的手里。而且不光是雍王这边,恐怕德王对这支水师也是垂涎已久,不过苦于无门路罢了。”
说着,柳夫人又把目光顺着营帐的方窗投向了东面夜空中的虚无,一字一句的顿道:“所以,谁掌握了长江水师,雍王、皇后、德王,不管他们是谁,都得倒过来求着我们!”
“那到时候,他们谁赢,咱们帮谁!”柳灿像是被他娘卤水点豆腐一样,点的忽然开了窍,脸上有些欣喜的接话道。
柳夫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水师的情况,你有多大把握?”
刚刚脸上还抹上一丝欣喜的柳灿,听到这话一下子又蔫儿了回去,支支吾吾的解释道:“那个......娘你不知道,现在水师调动都是兵符,我那个......”
柳夫人听都没听完,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一脸不悦地皱眉道:“真不知道你这个千总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心都拢不住!”
挨骂归挨骂,该问的事儿还是得开口问的,“娘,那您看咱们现在......”
柳夫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既然你没这个金刚钻,那咱们就借他淮王的一把火。”
“您意思是......?”
柳夫人对着儿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脑袋凑过来,然后微微的偏了偏身子,凑在柳灿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好!”
柳灿听完,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好!明天我就去找逸将军请缨!”
柳夫人脸上倒是没有那么多激昂的表情,盯着柳灿叮嘱道:“小心行事,柳家的富贵可就在这儿了,你可不要给我弄砸了。”
“放心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