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深远浩瀚,月光若隐若现,点点星辰隐隐约约点缀着高空,为渐渐沉睡的大地撒下温馨的清辉。
不知从何处窜来的野猫趴在树枝上浅眠,苏府一片安宁。
向来很迟熄灭烛火的落松院一反往常,早早的和黑幕贴在一起,在各自梦中徜徉徘徊。
这时,一道黑影落在落松院,似乎并未站稳,整个人竟是跌倒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惊醒树上的野猫。
野猫直立起身子,警惕的叫了声,稍即又在粗壮的枝干上走了几步,又慵懒的躺下,低低的呜鸣了声,就阖上了绿幽幽的眸子。
黑影强撑起身子,缓步的向着偏房走去,一步又一步,若是细看,便能够发现他每走一步,下头就是一带血的脚印,而他身上也一样,青衫似血衫,好似全身没有一处完好,就连支撑着他回来的利剑也成了残剑,剑锋上有着许许多多的残缺。
终于在上只有一步的石阶时,手中的剑彻底断裂,他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他抬了抬手,似乎要去够只有五步之遥的屋‘门’,却是徒劳。
“解……永浩。”他低低的唤了声。
话落,他仿佛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静寂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想起,今夜他们都不在这儿,难道他要死在这儿了……
身上的血在缓缓的流失着,渗入到冰凉的泥土中,和着晚秋的夜霜渐渐凝结。
午夜,冷风呼啸,吹得那一件破碎的血衫呼呼作响,寒冷的气息让他的身子轻动了下,却终是没能爬起来。
苏暮卿踏着清亮的月‘色’,小步踱回落松院。明亮的眸子里含着疑‘惑’,夜都如此深了,小叔怎还没有回来?她足足等了他近两个时辰,竟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苏连墨果然是谜一样的人。
忽而,乌云彻底遮住月牙,四周暗沉下来,寒风不止,如冰棱般冻人。苏暮卿拢了拢外边的披风,快步的向着院子里头走来。
然,在分叉小径上。她却是顿住了脚步,目光幽幽的望向偏房前躺倒在地上的人。
诧异缭绕在她的眼瞳里,全身陡然警觉。
苏暮卿冷声道:“谁!”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夜风呼作。
苏暮卿双眉蹙起。眸子微眯,细细的打量了番,长长的一道血迹,而他的身上无处完好。
她大惊,顿时跑上前。急急地将他的身子翻过来,真是吴远清。
苏暮卿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吴远清醒醒,快些醒醒。来人,快来人。”顾不得会将其他院子的人吵醒。
屋‘门’接二连三的打开,率先跑出来的是朱儿,瞧得苏暮卿与一身是血的吴‘侍’卫在一起时。满眼大骇,也顾不得此刻自己穿得并不得体,而且甚是单薄。着急的来到苏暮卿旁边:“小姐,先别慌,让奴婢先替他检查下伤势。”
闻言,苏暮卿竟是平静了许多。
此刻,绿儿已然取来了灯笼。为她们照明,而秋棠手中拿着干净的布条。以备处理伤口。
她们静静的瞧着朱儿熟练的撕开吴远清身上的衣衫,大大小小的伤口甚是多。
朱儿不急不缓,甚是镇定自若道:“小姐,我们先将他搬回屋子里去,秋棠姐你且去烧热水,记得在热水中扔一把剪刀,有刀子最好,我需要将他体内的一根倒刺‘弄’出来。”
苏暮卿先是一怔,随即四人小心翼翼的将吴远清搬进了屋子。
屋外头,寒风凌冽,吹散了血腥味,可进了屋子,她们的鼻尖缭绕着浓重的血腥味。
“小姐,要不要出去寻个大夫?”绿儿恭敬低声道,虽说朱儿如此镇定,可没个大夫帮忙,容易出事儿。
苏暮卿抿了抿‘唇’,蹙着眉头望了眼浑身是血的吴远清,又看了看朱儿。
朱儿全神贯注的检查着吴远清的伤口上可还是有倒刺这类东西,这要是不及时取出来,一来伤口难以愈合,二来容易腐烂肌肤,最重要的是极容易与‘肉’长在一起。
庆幸的就仅有如此一根,今夜她只能简单的替他止血与拔倒刺,由于没有‘药’,只能等着大夫来。
“不可。”开口的是奄奄一息的吴远清,他缓缓张开眼睛,“郡主,此事不得伸张。”
苏暮卿一愣,焦急道:“可是你的伤口……”
吴远清扫了眼屋里的人,明朗的笑笑:“死不了,而且貌似这儿还有个蹩脚大夫,处理下这些伤口应该没有问题。”
朱儿淡淡一笑,轻声却不失恭敬道:“谢谢。”
苏暮卿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这才想起自己也会一点点医术,只不过水平不高,却只会纸上谈兵,这真要……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吴‘侍’卫,我先前学了点,可以拿你做回试验不?”
此话一出,吴远清嘴角微‘抽’,摇头坚决的拒绝:“不要。”
话落,竟是晕死了过去,想来刚才是靠着意志醒来。
朱儿望着‘床’上晕过去的人,浅浅一笑:“吴‘侍’卫,奴婢也是第一次为人取倒刺,而且十五年了,不晓得这手可还听话。”
苏暮卿暗笑,没想着朱儿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不过心下却是好奇她怎会这些,十五年,十五年她该也不过是六七岁的‘女’孩子……
苏暮卿隐隐的有所不安。
朱儿察觉到自家小姐的不安,安慰道:“小姐,相信奴婢。而且你也应该相信前首座御医林御医‘女’儿的水平。”
苏暮卿与绿儿当场呆立,甚是难以相信的望着朱儿。
前首座林御医因扣上杀害先皇最得宠的妃子而入狱,后又有人在其府邸收出通敌信,而遭受到满‘门’抄斩。
然,这里的是非曲折想来很多人皆是明白的很,林御医向来为官清廉,爱民如子,虽为御医。却时不时的为贫困的百姓医治,而他还有个非常聪明伶俐的‘女’儿,据说是在五岁之时便能为人医诊。
“你……”苏暮卿终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惊诧的望着她。虽然那时候她不曾出生,可依稀从爹娘的口中得知些许林御医家的事儿,两家的‘交’情似乎一直来都还不错。
朱儿冲着她们温柔一笑,她竟是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自己身世,以后会怎样,当真是不晓得,这该算是她十五年来最勇敢的一次。
这时。秋棠端着热水进来,里头浸着一把剪子和苏暮卿的匕首。
“小姐,奴婢借你的匕首一用。”
言毕。似乎丝毫不觉得烫一般的从热水中拿出滚烫的匕首,搁在一段帕子上。
苏暮卿敛下眸子里的诧异,平静的开口:“我来帮你。”
朱儿摇摇头,面容上甚是平静,淡淡的回道:“小姐。你还是回避下好,毕竟你还是闺阁‘女’子,这般不妥。让绿儿和秋棠姐帮奴婢就好。秋棠姐,你替吴‘侍’卫擦拭下伤口,小心点,擦去边上的血迹就好。绿儿。呆会我开始动手的时候,你站在边上替我举着灯,可好?”
在朱儿镇定的吩咐下。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苏暮卿静静的站在她们的身后,望着一个一个忙碌的身影,鼻子一酸。她又一次发现自己真是相当的无能。
时光在静默中流逝,不过半来个时辰,吴远清的伤口便是包扎好。
水盆里漾着通红的血迹。朱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大伤。就是这血吓人了点:“小姐,奴婢只做了些简单的包扎,明日奴婢出去买一些‘药’回来,重新为他上‘药’包扎。”
苏暮卿轻颔首,望了眼她们:“都回去歇息,想来吴‘侍’卫也应该能够撑到明日。”
“郡主,紫儿没事,她没事……”
轻轻的呓语之声从吴远清的口中传来,人却并未清醒,整个人陷在昏‘迷’之中。
苏暮卿一愣,身体一阵冰冷,莫不是他这一身伤与紫儿有关,紫儿不是在牢狱中吗?她的心开始快速的跳动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朱儿三丫头站在一边,面上皆是凝重的很,心里多少明白是出了大事儿。
“王爷,对不起……远清无能,没能救得了陈‘侍’郎……”
吴远清双眉紧蹙着,面容几乎也皱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他是疼还是因为歉疚,苍白的‘唇’中不时的溢出略有些模糊的声音:“对不起。”
苏暮卿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神情甚是惶恐的望着吴远清,她好几次想要张口,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侍’郎,会是哪个陈‘侍’郎,从吴远清的话语中苏暮卿清楚的明白他说的该是今日她所见的那位,是她,是她给他们带去了灾难。
清晨之时,吴远清明明那么严厉的警告过她,而她却不曾去多想,只是为什么会是陈‘侍’郎,为什么紫儿也在里头,为什么……
“小姐!”绿儿没想着吴‘侍’卫的几句喃语竟是让苏暮卿失魂落魄。
其实,是她杀了人,是不是?
苏暮卿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低低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不杀伯仁,而伯仁却因她而死。
苏暮卿的身子瑟瑟发抖,明亮的双眸竟是渐渐的暗沉下来,嘴角溢出一道凄惨的笑容:“林御医,苏将军,陈‘侍’郎……都死了,都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要是王了,通敌卖国……哈哈。”
绿儿抱着苏暮卿的身子,声音里尽是害怕:“小姐,你不要吓奴婢。不是你的错,这些都不是你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直都在落松院。”
凄厉的笑声久久的缭绕在屋子里,三个丫头不知所措的望着失魂落魄的苏暮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