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兵者,诡道也
高影疏带着孟崎来南门前军营找安逸的时候,刚好处在辽人两波进攻的间歇期,
从战场上的情况来看,辽夏两军的尸体都丢弃在城门外,甚至于城门洞中都很少,说明这次辽军的攻势已经是颓势尽显,已紧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高影疏披着一身墨蓝色织锦镶毛斗篷,手里提着一柄短剑显得英气十足,她走进大帐的时候,安逸、姜尚、林牧之、江云四个人正围在桌案前商讨着什么,
安逸听到动静才回头看到高影疏,忙转身迎上前去,
“你怎么来这儿了?”
她身后的孟崎朝着安逸一拱手,“大人!”
“你怎么来这儿了?”
安逸跟卡壳了一样又重复了一遍,
孟崎没接话,拉着安逸快步的回到桌案的地图前,一脸兴奋的便用手指着便说道:“诸位,我奉大人之命留守官道,你们猜怎么着,一线天前面的那一伙辽军正要从官道通过的时候呀,跟一伙装备精良的骑兵干上了,后来我多方打探才知道,是五谷教的重骑兵!”
林牧之咧嘴一笑插嘴道:“我说这辽人够寸劲儿的,走哪都能撞上五谷教,那是赢了是输了?”
“肯定是赢了,不然城外的耶律休可早就坐不住了。”
孟崎点点头,证实了安逸的说法,道:“是的,五谷教败走,要说这辽人是真厉害!三下五除二就把数倍于己还如此装备精良的骑兵给打退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估摸着,我不知道这五谷教的重骑兵,那辽兵更是俩眼一抹黑。索性我就让底下的人扯开几面大旗,用之前营里涂标识的颜料,抹了面蜀王的青龙旗出来,一路上大摇大摆的朝成都奔来,那辽人的哨骑一路上直跟我到城下方才罢休,再加上高殿下给在下搭了个好戏台,列队出迎!依我看,辽人的哨骑肯定以为我是蜀王大军的前锋探马,我们不如就作出一副大军回师的模样,吓他们一吓!”
安逸听完他说的,朝着高影疏挑了挑眉,两个人四目相对会心的笑了笑,然后他重重的拍了拍孟崎的肩膀,赞道:“行啊小子,以前还没看出来,这回先是来了个水淹七军、现在又搞了一出无中生有,智将啊!”
姜尚却有些忧虑的说道:“大人,这朝廷的大军困守兰州,蜀王大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临洮府抽调回来,这一点耶律休可比我们清楚,恐怕我们不好瞒过他。”
安逸信然道:“姜将军说的有道理,不过三人成虎,这五谷教帮我们说了一遍、孟崎又帮我们说了一遍、很快那些回营的辽兵哨骑也会帮我们说一遍,况且影疏已经把开场给咱们唱完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场戏演到耶律休可的心坎儿里,到时候他就算是孟子他妈,也得跳墙而逃。”
然后他回头看向高影疏问道:“影疏,蜀王府里可还有王爷的青龙战旗?”
高影疏点点头,
“有,父王之前出征时候带回来的旧旗帜还有不少。”
“好!”
“传我的命令下去,四面城门上全部插满青龙旗帜,然后从军中调出高健精壮之士,身着蜀王府的侍卫军服在城墙上来回的巡查。最重要的,团练营、中军营、近卫营全部人马出城列阵,能给我摆多大阵仗就摆多大的阵仗!”
“是!”
三人拱手领命。
“大人,在下以为只做前两条便可,如果耶律休可不信,我们还可以留有余地继续守城,他们已经显现颓势,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后一条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江云有些迟疑的问道,
安逸的嘴角轻轻的弯成了一个月牙,高影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安逸这种充满自信的笑了,但是再此见到的时候,这个表情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专属于公子哥的翩然,而是一种唯己有才、任他天下汹汹的沉着与坚定。
“连我们都不信,怎么指望让耶律休可相信?放心吧!跟这位小王子的王位比,成都已经是块鸡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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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
辽军大营
拓跋寅刚刚收到哨骑的探报,便急匆匆的跑到中军大帐里来找耶律休可。
“殿下!殿下!”
耶律休可正在营帐里的帅案上聚精会神的趣÷阁走龙蛇,原本力能扛鼎的苍劲大手此时却随心所欲的操控着手里那杆细长的狼毫趣÷阁,在暗黄色的宣纸上写了一个苍劲有力的“辽”字,
他将最后的捺出的一趣÷阁一气呵成,然后轻轻的将狼毫搭在紫玉官砚上,用案旁已经准备好的软巾擦了擦手,方才抬头看向拓跋寅:“何事让拓跋兄如此惊慌?”
拓跋寅快步走上前去,切声道:“殿下,前方哨骑探报,他们亲眼所见今晨夏军蜀王的先锋探马已经带着他的谕令抵达了成都,说不定蜀王的大军已经在回师的路上了!”
耶律休可不甚在意的笑道:“拓跋兄糊涂啊,如果夏军能够回师,那就说明我军已经在西北战败,此等消息也是我们先收到才是,怎么会让夏军都要杀到眼前了,我们还懵然不知?”
拓跋寅显得很是着急,朝着帐外成都的方向一指,
“殿下,您出去看看,成都的城墙上已经插满了夏国蜀王专有的青龙战旗,而且那城中的守军已经出城列阵,摆出了一副进攻的架势,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这话入得耶律休可的耳朵,使得他的虎躯微微的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汉人善使诡计,那都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而已,虽然我跟萧燕儿不对付,但是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被汉人所败。”
拓跋寅见到耶律休可仍是不信,不得不后牙根儿一咬,硬着头皮道:“殿下!在您的心里,大辽的皇族难道还没有这个小小的成都重要吗?”
“你混账!”
拓跋寅明显是戳到了他的痛楚,让耶律休可马上变了脸色,愠怒的呵斥着,
拓跋寅应声俯身跪地,但是嘴里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殿下,咱们距离西北的大营数百里之远,那边的消息传来过也是三五天前的了,咱们深入敌人腹地,三五天时间发生的事儿已经足够让我们万劫不复了,更何况.......您对萧太后就那么放心吗?她就一定会把军情如实的抄送给我们?如果西北战局有变,恐怕她才是最想让我们陷在这里的,您要是有个闪失,您让我回去跟叔伯们怎么交代啊?”
耶律休可明白,这也就是对辽朝皇室忠心耿耿的拓跋寅,换了旁人绝对不会顶着他的怒火说出这番话,
对啊,拓跋寅说的对,自己自诩要成就大事,如何能为眼前的一时意气所牵绊,现在继续在成都打下去,不管夏军的回师是不是真实,都将会给他造成万劫不复的风险。
而对于成都本来他来的目的就是来劫掠一番,满足下自己体内压抑已久的杀戮因子而已,现在打成这种胶着的状态,已经是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大有越陷越深之势,用这个一无是处的古城来让自己和辽朝的皇族冒这么大的风险,实在是不该。
当跪在地上的拓跋寅被他伸手扶起时,就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意气用事的耶律休可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来那个如同草原鹰隼一般冷静锐利的小王子。
“传令下去吧,拔营!回师。”
“是!”
拓跋寅激动地朗声应着,然后转身迈出营中传令而去。
“安逸,咱们后会有期!”
耶律休可那冰蓝色的眸子里喷薄着寒意,让刀削斧刻般的俊美面容看起来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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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兵的退却也让成都全城上下如遇大赦一般的松了一口气,
安逸站在城头,看着在青川河岸的时候还一身银光凛凛的辽军已然是士气低落了不少,摆着长蛇阵拔开营寨,缓缓地往北而去。
耶律休可催马走在队伍的侧旁,一身明光金铠,倒提着他的那杆玉龙枪,面无表情的朝城墙上望去,注目在那道负手而立、素衣锦袍的身影上,
冰蓝色的水晶和黑亮的宝石在虚无中交汇,一支充斥着野心、通体燃烧着欲望烈火的凌厉之矛对上一面由信念铸造泛着坚定光芒的昂扬之盾,在这已经燃烧烬了消炎的战场又一次进行着无声的厮杀,虽然孰胜孰负已经一目了然,但是矛与盾之争,绝不会轻易结束,
半晌
耶律休可才收回眼眸,催着胯下的白龙驹,带着辽军消失在了安逸的视野中。
安逸也是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历经数日的波折和大战,总算是在成都这最后的底线之前,挡住了辽人前进的脚步,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古城墙和尸横遍野的战场,
他缓缓的转过身,
俯瞰着城内的正对着他翘首以望的所有人,
但是
安逸并没有像上次一样,高高的举起胜利之剑,为他们所赢得的一切而欢呼,而是竭尽全力的向着所有人喊道:
“自青川河一役始,七天的浴血奋战!成都绿营、龙安绿营、团练营五千余名英勇无畏的将士披肝沥血,用他们的生命,换下了这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安逸在此,感谢每一位活着的勇士,和死去的英灵。你们用行动告诉了大夏朝,辽人,绝不是不可战胜的!白虎神,不在我安逸的身上,而在你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天边原本那一抹尽力射穿云层透出来的金光,还是逐渐被暗色的团雾遮蔽,阴霾的天空似乎低矮的快要触及到成都古老的城墙,淅沥的雨丝开始在天空之中飘摇起来,似乎是多情的雨云在为那一个个逝去的英魂哭泣。
成都之战让这个已经快淡出人们视野的古城又重新回到了大夏朝官民百姓茶语饭后的谈资之中,威震西北的小王子被一名小小的守备将官折戟于此,极大的保全了四川的有生力量,同时也鼓舞了西北兰州战场上夏军的士气,
至此
这场历时仅仅七天之久、却意义深远的战役,以辽军主将耶律休可的退兵而告终,也让安逸这个名字至此开始进入了大夏朝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