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村店,并无白绫,郭芙乃是站在桌上,将条长长丝巾通过屋梁,打一节,做成圈,将头颈缢于巾中,脚向前蹬,人便悬了起来。不曾踢翻椅子,故而无声无息。
杨过早上起床,见郭芙忙活做早餐,便觉反常,自襄阳之战后,他起居与耶律齐,郭芙在一处颇久。故知郭芙虽非贪睡之人,却也没这般勤快,天未亮便烧火煮菜。及至众人坐定,郭芙身着正装出席斟酒,杨过心中更是隐隐不安,此时此刻,以她个性,必是要困兽犹斗的,却如逆来顺受,接受命运安排。待她托辞更衣一刻,转头间眸子深深盯了耶律齐一眼,似有深意。耶律齐自开席起,心中便愧对发妻,不敢以目相视,并未瞧见郭芙这一眼,却被客席的杨过看在眼中。
这眸子转去,在杨过瞳孔处划过,杨过这瞬间在郭芙瞳孔中似乎看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明白,只是觉得心悸燥冷,坐立不安。稍坐更觉腹中不畅,便离席更衣,走至过道中,虽目不能视墙后之物,却听到空气流动,便如垂死挣扎般振颤,不安便袭上心头。待他转脸看向齐芙卧室时,虽隔门窗,却能感受到这挣扎出自屋里半空,又冥冥中听到**声,细不可闻,却又实实在在,是以惊觉郭芙自缢。
杨过脚一点地,地上方砖尽裂,人如闪电般射出,左手搂住郭芙腰际,轻轻托起郭芙身躯。一触之下,感到她手脚尚在微动,稍得心安,轻轻向上一提,便将郭芙头颈从圈中提出,忙平放在床上。
只见郭芙双目紧闭,呼吸微弱,颈上勒出一条八字缢型,周边一片通红。杨过摸摸郭芙手腕脉门,脉相尚在,虽是急促,却虚弱无比,心中不禁惶急。低头将左耳侧在郭芙胸前细听,果然心脏跳动甚急,怦怦之声却弱。杨过之妻小龙女多次负伤,杨过常为其疗伤,久而久之,颇有些经验。人体受了重伤,心跳不慢反快,皆因血液供给不足,心脏需得大力输血,若拖得久了,心肌疲惫,心脏衰竭,必死无疑。
此时耶律齐等人闻声而来,店掌柜小二以为房子要塌,早吓得逃出店外,心道倒了八辈子霉,来得莫不是一伙瘟神?郭破虏见杨过将头伏于郭芙胸前,不知他在做甚,大叫道:“杨大哥!你干什么?!”
耶律齐见杨过不答,稍一留神,便见到梁上所挂丝巾,又见桌上脚印,心中雪亮,伸手向破虏一摆,一步跨到郭芙旁边,并不做声,等杨过起身,郭破虏亦是站在一旁,耶律燕抱着两子避在店外,片刻间房子并未倒塌,方才又返回探视。
却说这投缳缢死,乃是古今中外最常见死法。比之别种方式,不会皮开肉烂,血流满地,尸身亦不受损,故而多有人不知其可怕之处。倘若绳索套紧头颈,如绞刑般翻开翘板,人体落下,头颈前侧左右颈动脉,后颈椎骨动脉等,四条动脉,四条静脉同时扯断,颈骨断折,心脏立停,瞬间便会死亡,面无淤血,也无**,称为典型缢死,但除非绞刑,此类百中无一。绝大多数情况,绳结打得不好,或是身体碰到周边物体,将体重分担掉一些,便不会即刻死亡,有时血管部分断裂,又或压迫呼吸道,则会痛苦窒息而死,因静脉动脉受压迫,血液流动不畅,向下体沉积,身体会出血斑,男子自缢,多会**遗精。且肌肉逐渐松弛,会便溺**,是以表情狰狞,遗体肮脏。倘若发现不即刻救治,颅脑缺血,大脑皮质坏死,会留下终生残疾,切切不可一时兴起,游戏模仿。
郭芙投缳,万幸所用乃是丝巾,算得是软绳索,圈套结得又是外行,故而虽有皮下出血,却未伤及主脉,若是铁线细绳之类硬绳索,即刻扯断主脉,必死无疑。踏出桌子,便痛苦异常,又挣扎数下,昏昏沉沉,慢慢无力软下之际,杨过便赶了来,否则纵然神仙也难救治。
即便如此,郭芙也是昏迷不醒,气息奄奄。杨过急对耶律齐道:“快护住她心脉!”
两人合力将郭芙身子扶起摆正,耶律齐连掀数下人中,也不见郭芙醒转,急对杨过道:“你推她后心!”
杨过一听,立时明白耶律齐之意。寻常推功过血,乃是在穴道上按摩,促使经脉通畅,促进血液循环,只要一人便可,又可叫单推,很是简单。而耶律齐要杨过推郭芙后心,乃是前后直推心脏,比数百年后的心肺复苏法更加厉害有效,又名双推,乃道教秘传之法,号称“还阳术”。耶律齐乃全真正宗,杨过又是半个王重阳传人,披阅过九阴真经,也知此法。
此法说来容易,向前心发阳力,向后心发阴力,既要力道前后相等,又要时机分毫不差,以刺激心脏泵发血液。然而天下却罕闻有人可用,何也?
原来以内力摧心,寻常内功,前后发力,固然能于心脏处抵消,心脏肌肉也要被挤成一团,中掌之人立时死于非命。这掌力需得是先吐后收,吐力时,刚好将心肌推动半寸,吐力大了,心脏便被压碎;收力时,需以内力牵动心肌,将心肌拉回原位,再拉出两分,收力大了,心脏便被拉碎。更有甚者,此法发力,需得一秒一次,连出百次,间歇稍有参差并不打紧,阴掌阳掌时机绝不可错位。是以此法危险之至不说,单是这等发力吐力之法,天下又有何人会了?又有谁知道,这法门竟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但纵然是降龙十八掌传人,谁又能两手同发亢龙有悔?天下也只有郭靖有这个本事,此时郭靖不在,耶律齐与杨过却听郭靖讲过此法。杨过虽未修行过降龙掌法,却见过郭靖用这掌法不下百次,他记心本好,郭靖对他也是毫无保留,是以杨过也知此掌出力法门。如今郭芙危在旦夕,再不施救,纵然不死,恐怕也再难醒转,不得以将死马做活马医。
耶律齐将右掌抵在郭芙心口,杨过左掌抵郭芙后心,正待发力,杨过忽道:“耶律兄,连发百掌,你可能坚持得住?”
耶律齐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成功,便成仁,倒时求杨兄将...我夫妻葬在一处。”
杨过狠狠咬了一口牙,点一下头,再不吭声,两人都凝神运气,互相对视一眼,同时两眼放光,内力倾泻而出,直入郭芙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