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婉在一遍安静的听着,如此明显不对劲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
她心中也万分疑惑,乐成帝虽然平庸了一点,但是,他脑子没坑,偏生现在为什么做出如此罔顾启元安危的事情。
在李鸿渊的示意下,于仲擎将今日其他的事情一一说明,有遗漏的地方,阮瑞中跟骆沛山作了补充。
“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居,那就这样吧,后面的时候,到时候再做计较。”李鸿渊说道。
“王爷,事关江山社稷,皇上不知何故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岂能……”
“阮大人,皇上是君,吾等是臣,王爷亦然,有些事情,阮大人便是着急,也需要徐徐图之。”骆沛山略带劝慰的说道。
阮瑞中呼出一口气,“王爷恕罪,是臣着急了。”
“阮大人心怀天下,一心为国为民,情有可原,不过,事情也没那么糟糕,这到底是他的天下,再如何玩笑,也要想着百年之后如何与列祖列宗交代。”既然与前世不同,而本质上也只是想着要傅云庭乃至整个武安侯府覆灭,现在瞧着傅云庭年轻英武,只怕这杀心更重,于是,换了策略,如果一开始战事就出了问题,那么,理所当然的就能治罪主帅,换上有能耐的将领,那么他的目的,顺理成章的就能达成,前世时,说不得也是相同的打算,只是,终究小瞧了傅云庭,结果就做出了那种舍掉二十多万将士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再说傅家,曾经赫赫威名,可是远超现在的贺家,傅云庭顶立门户,对于武安侯府的境遇又岂可无动于衷,他心里很清楚,傅家,只能前行,不能后退,如此,岂会没有准备,别小看他。”
“是臣想岔了,既然是王爷看重的人,定不会差的。不过,王爷既然提到了贺家,是否可以谏言皇上,让贺家小公子随行?贺家小公子在东北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阮瑞中说道。
说到底,不管李鸿渊怎么说,傅云庭太年轻,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也没有贺识海那样实打实的打出来的让人信服的功绩,到底不放心,不是不相信李鸿渊,而是不相信傅云庭。
“他要傅云庭死,要武安侯府灭,又怎么可能搭上前途无量的贺识海,阮大人安心治国就是了,安邦这种事情就不要操心了。”李鸿渊端起手边的茶杯,浅饮了一口。
此言一出,吃惊的可不仅仅是阮瑞中,虽然乐成帝态度诡异,但是也不曾想到他尽是这样的想法,要说是晋亲王想差了?没可能的,他们不止一次的见识了晋亲王如妖的智慧,通天的手腕,他笃定的事情,定然是不会是差错的。
“皇上说为什么要覆灭傅家?傅家为了启元,死伤无数,最后就留下傅云庭一人勉强顶立门户,不管从哪方面讲,皇上都该善待傅家,可是皇上做得那些事情,不过是糊弄糊弄百姓,对于朝臣,对于高门,甚至掩饰都不屑,某些时候,简直就是希望随便人什么人都能踩武安侯府一脚,何其荒唐,又何其叫人寒心。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李鸿渊也想知道为什么。
“在李氏皇族,有没有类似于‘帝传几世,傅代李兴’这样的传言?”安静当壁花的靖婉忍不住开口说道。
李鸿渊一怔,与其他人一同,齐齐的看向她,靖婉倍觉压力,有点不自在的挪了挪,笑容也有点尴尬,“我也就随便一说,肯定当不得真的。”靖婉抿唇,暗骂自己嘴欠,那什么,这样的话,能随便乱说吗,一不注意,那就真的可能给武安侯府招来抄满门的祸事。
然而,李鸿渊却突然抚掌而笑,“果然还是婉婉聪慧,虽然荒唐,但是,这样的解释才是最合理的。”李鸿渊笑完,单手支着头,“傅家身为当初的四公九侯之一,一开始就是以武立足,将门虎子不计其数,启元立朝至今,傅家威名赫赫的武将,在现任武安侯身体尚安之前,就从未出现过断层,称之为启元的一枚定海神针也不为过,按理,这样的家族,该当一直都是勋贵之首,可事实却是,傅家一直都被皇位上的人有意无意的打压,每每一场大战获胜,明面上鲜花作锦,内里却是削弱三分,但是,一旦傅家出现不妥的地方,立马就是严惩,从公爵降为侯爵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如果不是傅家一代一代的坚持,用一代又一代的儿郎的命去换,只怕早就已经覆灭,偏生这样的‘英勇无畏’,越让皇位上的人忌惮,大权在握是死,没有大权死得更快,呵……”
所以说,并非傅家非要想方设法的把持启元军权,实在是被逼无奈,不得不为。
现在穷途末路了,乐成帝可不要再算计一把,光明正大的碾死这只蟑螂,还半点不损自己名声。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显然,众人都接受了这样的说法,虽然具体的原因还不得而知,但,肯定是傅家“威胁”到了皇室。
说起来,这种事其实是无稽之谈,但是,未必就是空穴来风,定当是在最初的时候,傅家生了什么心思,或者得罪了什么狠人,才会被如此的算计,事实上,皇位上的人也未必就真的相信,只是,事关皇尊位,那就是禁忌中的禁忌,别说什么有那么点影子,便是一句话,都势必要铲除殆尽,只是傅家的骨头太硬了点,生命力太顽强了点。
“婉婉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李鸿渊颇有兴致的问道。
怎么想到的?前世的历史上有没有这一出不知道,但是电视里写出来的却有这么一个梗啊。听到乐成帝诡异的态度,就莫名的联系到了一起,“就那么突然想到的。”靖婉心里边有点虚,这种事吧,还不能用话本来搪塞,毕竟,没有哪个写话本的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种事,想来是不会有什么证据的,说不得就是启元的历任帝王口口相传,倒也没有去查的必要。不过,他想杀的人,本王偏生要保下来,傅家用好了,可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因为心中疑惑,所以有些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但现在不一样了,心中有谱,该如何做,也不会畏手畏脚了。
李鸿渊的目光最后落到于仲擎身上,“他有什么话让你传给我?”
“皇上说,近来事务繁忙,让王爷安分守己。”
“本王当真不安分,启元早就乱了,他的皇位也早就不保了。”李鸿渊淡淡的说道。
其他人低眉敛目,当做没听到,但是,这还真不是他大言不惭,而是事实。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他既然要借机弄死傅云庭,你们就借机换掉户部的人吧。”
今生,有李鸿渊早早的“调教”傅云庭,相信,比起前世,傅云庭应该更快的把握住边境的大局,而且没有老将出身的副将掣肘,那一群小将,只会是傅云庭的下饭菜,说不得最后还会成为傅云庭的死忠,边境的局势一旦没有如同乐成帝所料的发展,必然还是会与前世一般,在粮草上动手脚,如此,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户部的人就算是得到乐成帝的指示,捏着大义,乐成帝自己也不敢保,因为他根本就说不清,所以,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让户部背锅,如此,很好,狠狠的坑了他其他的儿子。
所以说,跟晋亲王对上了,甭管你是谁,往往都不知道“幕后真凶”的时候,就已经栽了。
阮瑞中,骆沛山,于仲擎三人随后离开。
一直端坐的靖婉放松了些,这样的场合氛围着实不太习惯。
李鸿渊扬唇一笑,“这种事婉婉应该早点习惯才是。”
“早点习惯?外面的事岂是我一个后宅女子能参与的?”
“婉婉在为夫面前就不用口是心非了。现在那么多事都是你处理的,还不算参与外面的事?”
“在私底下处理,与当着朝臣的面参与,那完全是两码事。”某人前一句话,靖婉直接无视。
“本质上又能有什么不同?”
行,某人都不在意,她又何须在意,反正,朝臣也不会到她面前念叨。
李鸿渊继续我行我素,乐成帝让于仲擎带来的话,在他那里,甚至连耳边风都算不上,反正是绝对不能扫了媳妇儿的兴致。
在白家的事情上,别以为李鸿渊就完完全全的冲着白家去了,以他对乐成帝的了解,那个男人绝对是想过将所有事情让靖婉背的,依照李鸿渊的脾性,这种事简直比削他的爵还严重,就算是面子功夫都不会给他好脸。
所以,赛马依旧是热火朝天。
次日,点齐了兵马,傅云庭穿上了甲胄,那是他父亲的,上面有着无数的痕迹,然而,上面却没有半点不妥的地方,显然,是常年细细保养的,骑在高头大马上,整个人看起来英武不凡,很多人或许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在这一刻,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在悄然的改变。
面子上的东西,乐成帝做到十足十,带着文武百官,站在城头上,说着感人肺腑又激励人心的话,还带着点殷殷期盼,甚至还是当场给了傅云庭一分圣旨,那份圣旨,足以调动西北边境军以及临近的几郡的守备军,总数加起来足有三十万。
做到这般地步,如果傅云庭还失利的话,必然将千夫所指,甚至会说他是傅家之耻。
对于这一点,傅云庭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
不过,傅云庭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的家人,瘫痪的伯父,寡居的母亲、伯母、婶母、嫂嫂,还有仅有的三个侄子侄女,以及自己的妻子、孩子,一群老弱病残,却也是他的牵挂,刻在骨子里绝对不能舍弃的存在,他始终坚持,始终咬牙面对所有屈辱困苦的缘由,他们平日里几乎不出门,这个时候却是齐聚于此,或许是送别,也可能是诀别,眼中明明不舍,却不会有人出口挽留,就那么看着,望着,挥洒泪水。
傅云庭眼眶微红,却越发的坚毅,拉紧了缰绳,“驾——”打马而去。
不管晋亲王如何对他,他心里,其实对晋亲王心怀感激,傅家人都知道皇室待他们是什么态度,心中不是不怨,不是不恨,可是,长辈总说,他们问心无愧,他们为的是天下黎民百姓。
大义谁不懂,可是,看看自己的家人,父辈们为了天下黎民,可谁为他们?
所以,晋亲王找上门的时候,他发誓,不管是为着什么,只要能保住家人平安,他就能将命卖给他,昨夜已经得到了来自晋亲王的承诺,所以,现在,就算是前路未知,他也心中安然。
远去的滚滚尘烟,百姓欢送声依旧,或许,在他们看来,有这样的威武雄狮,启元已经赢了。
靖婉跟李鸿渊也坐在马车里,马车帘子半撩起,靖婉的目光也落在武安侯府的一众人身上,心中难言,“不过是无稽之谈,皇上做到这个程度,可会于心不安?”
李鸿渊侧头看着靖婉,前世,也是今日,傅家人中,没有卫氏,只有骆氏,也没有现在的武安侯,而出行的也不是武安侯世子而是新任武安侯,傅云庭也没有儿子;而他跟其他兄弟一起,站在皇位上那个男人的身后,并未见得傅家人如何,不过,看婉婉现在的表情,或许大致能猜测婉婉那时的心情,想来,也是相差无几,毕竟,前世这个时候,他嫁给傅云庭的时间不长,而且没有圆房,定然不存在什么感情,更多的,还是处在局外人的立场上,那种复杂难言。
现在想来,前世时,靖婉看破了皇位上的那位对待傅家的原因,就跟昨天一样,所以才陷在了傅家不得脱身。
李鸿渊现在倒也没打翻醋坛子,只是有些记忆纷纷扰扰,心中暴戾又在滋生,或者需要做点什么来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