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遭到对方最直接的拒绝。
这并不算什么事情,只是秦震心里依然不可避免地有些不爽。
面对拓跋烈的道歉,他很客气地接受,并微笑着劝他留步,而后他一人跨上了坐骑,在长安城的街道里漫无目的地缓缓而行。
或许是还没有形成记忆,小马没有将他驼回新买的大宅,反而载着他一路向防务院走去。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看见了防务院的大门。
秦震笑着摇了摇头,想着反正家中只有自己一人,便驱马从侧门而入。
“秦军侯好,”卫队队长侯忠朝他打了个招呼,笑道,“难得秦军侯正月里也每日都来点卯。”
“侯队长好,”秦震朝他点头回礼,“秦某孤身一人在家,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来院里看看。”
“哦对了,”侯忠一拍大手,“今天一大早便有母子二人,手中什么信物也没有,只说要当面向军侯道谢,小人看他们不像歹人,便让军侯的部下领进了院子。”
“哦?”秦震微微蹙了蹙眉,“秦某知道了,有劳了。”
虽然过完了正月十五,但许多返乡探亲的官员还没到位,防务院里依然有些冷清。他一路穿过了三道侧门,轻车熟路来到了城门司的院落。
他刚抬腿下马,将缰绳递给了从门卫室里跑来迎接的小吏,便看到了一张似曾见过的面孔。
“小人雷虎,拜见秦军侯!”那壮汉十八九岁年纪,生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站在那里时如同一座八尺铁塔屹立不倒,大步走来却又隐隐挟带山风海雨的气势,此刻却直接“噗通”一声,硬挺挺跪倒在浅浅的雪地里。
秦震先是一怔,立刻便想起了年前的事情,连忙伸出双手,将雷虎从雪地中拉扯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轻易跪拜他人?”
雷虎拍了拍腿上的雪泥:“秦军侯于我有救母之恩,区区一跪又怎能表达我心中的感激之情。”他扭身道,“娘,这便是孩儿向你提起过的秦军侯。”
雷虎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他的生母看起来也只有三十五六的模样,原本还算不得中年妇女,只是困于生活艰苦,眉眼间已经皱纹暗生,双鬓之间甚至微有斑白之色,她听得儿子介绍,慌忙快步走来,双膝一弯就要拜倒。
秦震眼疾手快,双掌运气轻轻托在了雷母双臂之上:“让长辈行此大礼,秦某担当不起。”
雷母还没开口,眼里已满是泪水:“多谢秦大人救命之恩!”
“院内风雪寒冷,还是进屋再谈吧。”秦震微微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雷虎,台阶湿滑,你小心扶着令尊。”
“属下拜见军侯。”这时,司马良也快步走了过来,向着秦震一揖到地。
“哦,你已经返京了?”秦震单手将他扶起,心中也大约明白了,这雷氏母子定然是司马良从大门口引了进来,“不是让你过了二十日才来报道的吗?”
司马良笑道:“秦军侯提前十天就准了属下的告假,又补贴了这许多奖金,属下心知自己寸功未立,岂敢在老家一呆就是一个月。何况家中父母更是连番催促,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
“好,你先帮我烧壶热水,中午我们一起吃饭。”秦震说着,伸腿迈进了房门,却感觉屋内一阵温暖,炉上的茶壶更是“滋滋”而响,显然司马良已经做好了一切。
“有劳了。”他随手在司马良肩上轻轻拍了拍,撩起袍摆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
“进来吧。”司马良招呼着雷氏母子走进了房间,又取出茶碗开始倒茶。
“雷虎,你家中只有令堂一位长辈?”秦震开口问道,又摆了摆手,“坐下说话,别傻站着。”
雷虎扶着母亲坐下,自己却仍然抱拳站在原地:“先父四年前在凉州战死,只有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老家还有什么亲戚?”
雷虎看了看母亲,雷氏缓缓摇头:“我们家人丁单薄,纵使有些远亲,也多年没有来往了。”
秦震微微颔首,又道:“你们母子二人……平日都以什么为生?”
雷虎略有局促:“家里有八亩旱地,还有几株桑树,我闲时还能进山打些山猪……”
“我小时候在家里,也是跟着爷爷打猎种地,一年下来家里连三五十个大钱都攒不下,”秦震悠悠叹道,“三年前爷爷只是摔了一跤,便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这才不得不应征入伍,没想到机缘巧合,现在还做了朝廷的官员,想来也颇为感慨。”
雷氏母女听他感慨,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雷家姨娘,”秦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微微敛了敛神,“你平日里家务事儿做得如何?”
雷氏一怔,忙道:“大人如果是说洗衣做饭、针线女红、种地弄菜,妾身勉强都会。”
秦震点了点头:“我刚刚在长安买了座宅院,家里正缺人手,你们母子若是愿意,便一并搬过来,雷虎就给我做个护卫,不算防务院的官吏,只是我个人的护卫,平日里随我在城中巡视,每月我给你五百钱;雷姨就在家中收拾收拾院子,我每天三餐大多都在外面吃,偶尔休息时,劳烦你帮我做点家常的饭菜,每月我给你两百钱,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可绝对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他对雷氏母子有救命之恩,这两人为自己做事定然会加倍用心,何况他们无牵无挂,正好收为己用。
雷氏慌忙起身,颤声道:“大人这是为我们母子解决生计,妾身的性命本就是大人所救,纵然一生为大人做了奴婢……也心甘情愿,哪里敢再收大人的钱?”
秦震笑了笑:“你若不收我的钱,我可不放心留你在我家……何况,你儿子年岁也不算小,恐怕很快就要考虑成家的事情,你不攒几个钱,到时候怎么娶媳妇?”
雷虎忽然满脸通红,双手用力搓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雷氏怔怔看了秦震半晌,终于深深一福:“多谢大人,妾身母子二人,便任凭大人驱使了。”
“雷姨言重了,”秦震也起身,从案几前走出,端起一碗茶水递到了雷氏的面前,“我不是什么老爷,也不是要买两个奴仆,哪一天若是觉得我亏待了你们,你们随时可以离开,以后也莫要把自己看得太低。”
雷氏双手接过了茶碗,碗中的茶水却止不住得摇晃个不停。
秦震笑了笑,又转向了有些发呆的雷虎:“雷虎,我们都当过兵,我当兵时也不过是个副旅长,现在让你给我当个护卫,心里委不委屈?”
“啊?”雷虎叫了一声,仿佛被人踩了尾巴,连声道,“不委屈不委屈,一个月能有五百钱,一点都不委屈!”
秦震一愣,这才明白他刚才在想什么……
五百个铜板,对一个寻常家庭来说,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是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听在秦震耳中忽然有些熟悉。
一员大汉在门口立定,抱拳低头,朗声喝道:“属下公孙白,拜见军侯!”
“你的伤……”
“已经痊愈。”
秦震看着他:“你是来做我的护卫队长?”
“是!”公孙白微微抬了抬头,“一切听从军侯吩咐。”
秦震笑着抚掌:“很好,你们两人明天起正式上班,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厚重的云层中有阳光缓缓洒下,映得满院的积雪一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