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祝朝奉显然留有后手,老贼见到汤开淼等人的出现,立刻明白外面的局势不妙,立马气运丹田,发出一声高亢清亮的长啸,传出去足有数里地之远。这是他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听到这声长啸,埋伏在地鼠门总舵外面的三百名祝家庄子弟,还有五百名朝廷官兵精锐,便会在祝家庄总教头霹雳铁棒栾廷玉的率领之下,齐齐冲杀进来,杀光一切敢于顽抗的地鼠门子弟。
祝朝奉的这一声长啸,提醒了张光斗,这一次祝老贼肯定是有备而来,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的,说不定他的大队援军就在后面。想到这里,张光斗也无心恋战了,毒龙判官笔连出数招,逼退了祝朝奉,然后低喝一声:“师弟、方爷、正威,我们撤!”
众人说撤便撤,张光斗在头前开路,林正威和时迁负责左右两侧,方腊押尾,带着汤开淼等人,一路向外杀去。祝朝奉见此情形,怎会甘心,手持青龙宝刀,带着剩余的十几名手下急忙围将上来,试图拦下诸人。
老贼一个箭步,已经追了上来,宝刀晃动,劲风凛冽,刀如长虹,直奔落在队尾的方腊而去。面对祝朝奉,方腊心中是一肚子的怒火,远有沙通天的被迫隐姓埋名,近有赵明诚、李清照夫妇的屡遭不测,眼下地鼠门也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局面,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的家伙――青龙刀客祝朝奉。他明里是祝家庄的庄主,齐鲁武林中响当当的大豪;暗地里则是朝廷潜龙堂开阳分舵的统管,掌管京东东路的所有潜龙堂人马,为朝廷卖命,为权臣卖命,尽干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之事。
对这种人渣,方腊怎会手软?手中是方才从伏虎金鼠顾海那里夺下的虎头短枪,方腊以枪代剑,一招“长空皓月”,枪尖夺目,在电光火石之间,正好对上了青龙宝刀的刀刃。铛的一声,一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之后,祝朝奉身形急退,退到一丈开外,居然不再上前追杀了。
祝家庄一众高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待继续去围堵张光斗等人。就在此时,祝朝奉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不用追了,让他们去吧。栾总教头的大军就在外面,谅他们也逃脱不了。”一众高手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向骄横的庄主怎么会如此好说话,就这样轻易地放走了眼前这帮不识好歹的家伙。
有眼尖之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庄主脸色很不好看,面色苍白,口角似乎还有一丝血迹,再看庄主握着青龙宝刀的右臂,也一直在不停地微微颤抖,虽然幅度很小,但却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难道方才的那一击,庄主居然受了内伤不成?”有人心中诧异,不过这个疑惑只能在自己肚子里想想,要他开口去询问证实,那他可绝对不敢,这纯属是自寻死路的做法。
按下祝朝奉受伤之事不提,张光斗一行人轻轻松松地冲出房屋,来到外面。此刻,院中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掉落的刀剑棍棒,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那些早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尸体,其中既有地鼠门的,也有祝家庄的。林正威、汤开淼带来的数十名忠心耿耿的地鼠门子弟,面对三倍于自己的敌人,可谓是拼尽了最后一滴鲜血,现在幸存下来的还不到十人。
张光斗看到这些死去的弟子,心中既感到针扎般的悲痛,更感到万分的内疚。想不到自己一直以为是至交好友的祝朝奉,竟然是如此的阴险小人、卑鄙之徒,可笑自己还蒙在鼓里,美滋滋地答应和他结盟,这正是应了一句成语――引狼入室。地鼠门走到现如今的地步,自己可谓是最大的罪人,此时此刻,自己还有何脸面去面对九泉之下地鼠门的各位先辈。想到这里,张北斗脸色阴沉,心情极为沉重。
时迁对自己的师兄很是了解,明白他此刻心中的所想,忙开口劝慰道:“师兄,祝老贼犯下的这些血债,唯有用血来还。不过眼下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暂且避一避锋芒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光斗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惨状,表情木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走吧!”说完这话,老爷子咬了咬牙关,将即将流出的两行英雄泪硬生生忍住,大袖一挥,带着时迁、方腊、林正威、汤开淼,还有剩下的几名地鼠门子弟,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一行人翻墙离开地鼠门总舵大院,走出去还不到半里地,迎面锣鼓齐鸣,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地杀将出来,铁盔铁甲,刀枪林立,人数着实不少。此时的张光斗等人已经无心恋战,忙调转方向,向西北方向杀去。哪知道还没有走多远,两侧树林中突然人声鼎沸,百余名蓝衣黑裤的祝家庄人马半路杀出,将张光斗、方腊等人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困境,唯有奋起反抗,方能杀出一条血路。尽管众人都有点筋疲力尽了,但心头燃烧的愤火、强烈的求生欲望激发了所有人的斗志,上至张光斗,下到普通的地鼠门子弟,个个都没有退缩,咬着牙,瞪着血红的双眼,亮出手中的兵刃,不由分说便冲了上来,全然没有顾及人数上的绝对劣势。
经过一番血腥的厮杀,张光斗等人终于杀出了重围,但损失十分惨重,几名地鼠门子弟全部血溅当场,无一生还,铁面鼠汤开淼则身负重伤,背部、腹部被数柄长枪刺中,鲜血一直流个不停。
明知道长途奔走颠簸对汤开淼的伤势不利,但此时此刻众人哪敢在此处逗留,林正威背起重伤的六师弟,在方腊的建议之下,一行人急急忙忙向深山老林中行去。
荒无人烟的森林之中,数天前飘落下来的雪花还没有融化,堆积在地上,形成一寸多深的积雪。抬眼望去,天地之间皆是一片白色,白色的树叶、白色的树枝,白色的树干,白色的地面。在这洁白的世界里,动物们都躲在自己的巢穴之中,舒舒服服地睡着大觉,根本不愿意出来活动,平素热闹非凡的原始森林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寂静。
在森林的一角,隐隐可见一抹绿色,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处简陋的营地,两排约八九座青布帐篷,赫然在目。离营地七八丈远的地方,两名腰挎钢刀的大汉正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看装束,应该是地鼠门中人。原来这里驻扎的正是“冷面飞豹”田伯山率领的一彪地鼠门子弟,都是他担任青州部首时的旧部,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都忠心耿耿。
按照方腊和时迁原先的部署,田伯山这路人马驻扎在此地,距离地鼠门总舵大约三十多里地,主要是做为一支奇兵。如果两人能顺利说服张北斗,那这支奇兵就没有多大作用了;但若张北斗届时仍死不悔改,那只能动用这支奇兵,突袭地鼠门总舵,擒下张北斗和他的一干亲信,将时迁推上地鼠门掌门人的宝座。不过现在看来,这两步棋都不用走了。
中间一座营帐之中,湿冷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营帐正当中一堆干柴正在熊熊地燃烧着,虽然外面冷风阵阵,但帐内的温度却并不低,不过这份温暖并没有融化掉众人心头的寒意。看着躺在草堆之中,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多时的汤开淼,方腊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光斗、时迁、林正威、田伯山等人,心情沉重地说道:“开淼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流血根本无法止住,我无能为力。”
此言一出,和汤开淼关系一向不错的林正威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双眼顿时变得通红,上前一把揪住方腊的衣服,厉声问道:“方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方才不是说给我六弟用的生肌散是江湖上最好的伤药之一,不管多严重的伤口,只要敷上,便能立马止血,现在怎么没有一丁点效果?”
面对责难自己的林正威,方腊并没有生气,轻轻推开他的双手,解释道:“我方才仔细检查过了,开淼身上最重的伤口都在五脏六腑之处,一处在肺,一处在肝。生肌散虽是上等的伤药,但只对皮肉之伤有奇效,对此等内伤却是收效甚微。正威,对不住了!”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不要听这些狗屁的废话,我只要六弟能生龙活虎地活下来。方爷,你见多识广,武功超凡,你一定有办法治好我六弟的伤势,你再想想,我求你了!”此时此刻的林正威,哪里还有对敌之时的那份挥洒自如和从容不迫,倒更像一个孤苦无助的孩子。
“正威,你冷静些,方爷已经尽力了,不要再为难他了。”时迁开口劝慰道。
“正威,这一切都是为师的过错啊,我实在不该轻信祝朝奉这个老贼,想不到一步走错,竟然铸成如此大错!开淼,是为师害了你啊!”说到这里,张光斗已是老泪纵横,此时此刻这位老人家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楚和悔恨。